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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Not with a bang but a whimper.(1 / 2)



虽然身处夜阑人静的地点,但另一侧却是喧闹得惊人。



吵闹声没有直接传入耳朵,但他能感受到那股气息。这就像是在看戏的时候能感受到有人在布幕后方忙进忙出一般,他感受到许多人们正在帝都的后方来回奔波。



在从白巧克力坊败逃而出后,目前只过了约十分钟左右。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些人肯定是小乔纳森•怀尔德的手下,而且是为了追捕拉撒禄•「便士」•凯因德而来。说得更精确些,他们的目标是拉撒禄带在身上的费尔汀住处的钥匙──也就是能找出费尔汀住处的关键情报。这份情报确实值得出动这么多人加入搜索。



被搜索的当事人拉撒禄,则是拖著脚步在暗巷中前行。



「……………………」



他看似难受地张开嘴巴,却没有喊出任何字句,每走一步,就会让他稍稍皱起脸庞。被殴打过的背部痛楚变得愈来愈有存在感,甚至像是只有被打到的位置肿胀成了两倍之大。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自己低喃过的「封牌」两字。从手里滑落的最佳牌组,以及芙兰雪没有任何意义的手牌。亟欲找出最佳答案的疑问,和拉撒禄遭到粉碎的「某物」,一同在体内发出匡啷匡啷的声响。



思路没办法好好统整。明明状况糟糕到不行,他却想不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他唯一还明白的,就是一旦停下脚步,自己就再也无力前行。这时支持他的身体迈步的,就只有消极的情绪而已。



忽地,前方传来了脚步声,让拉撒禄僵住了身子。他像是害怕怪物潜伏在黑暗中的孩子般,看起来极为窝囊。他原本以为自己终于被追兵逮著,但从黑暗中现身的是一名流浪汉。



男子似乎在寻找今晚的睡处,在寒空底下徘徊著。他有著布满污垢的头发,身穿破破烂烂的衣服。即使路上都积了雪,他也是光著一双脚,但似乎终究是耐不住寒意,只见他频繁地踏著双脚。



就像每个人在走夜路时遇上别人的反应那般,拉撒禄和那名男子各怀著少许的戒心,眼看就要擦身而过──



「────喂,等等。」



拉撒禄舔了舔乾涸的唇,对那名男子搭话道。



「…………?」



流浪汉转头看来,他将重心朝向暗巷外头,做好了随时都能逃跑的准备,但仍摆出了聆听拉撒禄话语的姿态。这人也许并不是一直在当流浪汉吧,拉撒禄能从他的眼里看到理性的光芒。



(…………这也要我没看走眼才行。)



他暗暗补上了一句。以他现在的状况来说,实在是没自信能像以前那般见微知著。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有话要说。



「你要不要和我交换衣服?」



「啊?衣服?」



「嗯。就是现在,立刻在这里做交换。」



拉撒禄并不是在外貌上有显著特徵的男子,既然如此,小乔纳森•怀尔德肯定会以拉撒禄的服装打扮为特徵,交代手下追捕自己。当然,她肯定也料想过拉撒禄有换过衣服的可能性,但即使如此,换上流浪汉的行头,应该也还是有隐蔽身分的效果。



流浪汉歪起脸庞。在这样的深夜里,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即使不明白前因后果,肯定也能察觉出背后有著不能明说的理由。但即使如此,拉撒禄身上所穿的衣服,对流浪汉来说仍是不可企及的高级货。无论他之后打算继续穿在身上或是转手兜售,一套正经的衣服肯定是他求之不得的东西。



最后,流浪汉很快就点了点头。



「喔、喔喔,好啊,那就换吧。」



流浪汉穿在身上的衣服有股可怕的酸臭味,还在肌肤上留下了湿滑的触感。虽然感受到背上起了鸡皮疙瘩,但拉撒禄还是迅速在暗巷里换上了对方的衣服。



他从自己衣服的口袋里头取出了物品。但说起来,口袋里的东西也不多。费尔汀住处的钥匙、一起放入口袋的几张纸片、从养父继承而来的两正面金币──这是在失去所有金钱后唯一还留在手边的硬币,以及一个银色怀表。就只有这些了。



