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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悲壮(1 / 2)



1



晴香觉得胸口被揪紧到喘不过气来而睁开双眼。



在一片昏暗中看向天花板。



现在还没天亮的样子——



明明没有风在吹,粉红色的窗帘却在晃动着。



即使张开双眼依旧喘不过气来,晴香压着胸口翻过身去。



侧躺的时候突然看到放在桌上的手机,绿色灯光一明一灭闪个不停,好像有人打电话过来。



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现在是凌晨四点——



只要在凌晨醒来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睛香闭上双眼,犹如可以借此斩断不好的记忆。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耳畔传来喃喃低语般的声音。



晴香吓了一大跳,挺起身子。



有道黑影闯进她的视线。



有人站在通往走廊的门前,大概是个男人。



你是谁?从哪里进来的?来做什么的?



疑问接二连三浮现心头,可是却发不出声音,还开始耳鸣起来——



男人缓缓朝这里接近。



虽然有点朦胧,但终于看见男人的脸了。他的脸色就像陶器一样青到发白,简直就像假人一样面无表情。



「别、别过来。」



晴香好不容易从喉咙挤出这句话。



不过男人仍然继续朝这里接近。晴香紧紧揪住棉被,把整个背都靠在墙上。



男人来到桌前停下脚步。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男人慢慢张开嘴巴,那是仿佛倾诉般的沉稳语气。



冷汗滑落晴香的额头,胸口宛如针剌般在发疼。整个身体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



「冷静一点。」晴香如此说服自己。



总之得先逃出这个房间,晴香一边想着脱逃的方法,一边观察四周。



突然看到桌上摆了一把剪刀。



不需要真的割伤他,只要能够一瞬间吓唬到对方,就有机会逃出房间。只要跑到大街上总会有办法的,接下来只要看准时机就好。



晴香一边用眼睛紧追着剪刀,一边仔细观察男人的动作。



——我再问一次,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男人开口说话了。



面对什么也不回答的晴香,男人好像有点无奈似地垂下头来。



——就是现在!



晴香从床上跳下来,俐落地一把捉住桌上的剪刀,朝向男人伸了出去。男人正打算靠近晴香。



「拜托你,别过来。」



声音都变嘶哑了。



拿着剪刀的手不停打颤,心脏狂跳到好像快冲破胸口。



——拜托,就这样离开吧。



晴香拼命的祈祷好像灵验了,男人放弃似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去。



——你正在找齐藤八云吧?



「……八云。」



晴香下意识地把话说出口。



为什么这个男人会知道八云的名字?而且他还说到我——



——我没有办法拯救他。



男人所说的话在晴香的耳畔回响。



「你说拯救……八云出事了吗?」



晴香放开剪刀,用近乎喊叫的声音问道。



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八云的事,又是怎么找到我的,虽然心里有一箩筐的疑问,现在这些事全都无关紧要。



这个男人说得好像八云出了什么事似地。



我想知道,八云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他现在身在何处——



——他恐怕在长野。



「长野?怎么会在那里?」



——因为那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什么意思?



——如果不快一点的话,他会……



在晴香问出答案之前,男人无声无息地举步离去。



「等一下。」



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告诉我八云出了什么事?



晴香连忙追赶男人的身影跑到走廊。



但是,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



2



正当真琴打算出去跑新闻的时候,内线电话响了。



时机抓得十分准确,简直就像在哪里监视她的行动。



真琴穿着外套直接拿起听筒。



「喔,好久不见啦。听说你被踢到企划部门了?」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泷泽的声音。他不客套的说法不带恶意,听起来反而很舒服。



泷泽在半年前的案件发生时,曾经助真琴一臂之力。



对真琴而言那是无法忘怀的案件。当时,泷泽把自己采访搜集的资料全部都交给真琴。



因为比起抢独家新闻,他把踢爆真相摆在第一顺位。他就是这种人。



「好久不见了,被踢走这个说法有语病,我在这里可是过得相当充实呢。」



真琴笑着回答,这不是客套话而是真心话。



「既然还能这么说就搜问题啦。坏过真是可惜,像你这种有胆量的人应该待在报导部门才对。跟你比起来,我们这里的新人……」



泷泽开始碎碎念起来。



报社就是聚集了一堆爱长篇大论的人,毕竟采访就是得想办法把话引出来,这种习惯就是改不掉,根本算是职业病了。



「今天有什么事吗?」真琴打断泷泽的话切入主题。



虽然他们在电话刚接起来时会闲聊几句,不过没有亲近到闲闲没事也会打内线电话聊天。他很明显是有事才打电话过来的。



泷泽说道「对了、对了」好像现在才想起来,先清了一下喉咙,用低沉的语调开始进入正题。



「你认识那个叫后藤的刑警吧?」



「嗯。」



不光是认识,前天才刚见过面呢。



「因为警方那边下了封口令,所以拜托你别把消息传出去。」



「没问题,后藤刑警怎么了吗?」



总觉得胸口骚动不安。



「听说他失踪了。」



「失踪?」



真琴顿时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不禁跟着复述一遍。



简直不像是习惯案件的记者会说的话。



「没错,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他好像在搜查案件的时候下落不明。听说有可能是被谁绑架走了。」



「你说什么?」



真琴惊讶到声音拉高八度。



由于职业的关系,想必有不少人憎恨后藤,他可以说是每天都生活在危险当中。



不过绑架刑警这件事就叫人想不通了,到底为什么有必要做如此高风险的事情?抓刑警当作人质简直是最坏的选择。



再说,后藤那个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有办法绑走的。



既然是在搜查案件时发生的话,那就更不可能了。刑警不会单独采取行动,石井先生应该跟他在一起才对。



——该不会连他也?



