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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章 向星空祈祷(1 / 2)



1



慧斗叔叔长眠之后,已过了八年。



决定收留星乃叶的我已经做好为她而活的觉悟,愿意牺牲一切,但是直到最后,我都没有办理休学。最大的理由是纱雪决定和我们同居,三个人一起生活。



星乃叶并未理解亲生父亲已经死亡的事实。我和纱雪收留她之后,便搬到另一栋步行可达大学的老旧公寓,租了间两房两厅的套房。



我们妥善运用同居省下的租屋费用,再加上双方家长的资助,展开三人的同居生活。为了照顾星乃叶,白天我和纱雪必须有一个人留在家中。最后,我延毕一年才从大学毕业。



和星乃叶及纱雪一起生活之后,发生了许多事。



我也因此认识数不清的各种感情。



三个人刚开始生活的那一阵子。



刚学会走路、步履蹒跚的星乃叶虽然对于新环境感到困惑,却很黏纱雪,在家里老是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见星乃叶跟着自己,纱雪似乎非常开心,频频回头看她,有时还会牵起她的手。她们俩总是腻在一块。



或许看在旁人眼里,这是令人怜悯的同居生活,但是对我们而言,这却是最适合我们的生活方式。



我们刚收留星乃叶时,她就和幼儿差不多,但她的外表和我们一样是大人,即使睡眼惺忪,依然丝毫不减她的美丽。星乃叶的美不是从前那种英气凛凛又剑拔弩张的美,但是宛如春风一般令人怀念。



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把星乃叶当成女友来爱她。在她的心目中,我或许只是纱雪的朋友,或者总是在家的男人这类不上不下的地位。



不过,星乃叶渐渐适应我之后,也开始对我展露笑容、和我玩耍。



每当星乃叶突然从背后抱住我,她甜美的香味就会扑鼻而来。虽然当她把口水滴在我身上时,我不得不体认到现实的残酷,但我还是继续守护着变了模样的情人,度过每一天。



那应该是在收留星乃叶之后的第一个冬天。



已经快三月了,但是横滨仍积着雪。那一天,一大早便冷飕飕的,厚重的雪在垂着头的雪花莲所在的窗台彼端飞舞着,将视野染得一片白。星乃叶似乎觉得从天而降的柔软雪花很有趣,整整一个小时都坐在窗前看着窗外。



晚上,我们看天气这么冷,决定煮火锅。我替星乃叶把她爱吃的豆腐吹凉,送往她的嘴边,她突然叫道:



「爸比。」



我忍不住松了手,豆腐掉到桌上,纱雪连忙捡起来,但我只能凝视着星乃叶。



她刚才说什么?



星乃叶宛若在回应我的视线,歪了歪头之后,再度开口。



「……爸比?」



她又叫一次,这回像是提出疑问一般。



我的心发出戛戛声,似乎有东西刺进胸口。那种痛楚像是对已经锁到底的螺丝继续施力,弄得它吱吱大叫。



是吗?原来如此……



痛楚化为热气,窜过全身。



我选择的位置,对于星乃叶而言是……



不知不觉间,泪水模糊了我的视野,我用袖子抹去泪水。



「星乃叶。」



我呼唤她的名字,小声地、温柔地,蕴含了无法整理的各种情感,呼唤她的名字。



「星乃叶。」



「……唔?」



对我而言,星乃叶是女友;但是星乃叶认为我是「爸比」,是父亲。



欸,我必须这样活下去吗?



星乃叶变成我的女儿了吗?



