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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终于交会的星星(1 / 2)



1



星乃叶的回信,是在我寄出信后两个礼拜的七月收到的。



果不其然,她在信中先为了黄金周爽约之事道歉,说她当时实在找不到机会脱身。不过,老实说,有个意外惊喜让我根本不在乎她道不道歉了,那就是这封信居然不是纸笔书信,而是电子邮件。



慧斗叔叔为了工作之便,在家里接了网路,星乃叶虽然还是不太清楚该怎么使用,但她在信上写着:「我会趁爸爸在家时请他教我,再传邮件给你。」



连表情符号都没有的电子邮件和书信相比,格外显得缺乏感情,不过,身为机械白痴的她明明不擅长打字,却还是努力敲打键盘写信给我,令我十分开心。



然而,这股喜悦因为接下来的文字变得五味杂陈。慧斗叔叔之所以在家里接网路,是因为他转调海外,举家搬迁到美国之故。原本的距离已经够遥远,现在居然到了海外……



趁着暑假打工赚旅费,去找星乃叶玩,两个人一起前往那个体育馆吃义式冰淇淋——我在心中偷偷地计划,谁知一切都太迟了。我只是个高中生,根本没有远渡重洋的行动力。



如果她早点告诉我,我就算请假也会去找她啊!这么重要的事,她居然是事后报备?她远赴美国,下次不知何时才能见面,至少让我去机场送她一程啊!什么事都晚一步联络,的确很有星乃叶的风格,但是一想到她完全不明白我的心情,我就又怨又恨。



我和星乃叶已经近三年没见面。别离那一晚,我作梦也没想到距离会将我们隔得这么远。



我不好意思开口询问,星乃叶也没主动提起,所以我不清楚她现在的家庭状况如何。我很担心她和继母的关系,不过既然她没提,应该代表她们之间相安无事吧。



我不知道她下次回日本是什么时候,但是我不愿错过任何机会,所以打算打工多存点钱,以应不时之需。



也不知这个心愿种下了什么因果,暑假前的大赛之后三年级生引退,九月一年级生也正式加入先发争夺战,这时,不幸找上了我。



那一天,玲香在教室里一直无精打采,我很担心她,社团练习时,不时窥探隔壁的网球场,谁知就在我的视线离开比赛的时候,居然不小心犯了个小失误。我为了挽回,勉强铲球,结果自己的脚踝勾到对手的脚踝,造成复杂性骨折,三个月才能拆除石膏,近一年才能归队,我的高中足球生涯等于是结束了。



我并不是把所有青春都押在社团活动上的体育派,实力也只有公立高中足球社的先发球员程度,即使如此,我还是热爱足球。无关于社团活动或队友这类附加因素,我纯粹是喜欢足球这项运动。



在意料之外的状态下自社团引退,还得搭巴士通学,使得我的生活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纱雪为了配合我,不再骑脚踏车通学,每天都替双手撑拐杖的我拿书包,还陪我上医院。她说是我爸拜托她的,甚至摆出姐姐的姿态,陪我接受诊察。



放学后,纱雪总是不辞劳苦地前来我的教室替我拿书包,这样的她立刻成为班上的话题。



青梅竹马?住在隔壁?



流言总是会遭加油添醋,纱雪完全被当成我的女朋友。自此以后,女生跟我要手机号码的次数锐减。哎,这并不重要就是了。



过完年之后,我总算从拐杖解脱,却不太敢骑脚踏车。正好时值冬天,我和纱雪索性继续搭巴士通学。



高中一年级的情人节,只有水村玲香送我真心巧克力。



『我现在依然喜欢你。』



上头只附了这一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顾虑到星乃叶的存在,自从河边谈话以来,玲香不再积极地追求我,不过,她偶尔还是会传简讯给我,有时显然是没事找事传。或许她也在努力平复自己无法放弃的感情吧。一想到玲香的心情,我便感到心痛。



