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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终于交会的星星(2 / 2)




「我是头一次听你这么回答。哎,过得好是好事。」



「你呢?」



「普普通通。啊,我退出社团了。我已经明白自己没有音乐的才能。」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三分钟热度,还是急流勇退?棒球、足球、乐团,考上大学以后,不知道他又会朝哪方面发展?



「再说,我还得准备考试。我说过我打算留学吧?我的英语不太好,完全没达到留学所需的语文水准,时间根本不够用。」



「咦?你不是住过英国吗?你说过你在海布里球场(注:位于英国伦敦,曾是英超球队阿森纳的主场)看过比赛吧?」



「我在英格兰只住了半年,其他时间都在北欧,不是待在英语圈。」



原来如此。的确,归国子女不见得都会说英文。



「之前星乃叶有打电话来。」



琉生并不惊讶,只是「嗯」了一声。



「怎么样?她有什么变化吗?」



「声音有点改变,说话的方式也变得有高中女生样,感觉比从前轻浮一点。」



琉生凝视着我,略微思索。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他如此说道。



这句话令我颇感意外。



「不,我很高兴啊。应该说这几天我很兴奋,见到你才冷静下来。要是在你的面前得意忘形,铁定会被你狠狠刮一顿。」



听我这么说,琉生微微地笑了。



「对了,你要跟我说什么?是要说纱雪的事吧?」



进入正题吧,今天要谈的是这小子的问题。



「柚希,你认为善意的谎言是必要的吗?」



「你常常说这种意义不明的话耶。」



琉生的眼神与其说是认真,不如说是凝重比较贴切,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什么事让他烦心。



「欸,我喜欢美藏。」



「啊?」



我忍不住拉高声音。我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哎,就是这么一回事。」



「是哪回事啊?咦?为什么?你在搞笑吗?」



「你这个人真没礼貌耶。」



「因为我真的不懂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



「还有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是说真的吗?你喜欢纱雪?不是指恋爱方面吧?」



「就是指恋爱方面。」



等等,我先整理一下。



……不,不行,接收的资讯太少,光凭手上的先决条件无法证明什么。



「你真的喜欢纱雪?」



「对。」



「不是搞笑?」



「小心我扁你喔!」



所谓的愤懑难当,形容的应该就是琉生现在的心境。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以前。」



「以前是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



纱雪开始拿手机,是在国中毕业典礼之后。当时为了庆祝我们考上高中,我们两家一起去买手机。纱雪的手机里登录的人数八成不满两位数,不过,在寥寥无几的通讯录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其中一人,就是琉生。他们是什么时候交换手机号码的?我没有居中牵线,应该是他们自己私下自发性地交换。



这么说来,琉生早在那个时候,也就是一年半前就已经对纱雪有意思?不,他说「很久以前」,或许是更早也说不定。我和琉生国二就不同班,但纱雪和琉生三年都同班。



「欸,别突然沉默下来行不行?」



在我不断回忆过去的两人之时,琉生不满地说道。



「哦,我有点混乱,记忆体似乎不够,无法处理。」



「你从刚才就尽说些没礼貌的话。」



「话说回来,如果是反过来,我倒是觉得有可能。」



「反过来?」



「就是纱雪喜欢你。」



听了我的话,琉生叹一口气。



「你真的是很不长眼睛耶。」



「没礼貌。」



「如果是那样,我干嘛找你商量?」



说得也是。



琉生是个性格很麻烦的家伙,极端厌恶对人表露真心话。



「那你是希望我帮你啰?」



琉生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但还是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我可以再确认一遍吗?」



「什么?」



「这不是在整我吧?」



「我真的要扁你喔!」



琉生用可怕的表情瞪我一眼。



世事无奇不有——我用仍未理出头绪的脑袋,模模糊糊地如此想道。



6



我虽然说要帮忙,但是就算我找机会对纱雪提起琉生的话题,她依然毫不关心。不,现在想想,她从以前就是这样,只是因为我一直想反了,才认定纱雪是害羞、故作冷淡。不过,知道琉生的心意以后,我试着整理状况,才明白纱雪对琉生完全没意思。



