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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到了又要开始上课的周一早上,校园被一种奇怪的气氛所笼罩,那种感觉就很像庆典前夕。明明离到校时间还很久,校内却已被许多提早上学的学生挤满。我走在通往一年七班的走廊上,发现其余教室都装饰着颜色缤纷的彩蛋。



‘啊……今天是复活节星期一(Easter Monday)。’



操绪也好奇地眺望着校内的景致,随后才终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不太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



智春想想看嘛——操绪立刻为我说明。



‘复活节不是基督教的节日吗?’



“对喔……”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是每年春天为纪念耶稣基督钉死在十字架后复活所举办的一项宗教活动。正如其名称是来自北方神话春之女神——依丝翠(Eastre)一般,原先这是属于异教徒的春天祭典。然而基督教在传布过程中却吸纳了此一活动,现在已经普及于全世界了。



话说回来,日本应该很少在庆祝这个节日吧。



“——对了,洛高毕竟是教会系统的学校。”



这种事我早该想到了。洛高在同一类学校里似乎还称得上名校,也有很多人是为了宗教理由才选择报考这里。既然如此,部分学生会自动自发地为教室装饰也很合理。



“明明是教会学校……”



结果除了幽灵外,还有自称恶魔及具机巧化人类身份的黑科学家——违背教义的学生未免也太多了吧。



‘有什么关系嘛。’



操绪开朗地说。



‘智春自己也是因为直贵哥的缘故才会选洛芦和呀。况且以你的成绩要考上这里还有点拼耶。’



嗯,的确没错。除了我之外,杏会挑这所学校单纯是因为离家近;樋口则是因为女生多制服又可爱的缘故。我也不认为教会学校里的每个学生都是虔诚的教徒。因此,复活节彩蛋装饰得如此醒目反而有点不自然。



“——这所学校其实是超教派的教会学校啦。”



樋口突然从我背后冒出来解释道。我吓得转过头,还以为他也能听见操绪的说话声。



“看你在对着彩蛋自言自语,是不是又在跟青梅竹马的幽灵聊天啊?”



樋口露出忌妒又不服气的模样,我这才松了口气。这家伙的举止还是跟以前一样愚蠢,真是可喜可贺。



“樋口,你来得真早,怎么了吗?”



大概是因为勉强早起的缘故,樋口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即便是新学期的刚开始,我也不认为像樋口这种人会刻意提早到校。



“那应该是我的台词吧?智春,你这回又看上了谁啊?”



“看上谁?”



“别装蒜了。我真该夸奖一下你的判断力。如果能趁刚开学就迅速打好关系,之后想发展就事半功倍了。”



“发展?”



“这种事不需要我解释吧?首先与女孩子从朋友的关系开始,放假时相互到对方家里拜访,顺便倾诉心中的烦恼。等到对方好不容易发现时,才惊觉已经爱上自己了——这不是最正统的追求方式吗?”



樋口以不知是正经还是开玩笑的口气说明着。我的确是趁上个周末前往嵩月家与她相互交换心中的秘密,所以这属于正统的追求法——是吗?



“所以说,你这么早来是在等谁啊?不会你也看上了嵩月吧……应该不可能。不……第一印象就算很差,后面还是有可能翻盘……唔嗯……”



樋口交叉双臂、开始认真思索起来。操绪见状则‘唉’地用力叹了一口气。



他刚才说“你也”,所以意思就是樋口自己也是为了想与嵩月交谈才提早到校啰?真是辛苦他了。不过我可没有那个闲功夫理会他,还是言归正传吧。



“你刚才说超教派?”



“啊?”



“你说这所学校其实是超教派的教会学校,那是什么意思?”



“嗯……是啊,也就是说这是一所不管旧教、新教问题,而是为了能募集更多资金所创立的教会学校。因此,洛高表面上并不会强制举办任何宗教活动,老师当然也一样。这方面的问题全都交给学生自行处理。你知道吗,这所学校光是学生会就有三个。”



“三个……?”



“对。代表罗马天主教的神圣防卫队,还有代表新教的巡礼者商联合,另外就是圣公会。  此外还有东正教与佛教系统{译注:圣公会即英国教派;东正教,主要分布在俄罗斯与东欧境内的基督教派别之一},甚至是恶魔主义者(satanist)等未被承认的学生会存在,彼此不断争夺主导权。



“这种组织能叫学生会吗……”



光是有好几个学生会这点就够诡异了,如果再加上什么恶魔主义者,这哪算学校啊!应该是中古时代的宗教战争吧!



“你不要太认真啦。托这种情况的福,这里的校规不但很开明,相关的竞赛也很多,几乎每个季节都会举办热闹的活动喔。话说回来,智春,你如果真的对嵩月有兴趣,要不要跟我结盟啊?况且你还占了地利之便,就坐在她的后面耶。”



“我今天早到不是为了那个,而是有事要找杏。”



“找大原?那家伙不必刻意在学校见面,打个电话约出来不就成了?况且你昨天不是还去她家打工?”