同一时间,我透过纱雪,收到星乃叶亲手编织的围巾。我本来一直以为星乃叶笨手笨脚的,没想到她编织的围巾出奇地漂亮,温暖了我的脖子和心房。她还附上一封信:



『我在这边很受欢迎喔!』



信里的文字很有挑衅意味,和玲香的讯息正好成对比,我不禁笑了出来。不过,我知道逞强是星乃叶掩饰害臊的独特方法。



2



二〇〇七年,四月。



升上二年级时,我和纱雪因文理分组及理科、社科选修科目都一样,必然地分到同一班。



春假结束,我再度回到脚踏车生活。从巴士时刻表解脱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的本质相当怠惰。熬夜时间变多,迟到次数增加,缓慢的生活步调开始对成绩产生影响。



从事社团活动的人会利用有限的时间集中精神念书,所以成绩通常比较好——这是知名的统计结果,而我现在知道这似乎是真的。第一学期的期中考,我考了满江红,开始体认到怠惰生活的危险性。



我每天只顾着打电动,仗着没有晨练就赖在电视前不走,结果早上起不来,迟到次数变多,上课时也常遭睡魔侵袭。只要稍微想想便明白原因其实很简单,导致恶性循环的根源在于过剩的时间。



为了答谢纱雪在拐杖生活期间对我的帮助,我请纱雪去看电影。当时,我看见一张招募工读生的海报,便当场要求面试。



面试过程中没有发生任何问题,我立刻获得录用。虽然遥阿姨说这是体会赚钱有多么辛苦的大好机会,但是在影城打工其实不怎么辛苦,一起打工的大学生大姐姐们也很疼我,可说是个颇为惬意的职场。



一放学,我立刻去打工,工作到十点为止。我一星期排五天班,所以一下子就适应了工作,但是念书时间变得比以前更少。由于刚打完工,精神太亢奋,根本睡不着;结果早上起床,睡意一点也没消除,上课中常常一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打瞌睡,完全是本末倒置。



我可是也以上大学为目标的人,虽然现在才二年级,但是绝不能放任这种状况持续下去。于是我发愤图强,开始用功读书,想在期末考力挽狂澜,但是我上课时都在睡觉,打开笔记本一看,尽是空白。



美藏家的餐桌上摆着一盆雪花莲。纱雪从以前就喜欢这种低头绽放的花,星乃叶也说过她喜欢满天星,或许她们俩在这种消极的部分有共鸣之处。



饭后,我趁着纱雪替雪花莲浇水的空档,向她恳求:



「拜托,笔记借我抄。」



她讶异地凝视我的脸之后——



「不要。」



一口拒绝了。



「为什么?又不会少块肉。」



「你别在课堂上睡觉不就好了?」



由于分到同一班,我有多么怠惰她全都知道。她应该不会向星乃叶打小报告吧?



「好,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在课堂上睡觉,功课也会自己做,好不好?拜托啦!英文一科就好,没有笔记,我根本看不懂课文。」



「打死我也不要。」



纱雪难得如此情绪化,话一说完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搞什么嘛!她说话干嘛那么冲啊?」



我一面抱怨,一面用食指弹了弹雪花莲的花瓣。遥阿姨笑盈盈地从厨房端来甜点说:



「她是不想让你看见她的字。」



「为什么?」



「因为她的字很丑。」



「是吗?」



「你以前不是取笑过她?我记得是小学一年级的暑假日记。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她哭。」



这么一提,我也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了。



上小学后的第一个暑假,学校规定要写绘图日记,所以我和纱雪一起写这项作业。



写完自己的日记后,我瞥了纱雪的作业一眼,当时她写的字数还不满页面的五分之一,而我的确曾嘲笑她字写得丑。现在回想起来,小学一年级生的字迹顶多只有五十步和百步之差,我却拿起一旁遥阿姨用漂亮字迹写下的纸条来取笑纱雪的字丑。