换成是我,如果追求喜欢的女生时,得到的都是「很有纱雪之风」的答复,我敢说自己一定会立刻放弃。这样一想,琉生的品味实在是挺独特的。



时光机在猫型机器人的世界里问世的二〇〇八年。



星乃叶偶尔会在寄给我的信中附上照片,在她温暖视线的鼓励之下,我将满腔热情灌注于升学考试上头。



三月,我辞掉打工,开始上补习班,目标是考上神奈川的某所私立大学。我的动机非常单纯,只是因为在校外教学活动见到的横滨夜景非常美丽,心生向往而已。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的人生真是肤浅。



纱雪也想读神奈川的大学,但她是以国、公立大学的工学系为目标。第一学期时,她就已经获得B判定(注:日本高中考生在正式参加各大学入学考试前,都会先接受模拟测验,了解自己考上的可能性。模拟测验结果一般分成A、B、C、D四等级,判定结果为A,代表考上可能性为八成;判定结果为B,代表考上可能性为五成;判定结果为C,代表考上的可能性为两成;D则为两成以下);在暑假结束后的全国模拟考中,更是迅速赢得A判定。早在高中入学时,我们的学力差距便已经相当明显,如今以数值呈现在眼前,更是教我沮丧。



预定留学的琉生偶尔来我家玩时,也会教我英文,这时候纱雪大多是在同一个房间里一起念书。根据琉生的说法,他这么做也是为了顺便表现给纱雪看。



最好的用功方式,应该是教导别人吧,教导英文拙劣的我,似乎也对琉生自己有所帮助,让他能够更加精确地理解英文文法。



在琉生及纱雪的帮助,还有星乃叶的电邮鼓励下,我不分假日平日,一天坐在书桌前十小时,暑假结束后获得C判定,到了年底则升级成B判定。



虽然明知考不上,但我还是做个样子,报考一下国立大学。我心想就当作是讨老爸欢心好了,又因为无意就读首都圈以外的大学,便报考纱雪也去考的那所大学里最好考的理工科系,谁知我居然通过后期考试(注:日本国立大学入学考试是各校分别招生,分前期及后期两次考试,考生可自由选择参加。通常列为第一志愿的大学,大部分名额放在前期考试,后期考试用于补足不足之人数)。



对于我上榜,不光是朋友,连学校的老师和补习班的讲师都大吃一惊。



正可谓瞎猫也有碰上死耗子的时候,对于系所没有任何执着的我,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改选国立大学。考上国立大学,让我的生活费比当初说好的多一万圆。一万圆说多不多,但是对于学生而言可是一大笔钱。



如此这般,一直以来,有琉生和纱雪在侧的我对于念书毫无自信,也毫无向学心,如今长到十八岁,才发现念书其实挺有趣的。



我真是个单纯的男人,就算是现代广为蔓延的文明病——忧郁症,应该也不会找上我吧。



纱雪轻松通过前期考试,结果我们从幼稚园到大学都是读同一所学校。如果现在有人跟我说这是命中注定,我应该会相信——我如此暗想,抱着些微的心虚感,把我考上大学的事告诉星乃叶,但是星乃叶的反应和我所担心的正好相反,她真心为我和纱雪就读同一所大学而高兴。



我和纱雪确定就读同一所大学后,双方家长便把纱雪预订的公寓套房解约,计划让我们两个人分租一层公寓。



遥阿姨认为横滨的房租贵,反正我们和兄妹差不多,即使同住在一起,只要有各自的房间就没问题。我爸也同意她的说法,认为有纱雪盯着,才不用担心我过度放纵。



星期日,两家五人共进晚餐时,这个方案被搬上台面。



「太好啦,以后你就不用担心煮饭的问题。」



我爸劈头就把煮饭的工作推给纱雪,我则觉得能够减轻父母金钱上的负担也是好事,正要同意,谁知最后关头,纱雪居然拒绝这个提案。



我是无所谓,但是遥阿姨似乎作梦也没想到这个提案会被女儿否决,一脸不敢置信。



结果,纱雪直到最后都没有妥协,所以我就在纱雪预订的公寓里另外租一间套房,和纱雪再度当邻居。



如此这般,二〇〇九年四月,我们的新生活开始了。



回头想想,和星乃叶分隔两地以来,已经过了五年半。



7



大学一年级修习的课程,以通识科目为主。同一所高中里,进这所大学的只有我和纱雪,而我们也没交到其他比较亲密的朋友。



我们一起讨论要选修什么科目,一星期有一半的课都是一起上的。



纱雪很爱干净,私人物品也不多,无论我什么时候上门拜访,她的套房里都是井然有序。那么单调的套房实在教人待不下去,所以我某天放学后,就跑去玩夹娃娃机,夹了个布偶送给纱雪。纱雪把布偶放在玄关,见状,我不禁有点后悔:早知道她会摆在那种地方,我该送个更好的东西给她。