「听说你们认识,所以我想应该跟你说一声。」



龙泽在电话另一端叹了一口气。



他大概是从真琴的反应看出他们很熟识吧。



「请问,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不幸,我得冷静下来,现在不管多微小的情报我都想知道。真琴压抑急躁的情绪,将意识集中在颤抖的喉咙询问道。



「好像是昨天。」



「被绑走的只有后藤刑警吗?」



「现在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绑架,我也不知道他的搭档怎样了。」



「发生地点是在哪里?目前搜查状况如何?」



说不定石井也跟后藤在一起,真琴一想到这点就坐立不安,开始连珠炮问个不停。



「喂,你冷静一点,详情我也不清楚。」



泷泽出言安抚,真琴终于回过神来。用力紧抓听筒的手指都发白了。



「对不起,我……」真琴刻意放松僵硬的双肩。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之后你自己看着办。」



泷泽最后说了这句话,不等真琴回答就挂断电话了。



真琴把听筒放回去以后,依然咀嚼着泷泽的话。他的意思大概是说情报都给你了,接下来你自己去查吧。



首先得确认石井是否平安无事。如果石井没事的话,说不定能从他那里问出什么情报。



真琴从包包里面拿出手机,找出登记在里面的号码拨打出去。



她衷心祈祷,希望他一定要平安无事。



3



石井茫然自失,趴在自己的桌上。



到脸上淋满血的部分他还有记忆。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就完全不记得了。



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倒在庭院里,大概是怕到极点夺门而出了吧。



急急忙忙伸手摸脸,脸上却没有沾到血。



难道那是幻觉吗——



虽然石井陷入一片混乱,但是马上想起后藤的事,立刻向警署申请支援。



他和后来赶到的警官会合一起搜索案发现场,不过最后终究没有找到后藤。



鉴识组彻夜在案发现场进行搜证,可是什么也查不出来。不,这说法不对。应该说是无法缩小范围才对。



那个地方在网路上似乎是很有名的灵异景点,对那种事很狂热的人似乎曾经频繁出入那里。



虽然搜集到不少指纹和足迹,不过光是要查出那些东西是从何而来,就需要庞大的时间。



方才鉴识组才把后藤的手机和手电筒送回来,那些东西就直接装在塑胶袋里摆在桌上。



那个后藤不可能会失踪。



假设对象不是后藤也罢,正在搜查案件的刑警,留下手机失踪这件事,本身就不自然到了极点。所以十之八九是被某人绑走了吧。



但是为什么要把他绑走?又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没有人会蠢到毫无目的就绑架现任刑警,一定有什么目的才对。



再说,绑架后藤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至少也需要三个人才有办法吧。



还有其他很多事叫人想不通。当时石井守在玄关门前,犯人集团到底要从哪里进去、从哪里出来呢——



石井抱着乱成一团的脑袋,心浮气躁到马上就要失控大吼了。



——如果当时我有一起跟过去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后悔的浪潮不断席卷而来,撕裂石井的心。



