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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2)



就像从长眠中苏醒了过来似的,“嗯~”,浮在空中的操绪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呼哇~”,还张开大嘴打了个呵欠。眼角渗出的零星泪珠,也被她用小指轻轻拭去了。那双弯月似的大眼睛,就这样转过来盯住了我。



“发现一只熊猫!”



我再也憋不住了,不过一连串的话语梗在喉咙里,不禁呛得我剧咳起来。不仅随随便便地就插进别人正经的对话里,还是这样一副大大咧咧的态度。再怎么不在意环境气氛也该有个度才行吧。嵩月和阿尼娅也只是目瞪口呆地仰望着这位半透明的幽灵少女。



我边喘着粗气,边整理着喉咙里喷涌而出的句子。



“……呃,操绪?!你这家伙、为什么?



“诶?你问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哦?真要说的话,为什么你们会这么吃惊呢?”



操绪自己反而露出了一脸惊讶的表情反问道。



“这个嘛……毕竟……”



一般都会大吃一惊的吧。毕竟对一直担心着行踪不明的人下落的我们来说,失踪的本人反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突然就跳了出来,这怎么想都会让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该怎么面对的吧。



不过操绪完全对我们的混乱状态熟视无睹,自顾自地惊声感叹着。



“哇,小尼娅?美女……?!噢、好大!天哪,这个、是怎么回事……?!”



面对成长了的阿尼娅的身姿,都到现在了你才开始吃惊么?太迟钝了。真是太迟钝了呢你,我不禁浑身都脱力了。不好意思,这个话题我们已经在一周以前就已经结题了。



不过操绪还是那个我行我素的老样子。她凑到了阿尼娅身前做着像是在摸她胸部的动作,紧接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胸部,像是在比对什么的样子。



“太好了……我还有些微的优势呢。”



“一派胡言。无论怎么看都是我的完胜吧!”



“呜呣呣~。还真是势均力敌的强劲对手呢。”



于是,操绪和阿尼娅都摆出了一本正经的表情,开始了一场低层次的争论。



一阵突发性的痛楚如同台风般以涛涛气势登陆了我的头部。



“你们在那里扯些什么哦?!还应该有其它更重要、更让人在意的事情存在的吧,两位!”



觉得在一旁大声喊叫着的我相当不可思议的操绪,边盯着我露出一脸可疑的表情,边“哈~”地呆呆叹了一口气。



“……你在生什么的气哦?不就只是几个小时没见面了而已么。”



“你说只是几个小时……”



她坦然自若的话语,不禁让我恍然大悟到了现在的情况。对我们来说都已经是过了几天的时间,对操绪来说,只是短暂的几个小时而已。时间的流速并不一致。



不过,也只有附体在我身上的这个操绪,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理解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操绪……你、这一阵都在哪里?”



“嗯~~、在哪里呢?教会?”



指尖抵着正尖着的嘴唇,操绪缺乏自信地做着说明。



“……教会?”



“不过也只是个有点儿那种氛围的地方而已……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就别太去在意那些细节了。”



“什么别去在意哦!那个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才对吧,那个!”



就算是我在一旁焦急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操绪也还是那一副似乎觉得完全没必要去劳神费力地去回想出来的样子。这家伙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粗枝大叶的性格?



把手肘架在沙发扶手上散漫地撑着头的阿尼娅,瞪着眼死死地盯着律都小姐。



“‘魔桥’的大门打开了吗……律都?”



律都露出一脸温和的微笑,点了点头。



“他、也应该有这个权利,是想说这个吧?那我就带他们下到‘中央涡界域’去吧。”



“诶?”



望着把当事人都直接无视了就在那里若无其事地推动着对话的她们两人,我慌忙插进了一句话。刚才,这两个人,好像提到了个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吧?



“那个、‘魔桥’是什么东西?那个‘中央涡界域’、应该就是指‘重力炉’的内部吧?之后的那个什么‘下到那个地方去’,我应该没听错的吧?……”



“嗯,非常正确。那我们走吧。”



“我想说,哪有这么简单——”



我下意识地想和律都小姐拉开距离,于是不自觉地后撤起了小碎步。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一阵强烈的浮游感就唐突而无情地向我袭了过来。随着“叽哇~”地一阵机械的响动,董事长室的地板就开始了加速下沉。



“电、电梯……?!”