「爸比。」



星乃叶再度开心地轻喃。



我思考着家人的意义及无法贯彻的爱,捂着因落寞而揪成一团的胸口。



2



大五那年的夏天,我曾和回国的琉生聚餐。



小学时,我作梦也没想过我和琉生的友情能够持续到二十岁以后,但实际上,琉生是我唯一一个至今仍有来往的朋友。



久别重逢,我们前往涩谷,在居酒屋里谈天说地。琉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理解我们三个人的朋友。



受美国文化影响的琉生少了学生时代的带刺感,虽然言行举止仍然带着讽刺意味,但每句话语都让人感到温暖。



「美藏现在好吗?」



喝醉的琉生脸庞微微泛红,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改变。啊,她超喜欢星乃叶,每天都和星乃叶一起睡觉。」



「这样啊……」



「你和她没联络了?」



琉生凝视着放在手边的手机。



「美藏现在和长年单恋的你住在一起耶,你觉得现在的她有可能喜欢上别的男人吗?我已经完全死心了。你们决定收留星乃叶一起生活的时候,我就已经斩断自己的情丝。」



「嗯……哎,说归说,我到现在还是很难相信她喜欢我。」



「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岂只是相信,根本是确信。」



一起生活过了近四年,纱雪的态度仍然没有任何改变。她在星乃叶面前常露出笑容,但是面对我时依然是面无表情。



琉生一口气喝光手边的啤酒。



「欸,其实这种事我不太想主动提起……」



他拾眼望着我,似乎难以殷齿。



「干嘛?不想说就别说啊。」



「反正也没其他人可以说,还是跟你说好了。」



「你这个人真麻烦耶。好啦,快说吧。」



「我在那边交了女朋友。」



「哦……」



琉生主动提起这类话题,令我感到意外。



琉生露出腼腆的笑容,从记事本中拿出照片,照片上是满面笑容的琉生和金发的娃娃脸女孩。那女孩有着一双蓝色眼眸,和美得几乎快把人吸入的白皙皮肤。



「美国人?」



「不,是马赛出身的法国人。法国人的骨架不一样,脚特别长。」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见琉生毫无防备地炫耀自己的女友,我忍不住笑了。



「你对纱雪多少留恋一下吧。」



「能做的事我都做了,结果还是被拒绝。我已经完全死心,不再回首过去。」



琉生豁达地说道,我知道他已经往前迈进。



「还是两情相悦比较好。虽然我对于追求美藏到被她拒绝的这一切并不后悔,但还是现在比较幸福。」



回想起来——



『如果你喜欢上别的女人,就算忘记星乃叶也不是什么罪过。』



琉生曾这么对我说过好几次。他明明喜欢纱雪,想和纱雪交往,却又帮忙撮合我和纱雪。



「你应该算是个好人吧。」



「哇,好恶心。」



琉生抗拒我的赞美,拿起我手边的日本酒一饮而尽。他明明说过他不爱喝日本酒。



那一夜,我们就这样天南地北地闲聊,不过,我们的确是朋友。国中时,我觉得琉生难以捉摸,不知如何和他相处;但是成年以后的我们,却成为推心置腹的好伙伴。



临别前的月台上。



「有件事我直到最后都不敢问美藏。」



琉生突然喃喃说道,电车在同时进站。



「她到底当不当我是朋友啊?」



琉生对正在拣选言词的我微微一笑,轻轻拍一下我的肩膀便离去。



回到公寓,纱雪还没睡,在等我回来。



「琉生过得好吗?」



纱雪问道,看起来没有任何感慨之情。她的模样和琉生问起她时的神态实在相差太多,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琉生很可怜。或许是因为喝醉,我带着挖苦之意说出琉生交了女朋友的事。



「他在国外交了个女朋友,是法国人。」



「是吗……那就好。」



纱雪喃喃说道,似乎打从心底松一口气。



我忍不住暗想:这家伙也有罪恶感吗?