突然之间门打开了,宫川气势逼人冲向石井而来。



石井震慑于他的魄力之下,不禁站了起来。



「你说清楚啊!」



宫川粗鲁嘶哑的声音震撼了石井的内心深处。



「我、我自己也不、不清楚。」



「不清楚三个字就能带过吗!说啊!发生了什么事!」



宫川一把抓起石井的衣襟。



他额头上的血管全部爆了起来,照这气势看来,如果石井说错话,说不定会直接被掐死。



「我和后藤刑警听说那栋屋子发生了灵异现象……然后,想说或许会有什么线索,昨天我们去了案发现场……」



石井紧张到喉咙都干了,但依旧说明下去。



全身的血液好像发出声音渐渐被抽走了。



「然后呢?」



「啊、是的。后藤刑警进去那栋屋子里面查看,因为等很久他都没有出来,所以我进去里面看看……然后,他就消失了。」



「为什么你没有跟后藤一起进去?」



宫川凶暴的视线贯穿了石井。



「那个……其实是……」



「扭扭捏捏个屁啊!把话说清楚!」



他的怒骂声使石井整个身体都要缩成一团了,额头上汗水直流。



「因为我会怕,所以在外面等!」



「怕?你是说真的吗?」



「是、是的。」



「说怕就可以算了吗!你这蠢蛋!」



宫川用双手使劲把石井推飞。



石井撑不住身子,摇摇晃晃瘫倒在桌上。电话和文书用具全都散落在地板上,啦喀啦的声响。



石井无话可说,只能咬紧双唇盯着地板看。



「那你从昨天到现在都干了些什么?」



宫川把石井一把拉起来,脸贴近到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了。



那双眼底满是猛烈燃烧的怒火。石井再次体会到,无论宫川摆出什么态度,眚内心深处,都把后藤当作自己儿子一样疼爱。



反观我呢——



石井咒骂自己脆弱的心。



「我待在这里。」



「啥?你说啥?」



宫川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瞪视石井。



「我一直待在这里。」



「你是说从昨天开始,你就只是坐在自己位子上发呆吗?」



石井咬住双唇,紧握拳头。



当他知道后藤没有回家之后就回到警署,接着就像宫川所说,他就只是坐在位子上发呆。



我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不对,不是这样。



光凭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



「说话啊!」



宫川的怒骂声在耳边回响。虽然我装做一副很崇拜后藤的样子,实际上只是攀附他、依赖他、接受他的保护罢了。



「对、对不起。」



说完话的瞬间,宫川一头撞向石井的鼻头。



这股激烈的疼痛使他压住脸缩在地板上。



掉在地板上的眼镜镜片都裂开了,碎得四分五裂。



滴答滴答地鲜血滴落在地板上,里面还参杂泪水。



石井用指尖猛抓地板。



这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后悔。而且因为愤怒,对自己感到愤怒,没打办法饶恕自己,道股愤怒剧烈到让他想抹灭自己的存在。



「后藤的老婆有话要传给你。」



「啊、是的……」



听到出乎意料的这句话,石井禁不住抬起脸。



宫川用简直像在看蛆的眼神俯瞰石井。



「她说,我的丈夫就拜托你了。」



「咦?」



「咦你个头啦!给我听清楚了!这句话不是对我或搜查本部的人说!是特别对你一个人说的!」



「对、对我……」



「你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至今累积在心头的各种情感,突然如喷火般一口气爆发出来。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石井开始泪如雨下。



石井趴在地板上激动地哽咽着。



「有空在这里哭的话,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后藤找出来。要是那家伙出了什么事,我就算死也不原谅你。」



宫川静静地一字一字把话说出口。



在石井心底感觉这句话远比怒骂声来得沉重许多。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我本来就只是个碍手碍脚的累赘,光凭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找出后藤。



石井只能像只乌龟般把身子缩成一团。



4



晴香急忙爬上通往寺庙的坡道。



今天凌晨发生的事不断在脑中反复上演。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拯救八云又是怎么回事?而且他还说八云现在人在长野。



满脑子里尽是疑问团团转个不停。



等到天亮了,晴香立刻赶去八云藏身处「电影研究同好会」查看。



可是,八云不在那里。晴香交给他的门票一样原封不动搁置在书桌上。



这就证明了他没有回来——



晴香试着打电话到后藤的手机,想说他或许知道些什么吧,电话却没有接通,但是晴香又不知道石井的电话号码。



进村的线索就只剩一个了。



——那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晴香无法压抑焦躁的心情,加快脚步跑到坡道顶端,潜过前面寺庙的楼门。



穿过铺满细石的庭园,站在位于寺庙占地深处的住持住处前。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调整紊乱的呼吸。



虽然八云平常都住在学校里面,不过他的老家其实是这座寺庙。



一定是我太早妄下结论,八云大概是有什么事回到寺庙老家了。只要我打开这扇门就可以看到八云,然后他又会碎碎念,骂我是「冒失鬼」。



晴香抱着期望按下拉门旁边的门铃。



过了一会儿,八云的舅舅、同时也是拉拔他长大的人——一心出来开门了。



「嗨,是晴香你呀,来得正好。」



身穿僧侣工作服的一心,面露宛如弥勒菩萨的安稳笑容。



一看到那张沉稳的笑脸,好像至今心里担忧的事情全被一吹而散了。



「突然过来打扰实在非常抱歉,其实,那个……」



晴香为冒昧造访而道歉,然后想要说明自己的来意,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你在找八云对吧?」



一心简直就像看穿晴香心底似地开口说道。



——从这种口气听起来,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八云现在在哪里?」



晴香不禁激动起来,并抓住一心的手腕。



「冷静下来。」



一心碰触晴香的肩膀,用安抚的口吻说道。



「对、对不起。」



晴香终于回过神,放开一心的手腕。



一时之间发生太多事情,我无法保持冷静。实在好丢脸——



「外面很冷,我们进去谈吧。」



晴香坦率地遵从一心的提议。



一心把晴香带进起居室,隔着暖炉桌和晴香面对面而坐。



「八云在哪里?」



晴香叫住打算起身泡茶的一心。



虽然很感谢他的体贴,但是现在我想要快点知道八云怎么了。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



「咦?」



「其实我也在找八云。」



晴香原本祈祷着八云就待在家里,这份期待却如此轻易地就破灭了。



而且——



「一心舅舅怎么会在找八云……」



「八云前天突然回来露脸,当时他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很奇怪。」



「怎么回事?!」



「他问起母亲的事情,问我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母亲的事……」



如果八云真的问了这件事,确实显得很不自然。



八云憎恨他的母亲。



他小时候差点被母亲杀了,然后母亲在企图杀害八云失败以后就失踪了,至今依旧音信全无。



母亲为什么想要杀了我呢——八云心里怀抱这个疑问一路走了过来。如果正面去接受思考这件事,恐怕会精神崩溃。



所以八云借由憎恨母亲,保持内心的平衡。



也因为这样,八云不会自己主动谈起母亲的事。当八云谈起母亲的时候,看起来总是很自暴自弃,神经敏感。



「八云他好像很在意差点被杀的那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一心如此说道,眼神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他该不会是想知道……为什么母亲会想要杀掉自己的原因吧?」