「……………………」



拉撒禄等著流浪汉换上他的衣服,同时动脑思考起来。



小乔纳森•怀尔德若是想抓到拉撒禄,肯定会把人派去几个地方堵他。虽说搜查的范围仍会以白巧克力坊为中心,但追兵很快也会抵达那些地方吧。



「…………喂,还有一件事,你想不想打份工?」



「什么啊?要是想拐我去搞会送命的犯法行径,我可是敬谢不敏。」



「不是多困难的工作啦。你拿好这个──」



说著,拉撒禄取出了刻著雄鹿雕饰的怀表,扔给了男子,接著,他口述起自己位在东区尽头的住家地址。



「把这个丢进那个家的窗户。就算打破玻璃也没关系。」



「…………这肯定是犯法的吧?」



「就现在来说,应该还很安全啦。」



「说什么应该…………那酬劳呢?」



钱包早就不在身边了。拉撒禄所拥有的物品之中,就只有一项能作为报酬支付出去。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索维林金币。



金币两面都刻有伊莉莎白女王的头像。脑袋里浮现出养父沉眠的墓地──自从养父长眠于该处后,这枚金币就一直在拉撒禄的口袋里头。金币的重量和形状已经深植在手感之中,宛如身体的一部分。



即使如此,他还是只能交出这个东西。



拉撒禄努力维持著冷淡的神情,将金币扔向男子。在金币从指尖脱离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些许火辣的痛楚。



「…………这是金币?喂,做这种工作居然能……咦?奇怪,这钱是不是怪怪的?」



「别在乎那么多啦,金子就是金子。」



「哎,也是啊。我知道了,我什么都不问,也不想听。」



匆匆说完后,男子便快步从拉撒禄身旁离开。由于他不像是在说谎,应该会好好把交代的工作完成吧。



(这样一来,肯定就不会有事了。但就算出了事,我也帮不了更多了。)



在这种深夜里打破玻璃,还将他的怀表扔进家里。虽然莉拉相当聪明,但她想必也无法理解事情的始末,只不过,她肯定能明白拉撒禄正处于不得不这么做的状况之中。



(虽然不晓得她会找谁求助,但莉拉肯定有办法──应该说,我只能期待她有办法了。)



下一步呢──他试图动脑思考,但这时察觉到有脚步声逐渐接近。他拖著隐隐作痛的身子停下思考,再次迈步前进。



他边走边蹲下身,捧起一把混了雪的泥土。为了让衣服上的污渍不显得太过突兀,他以泥巴涂抹自己的脸孔和头发。感觉连鼻腔深处都要被熏烂的恶心臭味充满了全身上下。



「居然还想什么『下一步』。」



毕竟他早已失去了这样的东西。



一夜无眠的他迎来早晨。



他走了一整晚的夜路,不时被声响吓到,时而屈身休息,接著随即按捺不住停止不动的恐惧,再次展开迈步。在重复了上述行动好几遍后,早晨便自然降临了。



他从昨晚就什么也没吃,还以这样的状态游荡各处。饥饿让肚子的深处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双脚也僵硬得宛如木棒,但即使如此,拉撒禄仍是持续迈步。他并没有预设好目的地,单纯只是不敢停步。



拉撒禄一边躲避追兵,一边朝著路罗伊•费尔汀的住处方向前进。



(哎,但这也可能在乔纳森的盘算之中啊…………)



上次在前往费尔汀住处的时候,他也未能察觉遭人跟踪,现在的他也没有证据能断定身后无人。拉撒禄现在有可能已经甩开了乔纳森的手下,也可能是对方正在暗处放长线钓大鱼。



只要杀了拉撒禄,就一定能拿到费尔汀家的钥匙。但那终究只是一把钥匙,得花上一番功夫才能从中找出住处的线索,反过来说,若能直接得知确切的住处,那自然是轻松许多。就算打算抓起拉撒禄拷问一番,也会有他说谎的风险存在。不过,拉撒禄若是实地拜访了费尔汀家,那就没有说谎的余地存在了。