纱雪为了星乃叶撒谎,把琉生拖下水;琉生为了实现纱雪的心愿,替她出不少主意。然而,从琉生的目的看来,他的奉献可说是徒劳无功。或许对于被自己耍得团团转的琉生,纱雪多少有些愧疚吧。



我不明白纱雪的心情,就算开口询问,她八成也不会回答。



「漂亮吗?」



「嗯,就像洋娃娃一样。不过,我比较喜欢黑头发的。」



纱雪啼笑皆非地微微叹了口气。



「我就是黑头发的,你有发现吗?」



她别开视线,如此说道。



「嗯,有啊。」



「那就好……晚安。」



纱雪回到星乃叶睡着的寝室。



如果她的语调再多点抑扬顿挫,应该很可爱吧——我凝视着为了避免吵醒星乃叶而轻轻关闭的门,如此暗想。



我冲了个澡,刷完牙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们的房间只隔着一扇纸门,为了避免吵醒睡在隔壁的两人,我踮着脚尖钻进被窝里。酒已经醒了,脑袋变得很清楚,根本睡不着。



街灯的昏暗光线从窗帘上方的缝隙照进来,我凝视着这道光线,回想起琉生。此时,一道敲击纸门的声音响起。



「你还醒着吗?」



纱雪的轻喃声传来。



我离开床铺,尽量放轻声音打开纸门。



「怎么了?星乃叶先睡了,你会怕啊?」



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如果你肯陪我睡,我很乐意害怕。」



她回敬我一句。我不禁深深感慨:纱雪也会说笑了,她已长大成人啦。



正当我沉浸于感伤之中,她递给我一张CD和耳机。



「干嘛?」



「你不是问过我好几次?问我在听什么。」



「哦,经你这么一说,我是问过。」



纱雪房里的物品极端稀少。基本上,她是图书馆的居民,书架上只有几本书,CD我更是从来没看过,现在她用的音乐播放器是随身听。她递给我的专辑名称是《Rain or Shine》(注:日本作曲家、歌手冈崎律子于一九九七年发售的第一张精选辑),主唱者的名字我没听过。



「我很喜欢把房间弄暗,戴耳机聆听这个人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有这种嗜好。」



「这样感觉起来就像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



这家伙难得会主动谈起自己的心情。



「这张专辑的第九首歌,我一直觉得是在描写我。」



「哦?」



「有空的话听听看吧。」



我拦住正要关上纸门的纱雪。



「就算没空我也会听的。」



闻言,纱雪的表情略微缓和下来,点了点头。



我打开台灯,看向纱雪所说的曲目。



我没有被纱雪告白过的记忆,不过那首歌的歌名却相当直接:「希望你爱我」。



我打开电脑,用网路查询歌手的名字,才知道是九年前过世的创作型歌手。



我想尽可能在与纱雪相同的环境下听歌,便把房间弄暗。我把CD放入音响中,戴起借来的耳机,按下遥控器的九号钮。



传来的是宛若天使低喃的温柔歌声。拥有这种嗓音的人曾经存在于世界上,令我大感惊讶。



那是首单恋的情歌,描述心上人的爱全给予别人,无论如何深爱对方也无法开花结果的恋情。用「痴心守候也难以如愿」作结的这首情歌,听起来十分悲伤。



在只有轻喃般的歌声回荡的夜幕中,我想着纱雪。



不知道她至今尝过多少心酸的滋味?



她用谎言涂抹得不到回报的感情,不知受了多少伤害?



压抑着被爱的渴望,将梦想、希望、未来及一切全放在我和星乃叶身上——她一直都是这样过活的吗?



3



二〇一四年,大学一毕业,我们便回到山梨,租了栋两层楼的独栋房子。住在离老家只有十分钟车程的地方,在生活方面我的心里变得踏实许多。



为了照顾星乃叶,纱雪没有找工作。不过,在我的工作周期确定下来以后,她就错开假日,清早会去附近的面包店打工。



开始工作后,大约过了两个月。



纱雪的同事突然生病,她白天也必须上班,所以那天就请遥阿姨来照顾星乃叶;我则是向上司商量,让我可以不用加班,提早回家。回到家一看,纱雪仍在工作,还没回来。



星乃叶玩累了,已经睡着。我很久没吃到遥阿姨亲手做的饭菜,吃起来有种怀念的味道,或许这就是妈妈的味道吧。



吃完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