晴香把浮现心头的推测说出口。



「其实我也这么认为。」一心点头表示赞同。



八云正在追查母亲的踪迹,所以才会一言不发单独采取行动。



虽然可以接受这个理由,不过这么一来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为什么突然选在现在?」



「我也在想晴香你说不定会知道……」



一心面露苦笑搔着脸颊。



尽管晴香没有确实的根据,心里倒是有个底没错。



「后藤刑警或许知道些什么。」



「后藤老弟啊……」



一心皱起眉头,露出严肃的表情。



「虽然我也不清楚详情,前天后藤大哥来找过八云同学。」



「后藤老弟又拉着八云四处查案了吗……」



一心气馁地垂下肩膀。



刚才打过电话但是却没有接通,不过现在搞不好就打通了。



「我再打一次电话联络看看。」



晴香打电话拨到后藤的手机。



但是这份期待落空了,铃声连响都没响过就直接转到语音信箱。



「不用着急。」



「可是……」



「我们再从头整理一次,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好的。」



晴香紧握住红矿石项链。



这是八云送给她的项链,而且这是八云母亲曾经戴过的——



「为什么晴香你在找八云呢?」



一心像是讨论事情般开口询问。



晴香有一瞬间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把今天凌晨发生的事说出来。不过心里觉得即便是自己都半信半疑的事,如果对象是一心,应该会相信我说的话。



「今天凌晨突然有个男人闯进我的房间里……」



「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是。」



晴香摇头否认。



「他是来拜访你的吗?」



「不是的,因为窗户没有上锁,所以我猜他大概是从那里进来的。」



「晴香你……」



一心的表情突然变僵硬。



虽然他没有把话说破,但有个男人从窗户闯进独居女性的房间……就算他不说出口我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没事。」



晴香用斩钉截铁的口吻挥去一心所担心的事,大概是看了晴香的反应终于放下心来一心的表情放松了。



正当晴香想要继续往下说明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5



石井紧盯着放在桌上的眼镜。



右边的镜片裂开呈现蜘蛛网状,左边只剩下破碎的镜片勉强黏在眼镜框上。



——简直就像我的心一样。



石井感到万分羞愧,用力咬聚双唇。



我什么也做不到——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因为有后藤在身边,即使碍手碍脚也能勉强向前进。



要是后藤不在身边的话,我不过是个铁锚,只能往深不可测的海底下沉。



石井认为果然还是应该在上一桩案件的时候就辞去警职。



因为后藤挽留自己而感到高兴,就这样继续留下来当警察。但是,却因此导致这种事情发生。



突如其来敲门声传到耳边,打断了石井的思考。



石井转过头去紧盯门板,但是却不出声回应。他现在谁也不想见,希望对方直接放弃回去。



不过一反石井的心意,门打开了。



「你好。」



听起来是女性的声音。因为没有戴眼镜,视线一片模糊,无法辨识对方是谁。



「我听说后藤刑警的事了。」



这是真琴的声音。



石井虽然一瞬间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知道后藤的事,不过立刻想通了。



她是报社记者,即便警方已经禁止媒体报导,这点情报她还是可以掌握的。



她是个善体人意的人,想必是很担心这件事,而特别跑来这里看看的吧。不过对现在的石井而言,这份体贴也只会造成困扰罢了。



现在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石井一言不发背对真琴。



「石井先生,你不去找后藤刑警吗?」



尽管真琴话中没有负面的意思,但在石井耳里听来就像是在责备他。



「已经找过了。」



石井趴在桌上捣住耳朵。



好想把全身上下所有的感觉全部切断,就像滚落路旁的碎石般,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好想变成谁也不会理会的存在。



「石井先生。」



真琴伸手碰触石井的肩膀。



「请不要管我了!」



石井站起身来挥开真琴的手。



原以为真琴会放弃转身离去,她却只是静静伫立在那里。没有戴上眼镜的石井,不知道她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只是这样面对着她,就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人有多么凄惨。



——别再来管我这种没用的废物了。



石井用双手遮掩脸颊。再次坐回椅子上。



「石井先生,去找后藤刑警吧。」真琴向石井搭话。



「做不到,我没有那种能力。」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真琴的话在石井耳里听来分外残酷。



无法寻找后藤的理由说穿了只有一个——因为我是胆小鬼。



「因为做不到所以才说做不到。」



石井也知道自已的声音在发抖。



「你做得到。」



——别说得那么简单。



「就算要找好了,我要从哪里开始找起?后藤刑警到底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根本一点头绪也没有。」



石井抬起脸来看向真琴。



石井依旧无法辨别她的表情,不过能够深刻感受到她笔直投向自己的视线。



「后藤刑警失踪的事,一定跟这次的案件有关系才对。所以只要着手追查案件,应该就能循线找到后藤刑警。」



真琴用冷静且沉稳的语气分析。



我不是不懂她想要说什么,我也明白寻找后藤的线索只剩下这个,可是——



「我一个人什么也办不到。」



「你不是一个人。」



「……」



「我也会跟你一起去找后藤刑警。」



真琴如此说道且握住石井的手。石井对女性毫无免疫能力,逃也似地离开真琴。



「石井先生,没问题的,你一定做得到。」



真琴再次用双手包覆握住石井的手,宛如正在表达她的决心。



但是石井不明白为什么真琴要做到这种地步——



不,不光是真琴,后藤跟八云也是,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抛弃像我这种没用的废物,反而带着我跟他们一起行动,为什么——