为此,拉撒禄必须将「就算不逮到他也没关系」的可能性惦记在脑里。



为了不让追踪自己之人判读出费尔汀住处的位置,拉撒禄采蛇行的方式找路,以极慢的速度前进。



要是再磨蹭下去,等穿过这狭窄的帝都走到费尔汀家时天都要黑了──就在拉撒禄开始为此焦虑时,他碰巧在小路的前方看到了两人一组的鲍尔街警探。



他们的站姿显然并非一般人,但也和黑社会人物有所不同。两名男子像是在寻人似的,在巷弄里探头探脑,他们的一只手上还拿著警棍。即使没有显而易见的特徵,还是能一眼看出他们便是鲍尔街警探的成员。



总之──拉撒禄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这么一来,他就凑齐了前去迎接莉拉的最低条件。他缓缓地从巷弄中现身,轻轻举起了手。两名男子同时转身,看到了拉撒禄。



「嗨──────」



瞬间,视野被染成一片红。



一道热流窜出头部。泥土灌入右耳的状况,让他察觉自己倒在地面上。拉撒禄莫名冷静地明白自己被打了。



「喂,路罗伊先生要找的家伙就是他没错吧?」



「快点把他抓起────」



男子们的对话传了过来。但对于拉撒禄来说,那不过就是一连串的声响而已,他没能理解其中的意义。趁著男子们的注意力被对话吸引之际,拉撒禄在两人回神过来前便弹起身子,拔腿狂奔。



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但拉撒禄至少还能理解鲍尔街警探已经和他不是同一阵线的事实。



「啊,喂,臭家伙!」



两名男子似乎也没料到拉撒禄能这么快起身逃跑。也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拉撒禄有过多次头部遭受殴打的经验。无论是什么样的经历,熟了总是能够生巧。



名副其实地头痛欲裂的他,仍是将鲍尔街警探的咒骂声拋在身后,冲进了一条细小的巷道。



脑袋里天旋地转。他感受到血液流下的触感。由于男子们毫不节制地大呼小叫,恐怕这下连乔纳森的追兵们都有所察觉了吧。一名瘦弱的流浪汉像是要拦住去路似的窜了出来,拉撒禄则是以肩膀将他撞倒,跨过他的身子向前跑去。



再不逃就完了──他著急地这么想著。



但要往哪里逃?



两名鲍尔街警探的气息从后方逐渐接近。和走了一整晚路的拉撒禄不同,那两人处于精神饱满的状态。各处都有其他的追兵逐渐接近。到底该往哪里逃──他胆战心惊地思考,同时将视线扫向四下──



「────请往这儿走!」



随即,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立刻被拉往身旁建筑物的内侧,就这么被拽著走上阶梯。就在拉撒禄刚好踏上二楼地板时,传来了男人跑过了一楼地板的声响。



花了几秒钟确认追兵们确实跟丢之后,拉撒禄的身旁传来了一声安心的呼气声。



「真是千钧一发呢,凯因德先生。」



「…………是库丽啊。」



在他身旁的是库丽•巴洛。她既是拉撒禄认识数年的熟人,也是以女子身分一手撑起咖啡厅的未亡人。由于她经营的店家也涉及赌博,她也多次聘雇过拉撒禄。



库丽应该知道自己正走在很危险的一条路上吧。她那眉角下垂、看似懦弱的五官,此时正浮现出汗水。



这么一提──他思考了起来。拉撒禄如今所待的是名为「威尔」的咖啡厅。看来是在东区尽头慌不择路的期间,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这一带。虽然明白自己已从绝境中脱身,但在开口致谢之前,拉撒禄吐出的却是咒骂声。



「……………………妈的。」



自己的盘算实在是太过天真。



在停下脚步后,他也逐渐恢复冷静。现在,他已经充分明白鲍尔街警探会抓捕自己的理由。



(我是白痴吗?这种情况下,鲍尔街警探哪有可能把我当同伴啊?)