“呃,是啊……你说得对。”



其实我已经打了好几通电话,她都没接。就算我昨天去大原酒行打工,杏也完全没在店里露面。毕竟那晚的事让她误会了,会变成这样也是莫可余何。不过,我原本还以为杏应该不会气到这种程度。至于大原伯母,则依然还是那副轻松惬意的笑容,叫我不必担心。只是我还是希望能赶快化解杏的误会……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种情况非常尴尬。



“所以,你找大原有什么事?”



“呃……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啦。”



黑崎朱里其实是个改造人,她脱衣服是为了要说服我相信这点,结果却在无意间被杏撞见——我能对樋口公布这种真相吗?



我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敷衍过去。



“啊……”



在稀稀落落的教室内,我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说话声。



那是嵩月没错。



她似乎也没料到我会这么早到校,所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她在一瞬间露出惊愕的表情。



我原本还以为她会逃之夭夭。幸好她尽管满脸紧张,却依然缓缓走近我,并露出略微泛红的脸颊对我表示道:



“前天的事……谢谢你。”



她摇曳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对我深深鞠了个躬。哪里——我也以模棱两可的口气点头回礼。果然,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很尴尬。虽说我实在不想跟在她老家出入的那群流氓扯上关系,但当实际见到对我亲切温柔的嵩月时,我的意志又开始动摇了。



操绪似乎对这种状况非常不满,死命地瞪着我。老天,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那一天真抱歉……我没想到爸爸会突然跑来。”



“啊,哪里,我也有不对之处。”



要不要跟她说八伎已经请过我吃寿司赔罪了?我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要说好了。如果说太多废话,搞不好嵩月又会被我吓得躲起来。至于后来嵩月组的人马杀入鸣樱邸之事,也暂时对她保密吧。



话说回来,我骑的脚踏车还麻烦她专程送回大原酒行,这件事应该要向她道个谢。



“啊啊……!?”



嵩月这时才注意到樋口一直站在我们两人的旁边。也就是说,在这之前她都完全忽略了樋口的存在。接着,嵩月立刻摆出一副狼狈而畏畏缩缩的模样,说了声“我还有事”后就立刻飞奔出教室了。



樋口一脸茫然地目送对方离去,过了一会儿……



“智春!”



他才奋力转身面向我。



“前天——前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会跑去嵩月家?她老爸怎么了?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喂,等一下!樋口你冷静点。”



那天发生的事一点都不值得羡慕好吗?



“臭小子,竟敢抛下我一个人先出手。被幽灵缠身的人也敢这么嚣张,你忘了我这个好朋友的存在吗?”



“樋口,你别哭啊!”



“闭嘴,智春!你最好赶快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呃,这叫我该从何说起啊……”



如果事情能轻易说明的话,我这几天就不会那么辛苦了。此外,父亲是黑道老大这点,嵩月应该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吧?再加上她那么讨厌继承家业,甚至还为此单独搬出去住,我怎么能把她的秘密轻易泄漏呢?



面对情绪激动的樋口,我正苦于该如何对他隐瞒时……



“夏目智春。”



有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唤着我的全名。



那是佐伯。甫进入教室的佐柏玲子直接走近我们。



这位谣传是蕾丝边的中学同学,平常给人的印象总是很爱生气。而今天一早,这名少女也依旧眉头紧蹙。意想不到的伏兵现身了——操绪呵呵呵地开心笑着,似乎打算袖手旁观。



不过,佐伯口中冒出的第一句话却大出众人意料。



“今天放学后你有空吗?”



“什么?”



惊呼声不是我发出的,而是樋口。话说回来,光是据我所知,樋口就至少被佐伯拒绝了三次。



但佐伯还是无视樋口的存在。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有其他人在场不方便讨论,所以我们约在楼梯口碰面。”



她态度坚决地以少见的严肃口吻说道,随后便返回自己的位子,完全不给我选择的机会。我抬头望着操绪,她对我默默地耸着肩。我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根本想不出佐伯会有任何单独找我出去的理由。



唯一可能的一点就是与嵩月有关。由于嵩月对我的态度突然转变,佐伯决定逼我吐出理由——这真是蠢到家了。如果是樋口那个笨蛋要我这么做也就罢了,为何我要为这种事被班上的女同学叫出去谈判哩?



“智春——!”



樋口依然在我耳边不死心地纠缠着。我抬头对着天花板发呆,完全失去了理睬他的力气。



如果樋口真的那么想体验我的生活,随时欢迎他跟我交换身份。



不知不觉中,我原本在等的杏也走进了教室。我察觉她对我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然而当我将目光投向她时,她却马上把脸别开。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下实在很难澄清真相啊,就算勉强找她讨论也不会有好结果吧。



‘唉呀——’



操绪也在我头顶轻轻地叹息着。







没过多久就到了放学时间。



正式开始上课后的第一天,班上进行了许多忙碌的准备工作,包括校园导览、健康检查及选举班级干部等等。令人难以置信地,我竟然对今天的活动倒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当我好不容易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被选为没人想干的卫生股长,负责清洁校内环境。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光想到这倒霉的遭遇,我就觉得全身好像得了病似地沉重不堪,所受到的精神创伤更是从头顶一路延伸到脚底。



我好不容易将纠缠个没完的樋口甩开,单独来到校舍正面的楼梯口。



“——你很慢呐,夏目智春。”



造成我精神创伤的元凶之一,正怒气冲冲地交叉着双臂、伫立于我面前。



佐伯玲子已经在等我了。



‘感觉真不舒服——’



操绪也率直地表达出她的感想。一点也没错,我不由地点头同意。其实我根本不必理会佐伯的强迫邀约吧,可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比起跟她碰面,先解决杏与嵩月的问题不是更要紧吗?