石井的心剧烈动摇着。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我们先解开那段影片的谜团吧。虽然无法保证这么做就能找到后藤刑警,不过眼前我们也只能做这件事了。」



真琴更加用力握紧石井的手,犹如拼命抓住快从悬崖上摔下去的石井。



「……可是,我没有能力解开谜团。」



「我也跟你一样,说不定到最后什么也办不到。可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只留下后悔来得好。」



真琴的话语仿佛千钧重负压在石井的胸口上。



她说得一点也没有错。但是,既然连从哪里开始找起都不知道,早就能够预知最后一定会后悔。



「我还是做不到。」



连我自己都深切感到我是个可耻的男人。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就是这种人。请尽管鄙视我吧。



石井将视线落到脚边。



但是,接下来真琴说出口的话,远远超乎石井的想像。



「石井先生,请你更有自信一点。你没有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么没用。」



我不想听这种安慰。



「光靠我们两个人什么也办不到。」



「光靠我们两个人或许是办不到什么事,不过只要请八云同学帮忙,就能大幅提高成功率。」



只要仰赖他看得见幽灵的特殊体质,和条理分明的思考能力,说不定真能掌握到线索。



从以前到现在也靠他破解了好几桩案件,但是——



「我们也联络不上八云同学。」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昨天只有后藤和石井两个人前往发生灭门血案的宅邸。



「这样啊。」



「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相较于沮丧的石井,真琴却显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问题的,不是有个人好像会知道八云在哪里吗?」



经真琴这么一说,石井突然想了起来,原来如此——



「只要问晴香就好……」



「没错。」真琴点头附和。



原来如此,因为心里千头万绪,所以没有想到那里去。



「你知道她的电话吗?」真琴出言询问。



「嗯,我想后藤刑警的手机里面应该有她的号码。」



石井从塑胶袋里面拿出后藤的手机,开机之后搜寻了一下电话簿。



——找到了。



他在电话簿里面找出小泽晴香这个名字。石井写下号码并拿起听筒。



6



实在是很奇妙的成员——



晴香看着聚集在一心家的人们,越看越有这种感觉。简直就像主角缺席的连续剧,根本用不着期待收视率。



晴香和一心并肩坐在一起,他们对面的人就是石井和真琴。



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认识八云和后藤之人,不过像这样在当事人不在时聚在一起倒是第一次。



当晴香正在和一心对话时手机响了。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石井。晴香原本期待或许能得到一点线索,没想到却被告知连后藤也下落不明。



于是一心代替困惑不已的晴香,安排好让四位相关者集合在一起。



「那么,我们开始谈吧。」



切入正题的人是一心。



他确实很适合负责主导会谈。很遗憾,其他人都不是具有领导能力的类型。



「后藤老弟从昨天开始就下落不明了,对吧?」



一心将视线投向石井。不知为何他戴着有裂痕的眼镜,仿佛拒绝发言般低垂着头。



「发生什么事了?」



「不、那个,其实是……」



石井满头大汗,压住腹部把身子缩成一团。



「不好意思,由我来说明吧。这次的案件大多是因我而起。」



代替石井开口说话的人是真琴。



「麻烦你了。」



一心出言催促,真琴开始娓娓道来。



「我们正在追查灵异影片的谜团,那是某家影像制作公司拍摄的影片,里面拍到一个女鬼。十五年前在同一个地方发生了一桩惊世骇俗的灭门血案,有四人惨遭杀害,一人下落不明。」



「我也知道那桩灭门血案,前几天警方不是才刚发现逃亡中的嫌犯?」



一心砰地敲了膝头一下。



「没错,就是后藤刑警和石井先生发现了逃亡中的嫌犯。」



「原来如此,所以因为这件事把八云拉去查案了吧。」



一心边说着边面露苦涩的表情。



总觉得一心难得话中带剌。尽管没有把话说白,其实一心不太喜欢老是把八云牵扯到案件里面的后藤。



与其说是彼此合不合得来的话题,倒不如说是出自于担心八云的安危。



「是的。我们也请八云同学看过一次那段灵异影片,不过看完影片之后,他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八云有时候会做这种事。



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八成是掌握到案件的线索了。不过因为八云不喜欢光凭推测下结论,所以他习惯选择一言不发单独行动。



「之后,石井先生和后藤刑警打算靠自己想办法,于是踏进发生灭门血案的那栋屋子里面。然后…!」



「后藤老弟就下落不明了……」



「没错。」真琴点头附和。



晴香听了说明之后,发现一个想不通的地方。



「石井先生,你跟后藤大哥在一起对吧?」



面对晴香的疑问,石井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抬起脸来,他的表情宛如被丢弃的小狗一般。



「不、不是的,其实、我……」



石井满头大汗,讲话开始语无伦次。



「石井先生,没有人在责备你,请你冷静一点把话说出来。」



一心向他投以一如往常的安稳笑容。



「石井先生,没关系的。」



真琴将掌心贴在石井紧握的拳头上朝他倾诉,简直就像位母亲一样。石井稍微冷静一点了,他用力点头之后才开口说话。



「说来丢脸,因为我很害怕,所以在屋子外面等。可是后藤刑警进去里面以后一直都没有出来,我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才进去里面查看。但当时他已经……」