鲍尔街警探之所以拉拢拉撒禄,乃是为了对乔纳森──或者说是乔纳森所经营的赌场造成伤害。双方存在的只有利害关系,绝对不是能称之为同伴的交情。



拉撒禄是抱著拿多少钱办多少事的心态,结果以失败收场。他将自己理当拥有的利用价值亲手扔进了水沟。



事到如今,路罗伊那方已经找不出将拉撒禄视作同伴的价值了。毋宁说,拉撒禄的存在成了会暴露费尔汀住处和钥匙的累赘,他们会想收拾拉撒禄也是理所当然。



他的脑袋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



双方关系原本只该建立于纯粹的理性之上,但他却在无意识之中渗入了天真的情感。他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鲍尔街警探是自己同伴的错觉。



(…………………………我是白痴吗?)



他又在内心骂了一句后,拉开了咖啡厅的椅子坐了下来。一直到他颓靠在椅背上后,才为自己穿著脏衣入座的行为感到抱歉。



「您没事吧?」



「不好意思啊,把你也卷进来了。」



「不会,因为我已经被卷进来了。况且,若要说的话,反而是我该向您说声不好意思。」



听到库丽像是在兜圈子的说法,拉撒禄抬起视线。库丽在离拉撒禄不远处就座后,以手掌拍了拍桌面。



他昏昏沉沉的视线,到了这时才看清店内的状况。



这与他最后一次造访时没有太大的变动,然而,威尔这间店确实发生了变化。



这间咖啡厅过去的形象,是一间能小赌怡情的歇脚之处。记得库丽会聘些三餐不继的年轻赌博师,在店里担任蹩脚的荷官才是。



然而,如今的威尔店内,已经没了赌博的氛围。桌子的摆法有了更动,原本应该放在店里的赌博道具全数消失,在在展露出纯粹餐饮店的一面。



换句话说──就是「大扫除」。



「……………………小乔纳森•怀尔德是吧。」



「是的。看来我这家店也没办法忤逆时代的潮流呢。」



只要有在经营店铺,就一定得找黑道作为靠山。这间店的靠山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小乔纳森•怀尔德,对白巧克力坊实施过的事业整顿,也在这间店里实施了一遍吧。无论名目上是赌场还是咖啡厅,乔纳森都会加以整治,让这些店铺的机能专一化。



「凯因德先生目前正遭到悬赏。说是目击到会有一些钱,亲手抓到的话又会有一些钱的样子,所以镇上的人们都红著眼在找您。」



店里没有其他人影,就只有库丽一人。



「恭喜你赚了一笔临时收入啊。吃屎去吧。」



拉撒禄在这么咒骂后,蓦地感到有些不对劲。



库丽若是打算把拉撒禄抓起来的话,根本没必要坦承这些事。就算是为了独吞赏金而将拉撒禄拉进店里,她也该趁著拉撒禄在店里休息的时机,派人通风报信才对。



库丽的表情看似冷静,却是微微发青。她像是害怕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某些事般,用力咬住了嘴唇。



「怀尔德大人虽然待人宽容,但绝不是个温柔的人。要是知情不报的话,反而会是我受到更严重的惩罚。」



「…………」



「当然,要是抓到您就能拿到一笔大钱,所以也会有利欲薰心的人存在吧。况且,也有些人会因为利欲薰心,而在行动时功亏一篑呢。」



不知不觉间,桌上摆放了一把小刀。



「…………」



库丽•巴洛正在寻找著功亏一篑的理由。



拉撒禄微微张口,复又闭上。喉咙之所以会乾得要命,肯定不只是因为从昨晚就不吃不喝的关系。



他伸出手,握住了小刀。这把在店内用餐时会提供使用的小刀,握起来莫名冰冷。他缓缓地对手指施力。



过去,拉撒禄也在这店里用类似的动作握住小刀。当时是为了抓住敲诈这间店的老千,才会握起小刀。但今天的状况不同,毋宁说,拉撒禄的手里之所以会握住小刀,可以说是出自完全相反的理由。