连着这套沙发、接待桌和桌上的蛋糕红茶,我们所在的这个空间就这样被逐渐运向了地底深处。由于过度的惊讶,我甚至都惊叫不出声音了。



一开始我就觉得这是个暗藏着很多机关的房间,不过我也都还是没能想到机关居然都设置到了这种夸张的程度。这应该和实用性之类的考量完全无缘,只是个单纯的个人兴趣吧,尤其是这个。



可能实际下降的距离也不是很远吧,地板电梯运转了大概30秒后就停止了工作,目的地也就在眼前了。



面前有个很像飞机场航空管制塔似的房间。房间里,正面有个像电影院似的巨大荧幕。两旁阵列着十张左右面对着无数计数器和开关的坐席。不过现在,这些坐席上都已经没人就坐了。应该是处在自动运行之类的状态下吧,电脑的液晶显示屏上明灭可见地持续闪烁着一些奇妙的图形和字符。



“这里,总觉得很有NASA指挥中心的感觉呢。”(NASA:美国国家航天航空局)



毕竟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对这里进行说明,我也就只能发出自己的感叹了。



律都小姐觉得挺有趣似地稍稍抬起了眉毛。



“NASA?你是在指载人宇宙飞船控制室么?”



“……”



一股微妙的羞耻感涌上了心头,我不禁陷入了沉默。而对着这样的我,操绪只是直直地投来了极富同情心的可怜视线。还真是让人窝火。你直接捧腹爆笑都比这个好太多了!



不过,律都小姐却露出了意外地一本正经的表情。



“也未必就猜错了呢。的确这里也是控制室哦。只是,控制的对象是‘超弦重力炉’中浮游着的‘魔桥’和与‘魔桥’连接着的另一端的那个东西而已。”



“你说‘重力炉中的那个东西’……的确应该就是‘黑洞’了吧?”



“超弦重力炉”大概是个什么东西,我还是有一些基础知识的。毕竟之前冬琉会长有解释过的嘛。稳定人工创造的超微黑洞后,利用它来进行发电,至少听来是个相当乱来的实验设施。这样来推断的话,“重力炉”里面的,也就只可能是由强大的磁场所封闭的超微黑洞本体了。



然而,律都小姐就像作出了只是这样的解答并不正确的评判似的,向着我摇了摇头。



“说到‘超弦重力炉’,那只是一扇门而已。”



“……门?”



“嗯。就纯理论上来看的话,穿过黑洞内部,就有可能向着别的时空进行移动。就正好像现在的你们一样呢。”



“啊……”



这样说起来,之前也的确有听谁提到过类似的说法。要准确地说的话,其实现在我们当前的状况,就正好是利用这样的原理向着其它时空进行了移动后的结果。正因为被卷入了能完全控制空间的机巧魔神——“钢”所展开的重力时空门,我们才到达了这个世界。



“仅靠单体机巧魔神的魔力,就只能临时打开一道很小的时空门而已。不过,如果是这个‘超弦重力炉’的输出功率的话,就能打开一道更大也更稳定的时空门呢。要说发电能力,和这个意义相比较的话,就只是鸡毛蒜皮般的副产物而已。对外这么宣称,也只是为了应付大众传媒的臆测所以适当喂了点儿饵料而已。”



这样说着的律都小姐,一脸恶作剧似的表情,耸了耸肩。



直到刚才都还对这个假情报深信不疑的我,不禁一脸痛苦地陷入了沉默。骑在这样的我肩上,操绪用明快的声音提出了问题。



“……在门的对面有什么吗?”



“在次元间潜航的超微空间——‘漩流’……也就是我们所创造的人类最后的希望,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总觉得、很像一艘船的名字呢。”



面对操绪突发奇想般的感言,律都小姐只是苦笑了起来。



“与其说是船,还不如说是潜水艇吧。而且,它也是所有机巧魔神的母舰哦。”



“机巧魔神的……母舰?”



我不禁回过头去窥探着阿尼娅的表情。不过她也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我们所制造出的21台机巧魔神,都收容在‘超弦重力炉’的最深处——那个连方位都无法测定的、在异次元空间里潜行的超微空间里。”



“为什么、要这样做?”



惊得已经目瞪口呆的我,不禁这样反问道。就算不弄得这么复杂,就普通地保存在地面上不行的么?