把话说完的同时,石井就像脑袋上挂了个铁锚般低垂着头。



「原来如此。」一心双手抱臂地点点头。



「如果我当时跟后藤刑警一起进去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石井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诚如一心方才所言,晴香无意指责石井。



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话,石井就算再怕,也应该会跟后藤一起进去。



后悔就是这么来的——



晴香自己也感同身受。要是早知道八云会不见的话,当他打电话过来时,自己应该能为他做些什么的。



「八云和后藤老弟都失踪了,光靠臆测推论可能会很危险,不过我还是认为这两件事应该有关联。」



一心静静地说道。虽然语气不同,但他说话的方式和八云一模一样。



晴香越看越认为,即便他们外显出来的人格特质不一样,其根本的想法、思考方式却十分相似。



「我也这么认为。」真琴出言附和。



晴香也点头表示赞同,只有石井低垂着头,什么也没说。



「再说虽然后藤老弟平常是那副模样,他并不是有勇无谋的男人。既然他会前往案发现场,就算他没有把话说出口,也应该是有什么想法才对。」



听了一心的话,石井猛地抬起脸来。



「怎么了?」



「没事。」



石井左右摆动脖子,再次低垂下头。



一心好像从他的反应里感觉出什么,稍微把眼睛眯了起来,但是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可以让我们看看那段影片吗?」晴香探出身子询问。



「你们肯这么做真是帮了我大忙,可以借用一下电视吗?」



「请随意。」



真琴取得一心的许可,从包包里面拿出摄影机和线材,俐落地开始连接线路。



石井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像公鸡般东张西望环视左右。那想必是十分吓人的影片



吧。



说实话,晴香也不想看可怕的东西,但是如果选择避而不看的话,就无法确认八云的安危。



「准备好了吗?」



真琴连接好线路,缓缓看向每个人的脸询问。



大家一同无言地点了头。



真琴按下播放键,电视上出现了画面。



那是一栋看似教堂的建筑物,然后有个外景主持人跟身穿礼袍的灵媒互相对谈,接下来两个人走进屋子里面。



主持人好像察觉到什么怪现象,面露怯懦的表情环顾四周。



突然间灯光完全熄灭,整个画面陷入一片黑暗。



传出喀答喀答跑来跑去的声音。



怒吼声和惨叫声混在一起。



现场紧迫逼人的气氛直接透过画面传了过来。



瞬间的死寂——



然后有个女人鲜血淋漓的脸占满了整个画面。



那张脸苦闷至极,甚至让人产生错觉,认为她会挑出电视画面追上来。



尽管没有哀号出声,晴香却吓到捣住嘴巴,身体向后仰。



最终女人的脸消失在一片黑暗中,影片就这样结束了。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八云一定是在这段影片里面感觉到了什么。



说不定看得见死者灵魂的八云,在这段影片里面,感觉到了其他人看不见的什么东西。



晴香再度回想起方才那张女性的面孔。



突然出现在画面上的那张脸,虽然没办法说得很具体,当那张脸出现的瞬间,整个气氛好像都变了,这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原来如此。」



打破沉默的人是一心。



「既然八云看过这段影片,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采取莫名奇妙的行动。」



一心双手抱臂,露出平常不曾见过的锐利眼神,看向电视说道。



「怎么回事?」



晴香无法压抑焦躁的心情急着开口询问。



「这段影片里拍到的幽灵……是我姐姐。」



一心静静地说出这句话,撼动了晴香的内心。



这句话实在叫人震惊。那是一心的姐姐,也就是说她是八云的母亲。



既然如此,诚如一心所言,确实可以解释八云为何采取莫名奇妙的行动。



换句话说,八云看了这段影片之后,开始想要知道自己母亲的事。于是企图独自进行调查。



因为他认为这是私人的事情,所以没有对任何人说出口。



「那个幽灵就是姐姐,也就是说姐姐她已经……」



一心面露扭曲的表情,用宛如快熄灭蜡烛般的微弱声音说道。



接下来的话即便他不说出口大家也明白。假设那真的是幽灵,就代表她早就命丧黄泉了。



恐怕一心内心深处依然相信姐姐还活着吧,结果却透过这种意想不到的形式得知她的死讯。



这实在是太哀伤了——



「就算她是八云同学的母亲好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栋屋子的影片里面?」



真琴稍微探出身子,提出疑问。



确实可以从这点突破,说不定有办法破解案件的谜团。



晴香十分介意一心会如何推理,将视线瞥了过去。



一心抵着眉间,看似陷入沉思之中。当八云在思考难题之时,也会摆出一样的姿势。他们两个人果然很相像。



最终一心平静地抬起脸来。



那双凤眼深处的眼眸,看来已经做好了某种觉悟。



「请让我谈一下姐姐的事好吗?」



没有人反对一心的意见。



「我的姐姐在二十二年前曾被某个男人绑架监禁。因为姐姐绝口不提,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在那里出了什么事。姐姐在被监禁两个礼拜以后拼命逃了出来,并接受保护。」



「居然发生过这种事……」真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是的,就在那个时候,姐姐肚子里怀了八云。」



晴香胸口闷到喘不过气来。



经由过去两人之间的对话,晴香大概可以想像八云的身世。不过像这样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倒是第一次。



这个事实一直折磨着八云。



我不是在期待下出生的孩子,而且母亲甚至企图杀了我,我是个不被需要的人。



在八云心底扩散的黑暗——



八云究竟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在追查母亲的踪迹?