那只是出于小小的捉弄之心,我不是真的觉得纱雪字写得丑。事实上,我到现在才知道她对自己的字有自卑感。



「这对女生来说是个大问题呢。」



我一面吃遥阿姨亲手做的卡士达布丁,一面望向纱雪离去后的楼梯。我好像从来没把她当女生看待过——六月的那一晚,我发现了这件事。



3



暑假前的星期日,琉生来打工地点找我玩。



我们已经一年没见,他说等我打工结束后,有话想对我说,于是我们便前往老地方——车站前的家庭餐厅。



「最近过得如何?」



「还不错。琉生,你大学想读哪一所?」



「我正在考虑留学。」



喂喂喂,资优生的眼光还真是远大啊。



「去美国?」



我反问,琉生苦笑:



「你还是认为我对星乃叶余情未了,对吧?拜托,别一直翻旧帐啦,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种理由留学?哎,不过我想去的地方的确是美国,而且是东岸。」



「嗯,脑筋好的人选择多,真让人羡慕。」



「别这么自卑,我也是有努力过的啊。」



「大学教授的儿子说这句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别的不说,你可是归国子女耶。



「柚希,你要升学吗?」



「是啊,我也没其他特别想做的事。只要是理科科系,读哪所大学都行。」



我没有值得一提的梦想,也没有很想从事的行业。



「你最后一次和星乃叶见面是什么时候?」



「她搬家前的欢送会啊。」



「国一的夏天?已经过了将近四年呢。」



琉生凝视着自己的掌心。



「柚希,你真的觉得这样下去行吗?」



「什么意思?」



「你没有勉强自己吗?」



「没有受词,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琉生的表情微微扭曲,接着又开口说道:



「这样真的称得上是男女朋友吗?」



「这和你没关系吧?」



「和我是没关系,但是和一直喜欢你的女生就有关系。」



话题渐渐转移到郁闷的方向。



「你是在说水村吗?你怎么认识玲香的?」



「玲香是谁啊?我不认识。」



「不然你是在说谁?」



「我只认识同一所国中的人。」



「所以到底是谁?同所国中毕业后进我们高中的人很多,很抱歉,我想不出来。」



琉生失望地大叹一口气。



「是是是,反正我就是很迟钝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美藏依然被你排除在恋爱对象之外。」



「纱雪?」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纱雪喜欢我吗?」



「我说的是可能性。有时候距离太近,反而看不见。」



「纱雪会喜欢上男人吗……?」



「你真的很没礼貌耶。」



「你想想,她在班上没半个朋友耶。刚升上二年级的时候,还有几个女生找她说话,但是完全聊不起来,后来她们全都放弃了。」



「她还是一样独来独往?」



「是啊,大概是不想交朋友吧。到目前为止,能让她敞开心房的,大概只有星乃叶一个人。啊,不过还有你。说到这个,你们最近怎么样?你们常互传简讯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直到今年春天,我们都还一起搭巴士上学啊。每次看见她在传简讯,问她是传给谁,她都说是你。」



「嗯,的确是我。你也知道,我们是好友四人组嘛!」



「别打哈哈。我和星乃叶在交往,你呢?老实说吧。」



「只是朋友而已。」



「纱雪应该喜欢你吧?不然她才不会和你保持联络。」



因为她是个对别人毫无兴趣的人。



能够彻底做到那种程度,反而是种才能。



「很遗憾,我看不出任何她喜欢我的迹象。」



结果,我和琉生的久别重逢就在毫无建树,或者该说我根本不知道他的正题是什么的状态之下结束。



虽然三缺一,少了星乃叶,不过下次我们一起出去玩吧——临走前,琉生留下这句话。我暗想,带纱雪出去玩似乎也不坏。



虽然现在无法与星乃叶相聚,但能和琉生一起出游,她应该会很高兴吧。



4



开始打工以后,我去美藏家的频率变低,不过,没打工的日子和打工在傍晚结束的星期六日晚上,我还是会过去吃晚餐。



现在的我已经不必待在美藏家等待父亲归来,但我还是习惯性地留在客厅写功课,或是和遥阿姨一起看电视。



纱雪几乎不看电视,大多是坐在沙发上读书,或是带着全罩式耳机听音乐。话说回来,她到底在听什么音乐?我问过好几次,但是纱雪都不告诉我。



看音乐节目时,背后偶尔会感受到她的视线,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歌手。她好像不是任何音乐都喜欢,根据我为数不多的统计数据推测,纱雪似乎喜欢乐团音乐,但我猜不出她喜欢哪个乐团。