“这个……是能把机巧魔神送往‘二周目世界’去的必要前提。”



本以为我的问题会被巧妙地岔开,然而事实上却是阿尼娅认真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只是她有点嫌麻烦地微微歪起了嘴唇。



“我们的打算,是准备将时间倒流,改变同一个世界的历史,从而改变世界的命运。但是,同一个时间记录点上的数据只能维持一份。因此当这个‘一周目世界’的历史被‘二周目世界’追上了的话,原有的‘一周目世界’旧历史就会被‘二周目世界’的新历史覆盖而永久地消灭。就算是在这个世界里制造的机巧魔神也不例外。”



“偶然,由于不明的理由而没有被覆盖消去完全的‘旧历史残渣’,就会被冠以‘遗迹’的称谓而被发掘出来呢。”



律都小姐用着可爱的口气做了下补充,不过阿尼娅只是冷淡地摇了摇头。



“那种完全不确定原理的东西根本无法去下任何论断,有的都只能是设想吧。”



“所以……才将机巧魔神沉入‘超弦重力炉’的最深部……沉入那个人工制造的异世界里……”



凝视着从脚下伸展开去的自己的影子,就像个人的独白似的,我只是轻声自言自语着。



终于稍微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机巧魔神是像撕裂“演操者”的影子一般,从未知的空间里浮现出来的理由。



这样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别无他法了。这是能从已经走向了毁灭的“一周目世界”里,将人类最后的王牌——机巧魔神送去“二周目世界”的唯一方法——



“那么、黑铁也在那里面?”



操绪“呼~”地似乎做着探出身子的动作,向律都小姐问道。而律都小姐望着手机的待机画面,似乎很自豪地轻松给出了答复。



“要去看一眼不?”



“还能去看一下的吗?”



面对这样情不自禁地大叫出声的我,律都小姐觉得稍微有点儿麻烦似的抬起头来。



“毕竟这里就是监控机巧魔神的管理中心嘛。”



微笑着的她,打开了控制室大屏幕的电源。



这个约有200英寸的大型显示器,就像不知道哪年前的老旧CRT(显像管显示器)似的慢慢地开始明亮起来,然后在人都等得快不耐烦了的时候终于显示出了影像。一系列就像超市防盗摄像机一样的黑白画面。还有着密密麻麻的块状图像噪点。(以上两句简约描述就是5个字:黑白渣画质)



不过,图像上显示出的,也毫无疑问就是机巧魔神。



约有成年男性数倍的高度、身披如中世纪骑士铠甲的人形机械,就像被吊着似的站在圆筒状的发射井里。



数十台机巧魔神面对面整齐地队列在中间一条道路的两侧,不仅非常壮观,同时也弥散着十足的威严感。就像展览着无数雕像的美术馆似的,也如存放着伟大战士们遗体的陵墓一般,沉静而肃穆。



画面里显示出的机巧魔神,既有很眼熟的机体,也有完全不曾见过的机体。偶尔也能看见已经空无一物了的发射井。可能曾收纳在那里面的机巧魔神,已经在过去的战斗中被毁坏了吧。



然后在这两列长长的发射井阵列队尾,有一台被破坏得比较严重的机器,十分醒目。



那是一个已经满目疮痍的漆黑机巧魔神。



“……黑铁……”



我轻声叫出了它的名字,无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黑铁”的破损程度比预想的还要严重。两脚已经残破不堪,甚至都无法站立,只能跪坐在发射井里。全身的铠甲也满布裂纹,龟裂得七零八落。整条右臂被从根部完全切断,消失。虽然还是有原形的一些样子,不过已经面目全非到让人觉得其存在本身都已经是奇迹般的程度了。



“毕竟承受了由重力时空门开放时所产生的全部冲击嘛。只损伤到了这点儿程度,已经都可以算是奇迹了哦。而且‘魔力供给装置’和‘副葬少女生命维持系统’都还完全无伤呢。”



律都小姐就像安慰我似的平静地向我做着说明。我也的确因为她的话而稍微放下了心中的那块悬着的大石头。至少操绪本身是安然无恙的。



“关于黑铁的修理……这个有可能做到吗?”



“非常遗憾。”



面对我这样的问题,律都小姐只是这样说着,摇了摇头。



代替她继续向我做出说明的是阿尼娅。



“机巧魔神内部,本身就装载有利用量子叠加效应而进行自我修复的‘自检机构’。不过……被破坏到了这种程度的话,仅靠‘自检机构’已经是不可能复原的了。毕竟破损部分太多了。”



“缺少足够的部件……是这个意思么?”