「至今我一直逃避发生在姐姐身上的事。毕竟出了那种事,我觉得只能避而不谈,所以不曾特别问过她。」



没有一个人插嘴,大家静静倾听一心的话。



仔细想想,八云的母亲也是个可怜人,突如其来的不幸打乱了她的人生。



「但是,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逃避罢了。我找借口说因为她很可怜,所以不可以触及这件事,说不定连我自己都在逃避不想从正面面对她。如果当时我能好好面对姐姐的话,也许姐姐就不会想要杀死八云了。也许她就不会失踪,继续走出自己的人生。」



一心把嘴巴抿成一字型,缓缓闭上双眼。



我了解他感到后悔的心情,可是事情不是这样的。晴香把心里想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一心舅舅你没有错。从女性的立场来看,还是不希望别人问这种事,应该会很想忘掉吧。所以……」



晴香把话说到这里时,突然发现视线全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禁整个人僵住了。



一心低声笑了出来。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晴香心里感到不安,回望一心。



「没有,不是那样的。我觉得晴香你真有一套。」



一心双手抱臂地点了点头。



「有一套?」



「没错,怪不得八云被你吃得死死的——」



一心越说我越一头雾水,我可不记得有哪次把八云吃得死死的,一心好像对我有什么奇怪的误会——但是,晴香想不出什么话可以反驳一心。



「总之,晴香你说得没错。现在在这里后悔过去的事也无济于事,重点是接下来要怎么做。」



一心露出严肃的表情。



「是的。」



「接下来只是我的推测。我想这次的案件,应该全部都和十五年前的灭门血案串联在一起。时至今日嫌犯突然现身,姐姐变成幽灵出现在影片里,八云失去踪迹,后藤老弟凭空消失。」



确实没错,这些案件全部都有所关联。



「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找出把这些案件联系起来的线索。」



联系每个案件的线索——



「你说得对,现在只能这么做了。」



真琴作出答覆表示赞同。



「换句话说,就是再一次从头开始搜集情报,然后把看似有关的项目连系起来吗?」



石井抬起低垂的双眼朝上看向一心,感觉起来非常没有自信。



「石井先生、土方小姐,虽然很麻烦,可以请你们再一次从头开始,把资料重新清查过一遍吗?」



「我明白了。」真琴出言回复。



「我也想到了几条线索,我会先从那里着手查查看。」



一心为这场会谈做了总结,真琴同时站起身来。



「石井先生,我们走吧。」



石井不理会真琴的呼唤,根本不打算起身。



虽然石井原本就是属于比较内向的类型,不过晴香依然觉得这样很不像平常的石井。或许是因为后藤不见了,所以他大受打击吧——



「石井先生。」



面对真琴的催促,石井将脖子左右摆动。



「做这些事真的有办法找出后藤刑警吗?」



石井喃喃说道,这句话一点干劲也没有。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有股不悦的感觉逐渐在晴香的心中缓缓扩散向外渗出。



「与其我们自己去找,还不如全部交给警方比较好。八云同学的事也是,只要向警方提报失踪的话……」



「每年获报的失踪人口有多少人,其中警方又找出多少人了?再更进一步的说——实际上动员警力进行捜查的案件又有多少件?」



一心提出严苛的质问,反驳石井的负面发言。



虽然晴香也对具体的数字没有概念,不过她十分明白一心想要说的话是什么。



从现状来看,警方不会针对明显与案件无关的失踪人口进行协寻。警力没有充裕到能一一搜寻失踪的人口。



就拿现在眼前的情况来说好了,后藤毕竟是警方的人。至于八云的话,即便提报失踪人口向警方申请协寻,警方也只会把他当作是自愿失踪,随便做些文书处理就结案吧。



「……不过,无论是后藤刑警还是八云同学,都没有人出面要求赎金,所以也算不上是绑架。这么一来,已经……」



石井低垂着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有股沸腾的情感突然从晴香内心深处涌上来。



名井简直就像是在告诉大家,后藤跟八云早就死了,所以干脆放弃挣扎吧。



「你说已经怎么了?」



晴香瞪向石井,连她也知道自己的声音里充满怒意。



「……他们两个人,恐怕……已经太迟了。」



「你说太迟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们恐怕早就死了……」



「为什么你可以随便把这种话说出口?不要擅自他们两个人当作死掉了!」



晴香仿佛要否定石井的话般大喊出声,同时内心紧绷的某种情感突然炸裂开来,顿时泪流满面。



「不、我……」



石井见状也随之动摇,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



晴香继续穷追猛打出言逼问,情绪激动到无法自己。



「石井先生你是说因为他们两个人早就死了,所以干脆放弃算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看着语无伦次的石井,晴香的愤怒更加猛烈燃烧。



「八云直到最后都没有放弃,救了我好几次!所以我也不会放弃!后藤刑警不是也赌上性命保护石井先生好几次吗!可是反观石井先生,为什么你会放弃呢?喂!你说啊!」



晴香奋力大叫到喉咙都在震动。



实在叫人怒不可抑。我还以为我们是同伴,感觉上就像被石井背叛了。



我也明白他们可能已经死了。可是?如果就这么承认他们死了,八云跟后藤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认绝对不要这样!只要还有一点点可能性存在,我就绝对不会放弃!