刀刃反射著从外头照入的阳光,闪耀著耀眼的光芒。看著眼前的小刀,库丽虽然抽著脸颊,但还是露出了笑容。



「对不起,我的头脑不太好。为了让拉撒禄先生能在下一步继续逃下去,我想得到的方法就只有这一种呢。」



「……………………我说……」



他轻声低喃,随即抿起了唇。这是因为他在开了口后,才发现那句话不该对库丽说。拉撒禄努力思索著其他的话语,到头来,他虽然逃避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但最后说出口的,仍是另一句不该说的话语。



「抱歉了。」



接著,拉撒禄将小刀刺入了库丽的肩膀。



金属刀尖刺破了厚重的连衣裙,扎进了柔软的肌肤。小刀刮过骨头,传来了恶心的触感。库丽强忍著不发出惨叫,鲜血喷溅,弄脏了拉撒禄的脸颊。



如此一来,库丽就成了一名「想独占捕捉拉撒禄的功劳,结果利欲薰心,不小心放跑了拉撒禄而功亏一篑」的女子。虽然不晓得这会对她今后的立场产生多不好的影响,但能确定的是,肯定比被当成意图放跑拉撒禄的叛徒来得好些。



他将视线从趴上桌面、按著伤口呻吟的库丽身上挪开。她虽然看似有话要说似的张开嘴巴,但由于太过疼痛,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将错就错的拉撒禄也将视线撇开,不去直视库丽原本要说出口的那句话。



为了不辜负库丽的好意,他应当要立刻逃出这里。这样的藉口在嘴里打转,但就现实面来说,看著被自己刺伤的人,只会让自己变得无比难受。



他快步离开了威尔。再过一会儿,库丽肯定就会放声尖叫,如此一来,乔纳森的手下们肯定会一股脑儿地聚集过来。



从昨晚下起的雪,到现在转变成了雨夹雪。在行走时沉重如铅的雨水,将纸片和衣服都濡得黏答答的。



在呼出白气的同时,拉撒禄低喃了一声──将刚才吞进口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哪有什么『下一步』啊。」



拉撒禄•凯因德是一名赌博师的名字,是养父为他取的名字,同时也是继承了养父衣钵之人的名字。



「赌博师从不求胜」、「赌博师从不求败」、「赌博师从不祈祷」。这三项守则,正是拥有拉撒禄之名的人类的根本定义。



如今,这些守则早已化为空虚的妄言。



他在不该获胜的时候获胜,在不该落败的时候落败,一次又一次违背守则,让他落到了这步田地。状况糟糕到只能祈祷,各式各样的过去追上了拉撒禄,斥骂著他的不是。让拉撒禄•凯因德之所以自称为拉撒禄•凯因德的理由,已经彻彻底底的不存在了。



所谓的「下一步」也一样彻底不存在了。



刺伤库丽的手感依旧还在。对于现在的拉撒禄来说,他明明不惜刺伤了熟识的女性──或者不惜伤害某人而继续前进,却找不到前进的目的。过去的拉撒禄愿意牺牲一切,藉以贯彻自己的生存方式,但让这样的生存方式变得一文不值的,却又是他本人。



「……………………」



就算张开了嘴,他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流入嘴里的雨水带著铁锈味。



隔天早上醒来的拉撒禄之所以打算回自己家看看状况,其实也不是出自什么特别的原因。



从白巧克力坊败逃已是前天发生的事,搜索的范围肯定正逐渐向外扩散,若是如此,那自己家附近说不定反而会放松戒备──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至于第二个原因,则是他抱著一缕希望,认为瞄上一眼自宅或许能有所启发。说不定在看到房子后,和养父有关的记忆会变得鲜明,并给予自己今后的指引。如此丢脸的动机,让拉撒禄的脚步自然而然地朝著自宅走去。



饥饿感和疲惫感都变得淡薄许多,反而比昨天的状况更好了。明明步履变得轻快许多,却还是会频频打颤,都是因为顾虑周遭视线的关系。



总觉得走在路上的每个人都是乔纳森的手下。这或许不是单纯的妄想,而是货真价实的状况。如果库丽说过的悬赏一事不假,那和乔纳森有联系的人们,应该都正在寻找著拉撒禄才是。