虽然阿尼娅的解释听来非常复杂,不过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却是很明显的。嗯,阿尼娅向我点了点头。



“虽然可以进行最低限度的应急处理,不过只是这样的话,要让它恢复原有的作战性能也是不可能的。”



“尽管如此……你都还是想牺牲操绪,让我们回到‘二周目世界’去的么?”



怀抱着无处发泄的愤怒,我直直地瞪视着律都小姐。



律都小姐正面面对我的满腔怒火,淡淡地向我说道。



“做出最后决定的人、是你。不过,怎么说呢,我个人是这样希望的。”



“为什么?”



“这个还是由你自己去亲眼确认吧。”



“确认?怎么去确认……难道?!”



我不禁心里一惊,抬头望向了控制中心里的那台显示屏。难道说潜藏在这“重力炉”里面的?



律都小姐微笑了起来。



“‘漩流’里,有个正在等着你的人哦。只要你愿意,他将会告诉你所有你想要的真实。”



“你说的……是谁?”



心里的不安突然急速膨胀,我不禁满头冷汗地问道。



“仅靠一人就制订了这整个夸张计划的黑幕。既是‘恶魔’又是我‘契约者’的男人。”



让猫头鹰停在自己肩上的律都小姐,就像正遥望着某个远方似的望着我。她的眼瞳闪耀着淡淡的绿色辉光。“恶魔之瞳”。然后她那丰满妖媚的嘴唇,轻声编织出了一句话。



“已经并不存在了的、你真正的哥哥——‘一周目世界’的夏目直贵。”



如果想深入“超弦重力炉”内部,那就不能通过普通的空间,而必须通过一个名为“魔桥”的连通道路才能进去。同时,这个“魔桥”的大门,似乎又在这个“十字陵”的最深处。



我目前就正走在这个连电梯都没有的研究所地下通道上。



“怎么了,小智。感觉没什么精神呐。”



望着正向前拖着脚步邋遢地走着的我,操绪还是那样满口轻快的语气。



“怎么可能会有嘛!”



我不禁用着相当随便的口调这样回答道。毕竟说到地底最深处的牢狱,那里一般都是被称为“地狱”的吧。既然目的地是那种地方,那半路上还兴高采烈的人,除了变态也不可能再有其它称呼了吧。



“放心吧,操绪一直都陪在你身边的哦。”



操绪又这样连鼓励都算不上的毫无责任感的话挂在了嘴边。再怎么说这也太没有根据了吧,我不禁悄悄地叹了口气。就像是也要鼓励我似的,另一个人也插了句话进来。



“啊……我也去吧。”



嵩月战战兢兢地正准备举起手来。



“非常遗憾,小奏就到这里了。和我一起回控制室去等候他们吧。”



律都小姐就这样握住了嵩月正准备抬起来的手。



诶,嵩月吃了一惊似的望向了律都小姐。不过律都小姐只是轻轻耸了一下肩。



“‘超弦重力炉’里的相位和这里并不一致,是个异次元空间……是个‘魔界’。普通的人类是无法涉足的。”



“啊……”



“能进入那个位面的,只有‘恶魔’和由‘使魔’所保护的‘契约者’,另外还有作为‘恶魔’活祭的‘副葬少女’而已。”



“原来如此……”



这样说着的嵩月不禁消沉了起来。看到这样明显地陷入了失落中的她,我轻轻把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也不是什么值得失望的事情嘛。毕竟说到‘魔界’,那也不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愿意去的地方嘛。就算是我,能不去那里的话也尽可能想不去的哦。”



“嗬~~……操绪、我可是一直就待在那个‘魔界’里的呢。”



半闭起了眼皮的操绪,冷眼地向我凑了过来。



不过我只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过身子背向了她。望着这样的我们,嵩月终于微微地露出了笑容。



终于抵达了的通道终点,是一个就像地铁车站大厅似的建筑。踏上通道尽头的那个阶梯后,接下来的路途就像是走在一个不明深度的地洞里似的了。



“还真是暗……呢。”



向隧道里望去的嵩月不禁发出了这样感言。



不过律都小姐只是温柔地摇了摇头,用着教师般的口调更正道。



“这个呢,应该说是幽冥之域哦。”



“‘玄’……应该说是老庄之学吧。”(老庄之学:老子与庄子的思想。学术待考:以下有些玄学相关的哲学命题,译文并不一定是在学术界观点上的正确论述,因此相关命题的完整与准确描述请参考哲学相关书籍。如果以下译文有任何不妥的地方,还望专业人士不吝赐教)



阿尼娅轻声叨念着。同时,我望向了她的侧脸,开了口。



“……‘玄’?”