「晴香,已经够了。石井先生也不是真心这么认为的,但是我们有必要先做好觉悟。」



一心轻轻碰触晴香的肩膀。



在这瞬间晴香的身体再也撑不下去了,崩溃似地攀住一心哽咽起来。



认绝对不要八云他消失——绝对不要!



财什么一言不发从我面前消失呢?



最讨厌你了!



行一次就好,我好想再见你一面——



晴香放纵涌上心头的情感,靠在一心的胸前不断哭泣。



7



石井被真琴带离现场,逃也似地回到车内。



尽管坐在驾驶座上,也犹如在作梦般踩不到地面,根本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心仪的女性对自己说的话,比任何字眼都更加深刻地剌进心内。仿佛在伤口上洒盐,胸口感到剌痛发麻。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居然说了这么过分的话。



石井心中的自我厌恶不断沸腾,这股愤怒从头到脚贯穿了整个身体。



晴香说得没错,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后藤在帮我。反观我在后藤陷入危机之时,不光是愣在那里什么也不做,甚至打从一开始就说做不到直接撒手放弃。



——不可饶恕!连我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有股想要破坏一切的冲动驱使石井,他不停用自己的脑袋撞击方向盘。



「哇啊啊啊!」



大声吼叫到喉咙都快要扯破了。



他的呼吸紊乱急促。



眼泪和鼻涕滴滴答答掉落在方向盘上。



——我是多么可耻的男人。



明明还是个大学生的晴香都这么努力,我却胆小地躲在自己的壳里面。



呆呆巴望着有人会伸出援手。



停在原地什么都不做,等于自己亲手将可能性化为零。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就不可以选择放弃。



「石井先生,你还好吗?」真琴从副驾驶座向他递出手帕。



石井越看越认为,虽然真琴平常不太把感情表现出来,不过她内心深处确实非常温柔,懂得体贴别人、为别人着想。



虽然直到方才心里还觉得她的好意很恼人,不过现在这份温柔真叫人万分感谢。



石井没有收下她递出的手帕,用西装袖口擦干眼泪。



正因为她的温柔令人感谢,所以更不能依赖这份温柔,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要用自己的双脚前进。



「我没事。」



石井吸了吸鼻子,定睛看向真琴。



石井强烈地感受到,即便自己有多么凄惨落魄,都不能选择逃避。



「或许我说这种话你会生气,但我想石井先生你只是没有自信罢了。」



真琴犹如在自言自语。



这句话唤醒了石井沉睡的记忆。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中学生,当时我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漫画家。



父亲得知这件事之后,仿佛凶神恶煞般闯进我的房间,把我拼命画出来的漫画原稿,全部揉成一团扔进垃圾袋里。



我甚至没有出手阻止他,只是默默看着他粉碎一切。



——少做无聊的白日梦了,不会秤枰自己的斤两啊!



父亲不断重复说着这句话。



父亲身为一位严厉的警官,或许他无法理解我的梦想。



不,他之所以会说那句话,说不定正是因为他平日早就看过许多梦想破碎、坠落深渊的人。



父亲蔑视我的梦想,亲手把它一把捏碎。



他也不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采取这种行动,同样的事情从我小时候就一直不断反复发生。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变成一个否定自我、害怕被骂、不敢把自己想法说出口的人。



这种情况不光是发生在家里面,即便在学校的时候也一样。大家都骂我「眼镜猴」,甚至曾经遭受霸凌。



诚如父亲所言,既然我是个凡人,就没有能力办得到什么特别的事。所以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最终我以高中发生的某桩案件为契机,以当上员警作为目标。



父亲好像因此感到心满意足了,可是——



「父亲……不,我一直都错了。」



但这也不过是在无意识间,把责任推卸到父亲身上罢了。



既然什么都还没有去做,又怎么会知道办不到?现在正是非得相信自己的能力、采取行动的时刻。



「现在不是停下脚步的时候!」石井抬起脸来大喊。



总觉得脑袋深处至今从来没有用过的回路,终于开始运作了。



——我做得到。不,是非得去做不可。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激烈的亢奋感涌上心头,从以前到现在从来不曾发生过这种情况。



「我一定会找出他们两个人。」



石井面向真琴如此宣告。



「这个气势就对了。」真琴面露微笑。



「后藤刑警,请你等我,我一定会把你找出来。」



石井心中萌生的决心,替摇摆不定的心灵,扎下了稳固的根基。



8



不知道究竟哭了多久——



晴香犹如孩子般完全没有顾虑到旁人,一个劲儿地哭个不停。



八云消失了。光是想到这件事,不可言喻的悲伤波浪就反复拍打在身上。当我失去双胞胎姐姐的时候,也曾经品尝过相同的悲伤。



八云不仅只是个朋友而已。



姐姐过世以后,晴香的心里就破了一个大洞,而将这份空虚填补起来的人正是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