我的早餐是面包加香蕉,午餐基本上在学生餐厅解决,三餐中的两餐已经定型,剩下的问题就是晚餐。我的生活费没宽裕到可以每晚吃外食或超商便当的地步,而高中打工赚的钱预定用在暑假的美国行之上,不能动用。



先说结论,哎,两家的家长应该打从一开始就料到了,我和纱雪决定共进晚餐。我因为没有母亲,从小就向遥阿姨学做菜,有时突然肚子饿煮个消夜,或是早上做一顿简单的早餐都没问题。因为这些缘故,我在男生之中算是会做菜的。



纱雪从小就吃得少又挑食,对吃也不讲究,所以不爱做菜,不过考上大学之后,多亏遥阿姨每晚的特训,她的厨艺也达到常人以上的水准,于是我们决定分摊伙食费,每晚轮流做两人份的晚餐。



星乃叶怕我移情别恋,交代我别参加社团。我本来抱着玩票心态,想重新开始踢足球,但最后终究没参加任何课外活动。至于纱雪更是不用说了。



我在系上交到几个朋友,不过,他们都是从家里通学,大学生活又刚开始,所以彼此的交情并不深厚。



这四年好好用功读书,找出自己想做的事吧!因为意外上榜而苏醒的上进心仍然持续发挥作用,我过的并非时有耳闻的那种奢华糜烂的学生生活,而是朴实健全的大学生活。



五月,我和水村玲香见了一次面。玲香就读东京的私立短大,她提议出来见个面,聊聊彼此的近况。



两个月没见,不知是因为穿便服,还是因为化妆的缘故,她看起来成熟许多。从考季开始留长的头发已经及肩,让玲香看起来更加成熟。



她似乎还不习惯化妆。我觉得她应该化自然一点的妆比较好,不过我没说出口。



「我现在在大学里有个喜欢的人。」



玲香微微露出苦笑,淡然说道。



「啊,我这么说的意思不是我现在不喜欢你了,而是我终于死心,觉得应该要往前迈进。」



「没关系,你不用解释。」



说归说,我的心中仍旧萌生些许落寞之情。男人真是种自私的生物啊,「女人的恋爱是覆盖存档,男人的恋爱是另存新档」,这个比喻说得真好。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网球社的学长,不过我的网球打得比他好。」



玲香在高中最后一年的大赛中成绩斐然,当然不会输给玩票性质的人。



话说回来,星乃叶的那句「我怕你会移情别恋,你别加入社团」果然很务实。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容易受影响的人,不过无谓的诱惑还是越少越好。



「你现在还在谈远距离恋爱?」



「是啊,还是老样子。」



「是吗?好厉害。」



我想,玲香这句话应该真的别无他意,而我们也成了真正的朋友。



「欸,虽然移情别恋说起来是不太好听,可是你们一直没有见面,难道你从来没对别人动涡心吗?」



「当然有啊。」



「啊,有吗?该不会是大学里的人吧?如果是,我会有点失落耶。」



我轻轻地笑了。



看到周围的学生突然开始成双成对,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玲香的忧虑。不过老实说,最让我迷惘的不是别人,就是玲香。



「不告诉你。不过,现在我不会移情别恋了。如果我会因为不能和女友见面就喜欢上别人,我早就已经移情别恋。」



都到了这个关头,我也想赌一口气。这六年来,我都是想念着星乃叶度日,我不想让这段时光化为乌有。



如果我没遇见星乃叶,或许我和玲香会携手共步同一条路——这样的未来一定也存在于我的选项之中。不过,我没做这种选择,今后也不会。



8



一到六月,我就把暑假的旅行计划告诉纱雪。



我本来打算独自去找星乃叶,不过第一次出国,难免感到不安,虽然我完全无法想象纱雪笑着和老外沟通的模样,但是她的语文能力远远在我之上,如果有她同行,我就安心多了。



纱雪毫不犹豫地答应,我们去办了护照。



美国的大学是九月开学,八月中旬去刚刚好。纱雪说等我们决定好日程,剩下的友树叔叔会替我们安排,于是我拜托友树叔叔代劳。



我把想去美国的念头告诉星乃叶,她寄了封睽违已久的纸笔书信来,说她会替我们安排住处,要我们别担心。信中还附了张照片,她俏皮地写着:「别因为我变漂亮而认不出我喔!」背景是白色墙壁,看不出是在哪里拍摄的,不过星乃叶果然出落得美丽动人。一想到终于能和她见面,我的心脏每天都扑通乱跳。