“‘玄’即宇宙。即苍穹的象征。亦为吞噬任何物质与能量形式的绝对之深暗。是超越了时间与空间,大千世界、森罗万象的根源之基。阴阳相生之前的太极混沌之初。”



“……太极?也就是‘太极生两仪’里的那个?”



面对我这个几乎只是无意识的反问,操绪露出了满脸的惊讶。



“为什么小智居然还知道这些话?”



“你问为什么……这个、嘛、因为一些事情吧……”



实在是不好说出口,这个只是在梦中由另外一个我传授的。



望着这样有些手足无措的我,阿尼娅的脸上似乎也都泛起了些微的惊奇。



“这个‘两仪’,也就是‘阴’与‘阳’。也可解为‘天’与‘地’、‘光’与‘暗’、‘白’与‘黑’……即所有相互对立的‘事物’,甚至于宇宙的创始,皆衍生于同一‘根源’的论点。”(此处的“太极论”过于粗略,只能称其为“论点的核心思想概要”,有兴趣的读者请参考哲学相关文献)



“‘光’与‘暗’……都是一体的……”(至此哲学命题论述结束)



嵩月在一旁用小得几乎谁都无法听清楚的声音自言自语着。



“怎么了?”



察觉到向她回过头来的我的视线,嵩月像拨浪鼓般摇起了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到警告的效果,在隧道的入口处张罗着由亮黄色和深黑色混揉的粗绳子。如果顺便在隧道门口立上一张“禁止入内”的牌子就很完美了,然而——



“那个……这个警告牌上写的是?”



金属警告牌刻着的并不是“禁止入内”四个字,而是一段听起来很耳熟的诗句。在龙飞凤舞的潦草字迹里,好不容易看出来了一个句子——“入此门者,放弃生路”。



“这可是我题的哦。怎么样,很入境吧?”



面对这样似乎还挺得意地稍稍挺起了胸脯的律都小姐,我只是无言地皱紧了眉头。呃,该怎么说才好呢,你这家伙的品味还真是糟糕透顶。



“克罗耶。”



无视我脸上的不满,律都小姐向正停在自己肩上的猫头鹰下达了一条什么命令。



作为她“使魔”的这只猛禽,就完全像是一位旅行团的向导似的,慢慢地展翅滑翔到了隧道的入口处。这样看来,从这里以后的路途,似乎就换成这只猫头鹰来带路了呐。



“连接着‘重力炉’的‘门’,是会受到行星的引力和潮汐力影响的。因此,就算今天偶然月球的行进位置很不错,这扇‘门’的开放状态,在最乐观的情况下也最多还能坚持12个小时。在那个时间点之前,一定要记得赶回来哦。”



“好、好的。”



面对律都小姐这个弥散着微妙恐惧感的警告,我只能不住地像打桩机似的不断点头。至于如果到了时限都还没能赶回来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已经满头冷汗的我还真是完全不敢想象。



将手搭在了入口处牵着的粗绳上正准备弯下腰绕过去的时候,我心里突然喷涌起了一阵犹豫。



“还在做什么呢?快点走啦。”



已经飞过张罗着的粗绳,正飘在绳子背后的操绪,就像催促着我似的向我招着手。



“的确也是呐。赶快走吧。剩下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紧接着阿尼娅也很随便地跨过粗绳。怎么你们都这么轻松哦,我不禁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跟上她们脚步的时候,从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小妮娅你留在这里。”



不知怎么的,嵩月抓住正准备迈出脚步的阿尼娅的制服上衣的下摆,叫住了她。



这样一反常态的情景不禁让我愣在了原地,出神地凝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可能是像这样用命令的语气说话的嵩月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的原因吧。可能是自从她把父亲从茶室里赶出去那件事以来,一次都没出现过。



“那个……不过、只有智春他们的话……”



似乎被嵩月突然喷薄而出的气势压倒,阿尼娅的话语都变得含混不清的了。



不过嵩月还是不容分说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就留在这里。”



“啊、嗯。”



就以这样一种被嵩月坚决要求的形式,阿尼娅只能点了点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不禁在一旁用着疑惑的眼光望着她们。结果要去“重力炉”里去的,就只有我和操绪外加那只猫头鹰么。



虽然也不是想着要多一些人陪着去,不过总还是觉得刚才场面的气氛相当诡异。



“那个……嵩月,难道说、你在生什么的气吗?”