那一天,我一直在找机会跟她提出与琉生三个人一起出游的事。纱雪比我早吃完晚餐,难得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几分钟前,我有听到收讯声,应该是简讯吧?对方是琉生吗?想当然耳,她面无表情,我完全猜不出她的心思。



遥阿姨应该去洗澡了,现在是单独说话的好机会。我走向沙发,在纱雪隔壁坐下来。



「干嘛?」



纱雪露出讶异的表情,阖上手机。



「你最近很忙吗?」



纱雪凝视着我的眼睛,似乎在揣测我的用意。



「什么事?」



此时,客厅的电话响了。



「……去接吧。」



我的话题完全被打断,但我还是催促纱雪去接电话。客厅里的电话是母机,不是无线的子机,纱雪背向我拿起话筒。



「喂?……对,没错……嗯,很高兴啊,没问题。」



虽然纱雪只是在附和,但是态度似乎很亲昵,声调也和平时有点不同。是亲戚吗?



「……嗯,今天休假……在啊……好,我叫他来听。」



纱雪回过头来,递出话筒。



「咦?干嘛?叫我听?」



「快点接。」



「是谁啊?」



「接了就知道。」



不,话是这么说,但我不认为班上的同学会打电话给纱雪,而琉生应该会打手机才对。



我战战兢兢地接过话筒。



「喂?我是逢坂。」



『柚希!』



话筒彼端传来女性高亢的嗓音。



「咦?谁啊?」



『等等,你是认真的吗?居然把我的声音忘了?』



「咦?我真的认不出来,对不起。咦?」



『我真不敢相信。哪有人会因为一阵子没见面就忘记女朋友的声音啊?』



女朋友?那么,这个声音是——



「星乃叶?」



『不然还有谁?真是的,好过分。你过得好吗?』



「嗯。该怎么说呢?我太惊讶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光是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混乱就已经很不简单。



『我有事想问你,才打电话给你的。中田英寿是山梨人吧?』



「是啊。」



『我就知道,才不是平冢人呢。』



她到底在说什么?



『谢谢。国际电话很贵,我先挂断了。』



「啊?喂,等一下,你到底……」



话筒彼端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毫无感情的电子声规律地回响着。



「星乃叶有什么事?」



「她问我中田的出身。」



「只有这样?」



「嗯,她说国际电话费很贵,就挂断了。」



「她说她在朋友家,大概是不想浪费朋友的电话钱吧?」



「不过,相隔四年才说上话,话题居然是中田……」



纱雪似乎觉得我一脸失望的模样很好笑,微微地笑了。



「不过,这很有星乃叶的风格啊。」



哎,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隔天早上,我一醒来,就见到手机里躺着星乃叶的电子邮件,原来她是在和朋友争论中田英寿的出身队伍。



她的朋友是美国人吗?虽然美国的足球迷不多,但是跨足世界的中田似乎还是有一定的知名度。话说回来,如果他们争论的是中田J联盟时代的出身队伍,那么答案是平冢才对。我本想订正,又觉得她可能会恼羞成怒地怪我欺骗她,所以便置之不理。



下次叫星乃叶谈谈她的美国朋友吧。聊这个话题,应该可以聊得很开心。



5



『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美藏的事。』



我收到琉生的这封简讯,是在和星乃叶通话的隔周。



影城为了方便客人在电影上映前消磨时间,设置了各种休息空间。打工结束后,我用员工僵买了两份热狗和饮料,与琉生一起坐在面向墙壁的座位上。



「最近过得如何?」



每次久别重逢,琉生都会问这句话。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