拜服装和流浪生活的脏污之赐,拉撒禄的长相目前似乎还未曝光,但要是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肯定不出十步就会被人拘捕起来。



在距离自宅还有两条街的距离,拉撒禄蓦地停下脚步。



空气里带著焦臭味。



人们的喧闹声传入耳中。拉撒禄像是被这些喧闹声推了一把似的,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他甚至不在乎他人的目光,直直朝著家的方向前进。他穿过一条条街道,拐过了转角。



「──────」



拉撒禄的自宅失火了。



住家的左右两侧之所以事先做过拆除,是为了避免延烧火势吧。家里似乎被放置了可燃物,明明才刚起火不久,火舌却以惊人的速度吞没了房子。高热震破了玻璃,整座屋子歪向一边。火势与浓烟冲天窜去,走在大街上的某人发出了惨叫。



然后,有一名人影正背对著这片火海而立。



交杂著女装和男装的诡异剪影──小乔纳森•怀尔德将用火种点燃、已经完成任务的火把扔入家中。她看著火势延烧的状况,满意地点了点头,接著她转过身子。



对上视线了。



啊哈──即使在逆光底下,也能看出乔纳森露出了纯真而恐怖的笑容。



在乔纳森伸手指向拉撒禄的同时,拉撒禄也转身逃跑起来。原本在乔纳森身旁待命的温斯顿,在这时展露了与那圆滚滚身躯不符的灵敏速度,宛如猎犬般冲出。



家被烧了──明明双眼已经挪开了自宅,但包覆著屋子的那团火焰却深深地烙印在视网膜上头。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乔纳森烧掉拉撒禄的家本来就是可想见的状况。毕竟放火烧屋确实很有可能把拉撒禄逼出来,就算没找到人,拉撒禄也早已是不折不扣的敌对分子了。对于乔纳森这种位高权重的人物来说,将自己敌人的下场昭告天下是极为重要的行为。不过,这也可能单纯是在报复拉撒禄在赌场里纵火的行为。



所以就算家被烧了,也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他的脑袋很清楚。



即使如此,被烧掉的可是拉撒禄的家园啊。



那是由养父买下,由拉撒禄继承,让芙兰雪暂住,让莉拉上门的家园。拉撒禄•凯因德的人生是与这个家一同度过的。理当与自己同在的家园,如今被烧掉了。



光是这样的事实,就让拉撒禄的内心大为动摇。这也代表拉撒禄的内心已经变得过于温柔,连这样的事实都足以造成打击。



打击让步伐变得缓慢。就算没受到打击,拉撒禄的腿也动得比平时更慢。过不到五分钟后,好不容易跑到河边的拉撒禄,就被温斯顿挥下的手杖前端打中了腿部。



「咕,啊……………………!」



那带来的痛楚之强烈,甚至让人怀疑右膝以下的部分是不是都被整个打烂了。原本跑到一半的拉撒禄,就这么在地面上翻滚起来。虽然刮飞了积雪和泥土,但拉撒禄之所以没有摔入河里,都要归功于背部凑巧撞上了河边摊贩的支柱。



「好啦,拉撒禄•凯因德,让我们把这出无聊的逃亡戏码拉下终幕吧。」



温斯顿来到趴伏在地的拉撒禄面前,垂下了手杖。



以为被卷入杀伤事件的摊贩老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随即在见到温斯顿后整个人僵住身子。温斯顿拋出了几枚硬币作为弄歪摊贩的补偿后,老板便战战兢兢地离开了现场。



「真是,我还以为你对于胜败的价值有更深一些的了解啊。你一路赢到现在,享受著胜利的结果,结果在落败后,居然就想逃离应得的报应。再怎么说,你的器量也太狭窄了一点吧?」



虽然拉撒禄想给予回应,但最后冲出口的就只有喘息和垂落的口水而已。



温斯顿在这时回头瞥了一眼。趁著这点空档,拉撒禄总算调整好呼吸,并拋出了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