对她刚才十分不自然的举动非常在意的我,不禁战战兢兢地向她提出了疑问。不过紧接着我就后悔了。因为这个有着满脸想不通表情的我,和正紧紧地盯着我的嵩月在正面对上了视线。



“夏目君。”



嵩月用着平静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



“在、在!”



就这样以军姿直立在原地不得动弹的我,紧张地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于是,嵩月就像想要对我说什么似的张开了嘴唇,不过马上就像改变主意了似的摇了摇头。



然后,就像往常一般地,她露出了那张似乎感到有点儿为难的笑容。



“十分抱歉……没能和你在一起直到最后。”



我边放心地舒了一口气,边僵硬地笑了起来。



“啊、嗯。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嵩月就像是想把我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记忆之中似的,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十分抱歉。”



又一次,她呆呆地自言自语道。



踏入隧道后,就紧接着袭来一阵强烈的晕眩感。



就像是重度的晕船症状似的错觉。也是以前经历过了很多次的那种特别的悸痛。



这是越过空间与空间的境界线时所产生的反作用。



晕眩感散去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很奇妙的风景。



与其说是眼睛习惯了周围的黑暗,还不如说是人逐渐适应了这种特别的感觉吧。这个空间并不只是一片单纯的黑暗,在幽暗中,逐渐浮现出了有着实体轮廓的景色。虽然的确很昏暗,不过也正好就像黎明前的那种沉静的夜色。



“这……就是‘魔桥’么……”



被黑暗笼罩着的我,眺望着自己脚下的风景,不禁惊讶地漏出了声音。



这里就是那唯一一个和“重力炉”内部的异空间相连、被律都小姐她们称作“魔桥”的通道吧。其实与其说是座桥,还不如说是一个螺旋状的坡道。就像是在虚无中架设的一座轨道高架桥。缓缓地弯成漩涡状的通路,绵延到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望不到尽头的这条道路,给人一种无限的错觉。



“比预想的还要平凡呐。”



操绪又是这样一口不负责任的语气。嘛,的确如此。我对此也深表同意。与由之前提到的“异世界”这个词所联想到的夸张景象相比,这的确太沉静而单调了。只是有一点。



“都没电梯的么……”



俯瞰着几近无限的螺旋回廊,我不禁满心郁闷地摇了摇头。还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走到终点,这一点我连想都不敢去想。



毕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迈出了脚步。要说到能成功往返的自信,这可就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榨干了,没有留下毫厘的残余。



虽然不知已经走了多久,不过眼前的景色也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这可能让身边的那位烦腻得再也憋不住了吧。



“那个、小智……和嵩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用着打发无聊般的口气,操绪向我问道。



“呃……其实、也并没什么特别的……”



我装出一脸平静的样子摇了摇头。不过操绪还是直接把我的假面毫不留情地剥掉了。



“无论是嵩月还是小智,都总让人觉得和平常很不一样呢。怎么说呢,有些关系疏远的感觉呐。”



“嵩、嵩月一直都是那样的性格,你也很清楚的嘛。而且,现在的她健康状况又稍微有点不太好……‘恶魔’的灵魂和普通人的身体间开始出现排斥反应之类的……”



“人类的身体?啊~、是这样的吗。呼,原来如此呢。”



虽然在嵩月身体变为了普通人这件事情上,操绪似乎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忆,不过仅靠我这样简短的说明,她似乎就已经理解到事情的大概经过了。



“领悟得还真快呐。”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大概也猜到了嘛。为什么因为‘非在化’发作而消逝在即的嵩月现在却这么朝气蓬勃的理由。虽然也还有其它的一些可能性……说起来,这样就完了?没其它的吗?”



“真的没有了哦。”



“你在说谎呢。”



操绪斩钉截铁地这样断言道。她这样毫无迷茫的样子不禁深深地动摇了我。



“诶……为什么这么说呢?”



“哼哼~”地,操绪把那自居为胜利者似的得意眼神转向了我。



“这可是只有操绪我才知道的、小智在撒谎时才有的七十二大习惯之一哦——耳垂会无意识地微微抽动。”



“啥、不会吧?!”