八月初,期末考结束,报告也提交完毕,我终于恢复自由之身。某一晚,久未联络的琉生突然传简讯给我。



琉生为了进理想的大学就读,延后一年留学,现在借住在山手线沿线的亲戚家中,上东京的语言学校。



『有件事我一定要当面跟你说。』



我的手机收到这封意味深长的简讯。搬来东京不久后,琉生曾来找我玩过一次,这是他在那之后头一次联络我。



来到相约的车站,琉生已经在那里等候。



数个月没见的琉生看起来有点憔悴,不知道他是睡不好,还是刚哭过,眼睛带着血丝。



他是要跟我商量纱雪的事吗?老实说,我不觉得自己帮得上忙,不过姑且听听他怎么说吧。我如此暗想,谁知他竟带着我走向巴士站牌。



等待巴士的期间,琉生一句话也没说,一直在用手机编辑简讯。之后,他也没告诉我要去哪里,我们就这样搭上巴士,而琉生依然默默无语地凝视流动的景色。



「你真的要去美国?」



琉生抓着吊环,突然如此问道。



「嗯,大概去一个礼拜。」



「什么时候出发?」



「搭二十一日的飞机。哎,我会买纪念品给你的。如果拍到星乃叶可爱的照片,我可以破例送给你。」



「三天后啊……」



琉生用平板的语调喃喃说道,视线再度移向窗外。



摇摇晃晃地搭了约十分钟的巴士之后,我们在郊外下车。琉生依然没告诉我要去哪里,只是默默走在我的前方。



「欸,要去哪里啊?」



正当我因为炎热及无从预料的发展而开始心浮气躁时,琉生终于停下脚步,把视线转向眼前的设施。



「来这间医院干嘛?」



「不,是要去隔壁。」



我望向医院对面,只见那里有栋附设的七层楼大型设施,招牌上写着「日落特别照护设施」。是老人安养中心吗?医院和那座设施之间隔着一条道路,但是三楼有走道相通。



我跟着琉生走进设施中。



气派的大厅中央有个巨大水槽,色彩鲜艳的热带鱼在里头优雅地游着。干净宽敞的建筑物里到处都是坐着轮椅的人,看起来像是病患,但是年龄各有不同。这里与其说是老人安养中心,倒不如说是医院还比较贴切。



走过宽敞干净的走廊,琉生来到电梯前。



「你常来这里?」



「来过几次。」



他的回答还是一样含糊。



依琉生的个性,就算我继续追问,他也不会给我明确的答案,不过,只要抵达目的病房,应该就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默默跟在琉生身后,只见他在三楼角落的病房前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



琉生轻轻地点了点头,依然沉着脸,用怜悯的眼神凝视着我。



「干嘛啊?真恶心。」



「柚希,我相信你。」



「你在说什么?」



「无论接下来看见的是什么,我都相信你。」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说清楚一点。」



直到现在,我还是完全搞不懂这家伙想干什么。



琉生往旁边移动一步,被他遮住的病房号码和名牌映入眼帘。



『三〇九号室 舞原星乃叶小姐』



这是什么玩笑吗?



这是我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我被捉弄了吗?



接着浮现的是这句话。



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设施,也不知道这栋建筑物名称上的「特别照护设施」代表什么意思。



星乃叶住在芝加哥,我们三天后要出发去找她。



现在她不可能在日本。



「……她先一步回来日本了吗?」



这句话铁定是牛头不对马嘴,我自己也很清楚,但是凭借我贫乏的想象力,只能想得出这个答案。



「进去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才好。」



琉生喃喃说道。他的声音令人惊讶地毫无活力。



我在脑中似乎听见终结世界的开关开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