我赶紧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耳垂。虽然至今为止都还没有一个人提到过,不过我居然还有这样容易暴露的习惯么!说起来,这样的习惯居然都还有七十二个之多么?!



当然,我无论怎样用手去仔细感受,耳垂也还是没有一丝抽动的迹象。



然后操绪就像嘲笑这样陷入慌乱的我似的开了口。



“你到底在做什么呐、小智?嘻嘻嘻、上当了吧?”



“骗、骗人的啊?!”



“先骗人的可是你哦。好了好了,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来给作为‘守护灵’的大姐姐讲讲吧。不会生气的,放心吧。”



“呜……”



我就像认输一般双手举过了头顶。你在说谁是那个什么“‘守护灵’的大姐姐”哦。有哪个守护灵会去耍这种肮脏至极手段的?满腔的怨气无处发泄,我不禁粗重地喘着气开了口。



“就是我被甩了!”



可能是说出了太让她始料不及的事实吧,操绪难以置信地眨巴着眼睛。



“哈?”



“都说了……那个……之前有对嵩月说我喜欢她,结果却是被她直接无视掉了……”



这样解说着的我,心里不禁都染上了难过的色彩。



比起单纯的被拒绝了,这样就连告白本身都被完全无视掉的状况,应该才是最欲哭无泪的悲惨情形吧。比起回复一句“我们还是好朋友哦”,这说不定是一种更残酷的待遇吧。并且,似乎就连操绪都被这样的告白经过惊得瞠目结舌了。



“咦……咦、呼?”



过于震惊的她嘴里都只能发出一阵怪音。已经够了,我不禁这样闹起了别扭。你想笑的话就尽管笑吧。至少这比什么拙劣的安慰与同情好太多了。



然而操绪并没有嘲笑我。她肩头轻微的颤抖,并不源自想忍住想捧腹大笑的冲动。这样的颤抖,是她的震怒。



“绝对不可能会有那样的事情!”



就像在我耳边爆炸开来般的操绪的怒声,不禁让我后退了几步。



“呃……不过在事实上……”



“她不可能讨厌小智的吧。连这点儿事情都不明白么!你是笨蛋么?!”



被操绪这样汹汹的气势逼得走投无路了的我,不禁感到了一阵焦躁。



“为什么我反而会被责怪哦……?!为什么还会被叫成是笨蛋?!”



不过,操绪已经听不进我说的话了。



“……吧。”



紧紧地咬住了自己手指的操绪,就这样呆呆地叨念着什么。她这样的身姿不禁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一贯都是大大咧咧自我中心的操绪,这样清楚地把情感表露得一览无余的样子,甚至是我都已经太久没见到过了。



“是操绪的错……吧。”



不知为何,操绪的话语已变得如抽泣般柔弱无力。



“哈?”



操绪出乎意料的话语,让我不禁涌起一种沮丧感。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嵩月、她并不会因为我有被幽灵附身就冷眼相待的吧。而且她也知道机巧魔神的事情嘛。”



她可是和那些因为有幽灵附身就四处散布不负责任的谣言、动不动就进行差别歧视的那群中学生大不相同的。



“都说了~……我想表达的并不是怕不怕幽灵啊、这之类的意思……那个……是在说她可能有考虑到我的关系之类的吧。”



“考虑到你?啊、是这样的么……就像小姑和新婚妻子一样的感觉吧?”



“你在说什么哦?”



“那个,站在嵩月的角度上来看的话,我觉得的话,可能就是不想去和被像小姑一样的幽灵附身了的男人交往,之类的感觉吧。说到小姑,最近播报的一条新闻里的那个小姑还真是吓人呐!”



“谁、谁在说那个什么‘小姑大战幽灵妻子’的事情哦!真说起来,我居然还是那个啥小姑的角色么?!啊~、真是的!咬着牙都忍不住了!!”



不知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的操绪一下子附身到了我的身上,被操纵了的右手握成了拳头向我的下颚打出了上勾拳。被这突然袭来的一拳砸得满眼金星直冒的我忍不住发出了悲鸣。



“快住手,‘射影体’的‘依附能力’、不是为了来做这种事情的……!”



话都还没说完,我的下颚就再次吃了一记上勾拳。呜~,我不禁弯下腰去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咬到舌头了。只能“唔唔”地发出闷声悲鸣的我,差点儿没因为意外的痛苦而昏死过去。



“那个……小智。”



操绪用着就像快被四周环境的安静所吞没掉似的靠不住的声音轻轻问道。



“怎么了嘛。现在,我满嘴里都是血,都差点儿一命呜呼就是了……”



轻轻地,背上传来幽灵少女紧贴了过来的感觉。



“操绪可以待在小智身边的吧……?智春想复活操绪的原因,是因为操绪这样很碍事吗?”



“怎么可能嘛。”



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冲上脑门,我不禁转过头去盯住了她。



“什么就算你不在了也无所谓之类的、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的哦。操绪你就待在你想喜欢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行了。而且,就算你不是幽灵也无所谓的嘛。”



“是这样的吗……”



操绪就像大吃一惊了似的睁大了眼睛,似乎很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我。同时,她的嘴角,逐渐浮现出一个自然而天真的灿烂笑容。



“就算不是幽灵也可以和你在一起的吗?”



“都说过多少遍别凑过来了,这样不好说话吧。”



“嘿嘿……”



操绪就这样环抱着我、把她的脸紧紧贴在我的脸颊上不愿离开。真受不了你,我不禁耸了耸肩,慢慢地站起了身子。不过就在我刚准备迈出脚步的时候,异变产生了。



“呜……”



突然又袭来一阵强烈的晕眩感,我不禁浑身一软,单膝跪坐到了地上。



“小智……?”



抬头朝我头顶上望过去了的操绪,发出了尖锐的叫声。顺着她的视线也抬起了头来的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有正常地在工作。



“道路……”



“喔……消失了呢。”



身后,跋涉至此的螺旋道路逐渐幻灭。在轻薄的昏暗中,路基逐渐土崩瓦解,只能依稀看见一些白色的螺旋状残片了。与其说是穿越了空间,还不如说是视觉的距离和实际的距离不一致了。恐怕在这条道路上,空间的概念本身都有悖于我们平日的常识吧。原来如此。“魔桥”的确名不虚传。



“——这里的时空并不是连续的呢。”



突然,就在这个愣在原地呆然站立着的我耳边,似乎飘来了一句话。



“诶?”



就像是趴在我耳边的轻声耳语,让我猛然朝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不过视野里仍然只是那片黑暗,没有一丝人影。托空间扭曲的福,视觉上的距离感已经完全陷入混乱了。不过,刚才的声音——是谁?



尽管如此,我还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出了脚步。不过紧接着。



“呜哇……!”



突然,全身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向下加速度。脚下的地面消失了。直到现在我才恍然醒悟过来——我正坠落向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小智!”



操绪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



紧接着,我的视野里就只剩下了纯粹的黑暗。



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灰色的石板路上。



正准备爬着站起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后脑部游走着就像被大锤砸到了似的钝痛。似乎是跌倒在地上的时候撞到地面了。不过,从那样的高度掉落下来都还只是受了点儿轻伤,不能不说这是个奇迹了。要是平时的话,这可是就这样摔死了都不奇怪的情况了呐。尽管如此,我还是完全不认为这仅仅是因为我运气好——



“这里……是哪里?”



环视着四周的环境,我的表情都不禁变僵硬了。



令人惊讶的是,我正在一个大型建筑物内部。



眼前是一个岿然矗立着的异常高大的建筑物。有着像回廊般绵延的宽广大厅。无数屹立的石柱。雕刻着精美绘画的石壁。最后是蔷薇窗。(圣堂等地常见,由五彩的玻璃接黑色粗框拼合而成玻璃绘画)



“就像是……教会一样呢……”



我无意识地这样叨念起来。



“要说的话,这里应该就是教会吧……看那里。”



操绪突然从我的身后探出头来,这样向我说道。吓得我心脏都差点儿停了呐。在的话就别闷声不响地藏在别人身后嘛。



那些先暂且不谈,操绪的手现在指着的前方有个祭坛。祭坛上矗立着一个十字架。



原来如此,的确这里应该就是教会呢。不过,为什么我们会在这个地方。难道这里不是“重力炉”的内部么?



“这里就是那个在次元间隙中潜航的超微空间么?”



应该不会吧,这样想着的我不禁小声地嘟哝着。嗯~~,操绪也摆出了一张困惑的表情,不过紧接着她的表情就变了。



“快看、小智!啊……千万不要看啊!”



说着我来研究下教会石壁的操绪,就一个人自顾自地转过头去,也自顾自地在一旁吵闹了起来。



“诶?你在说什么哦?”



我也把头转向了操绪望着的方向。明灭可见的淡淡辉光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