“还在磨蹭什么,快跟我过来。”



佐伯丝毫不理会正在暗自后悔的我,直接步向隔壁栋的校舍。她那冷漠表情给了我一种不好的预感。等一下要讨论的事铁定跟嵩月有关。不过如果只是为了警告我,直接在这里说不就行了,何必还要大费周章地绕路呢?



‘会不会是那个呀?因为新生太过嚣张,所以被学长姐找出去修理。很多学校都有类似的传统呢。’



操绪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轻轻在我耳边提醒。



“胡说八道……又不是哪里的流氓高中。”



我有气无力地笑了。经过自家那场黑道与黑手党的枪战后,什么高中不良少年或太妹的,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佐伯似乎察觉我正在与某人交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原本以为她又要说什么难听的话,结果她只是哼了一声,便再度转向原本的方向迈步前进。



“走这里。”



结果佐伯领我抵达的目的地,是林立于中庭的校舍群其中之一。



这是一栋两层楼的安静建筑物,外墙以朴素厚重的水泥砌成,看起来还真像军队所用的设施。



建筑物的入口则挂了一块类似空手道道场的木牌,上头以毛笔写了‘第一学生会办公室’几个大字。



“……学生会办公室……这里?”



“进去吧。”



当我还在迟疑时,佐伯已擅自抓起我的手,堂堂步入这栋校舍。建筑物内被划分为好几间小型教室,不过似乎每一间都归第一学生会管理。



来到正面的楼梯口前方后,佐伯牵着我的手直接上楼。



上了阶梯后,我们来到一扇大门前。她停下脚步,一边整理前额的头发与仪容,一边轻轻调匀呼吸,等到全都妥当了才伸手敲门。



“哥哥——我带夏目智春同学来了。”



哥哥?



我与操绪都吓了一跳,没想到从佐伯口中竟会冒出这个称谓。



佐伯会特地找我单独碰面已经够奇怪了,但现在看来,她也不过是帮哥哥跑腿而已。



“辛苦你了——进来吧。”



从大门后方传来某位高年级生稳重的说话声。



佐伯回过头催促我,于是我们便踏入了眼前这个房间。



室内不仅铺着地毯,还摆设了高级家具。比起学生会办公室,这里的气氛更像是皇宫。就在这宽广房间的最深处,放了一套非常豪华的沙发,此外还有一名学生坐在上头。



那是一位蓬松刘海令人印象深刻、五官非常优雅的男学生。



他身着白色大衣,细长的眼睛与薄唇就好像希腊远古时代的美术雕刻品。看来他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同时也是佐伯的哥哥吧。



对方正以看似昂贵的茶具悠闲地啜着茶,佐伯则以陶醉的表情凝望着他。嗯……原来如此——操绪自言自语道。



‘有这种英俊的哥哥,难怪对同班男生都看不上眼了。’



那也不必转性成蕾丝边吧——我轻轻动着嘴唇、低声答道。



“呼……”佐伯兄脸上露出了微笑,简直就像能听见我与操绪的对话般。不会吧……我的脸部肌肉瞬间一僵。



仔细一看,佐伯兄的两侧还伫立着将近十名男子。



应该全是二年级或三年级的学生吧——至少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新生。那些人个个在制服上披着绣有金边的纯白大衣,头发也全部向后梳,此外还戴着镜面会反光的太阳眼镜。这种打扮我再熟悉也不过了。



就跟昨天闯入我家的黑手党一模一样。



我再看向那群人,竟发现涂壁妖与针筒男也站在里头。那两人也是高中生?别吓人了。



佐伯妹将我背后那扇沉重的门关上。高年级学生则缓缓向我靠近,就像要包围住我一样。我根本没办法逃跑,只能浑身僵硬地注视着他们。



“初次见面,没错吧……?”



佐伯兄轻轻放下茶杯,以稳重的语气开口说道:



“我是第一学生会会长,佐伯玲士郎。这里是神圣防卫队——欢迎,夏目智春同学。”



“神圣防卫队……?”



我今早才听过这个名字。



正如樋口所说,那是本校的三个正式学生会其中之一。



换句话说,佐伯的哥哥也是三名正式学生会长之一了?难怪会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不过,学生会长找我有何贵干呢?



“昨天我的队员似乎冒犯了你——我必须代他们赔罪,真是抱歉。”



“玲士郎少爷——那是因为!”



一名下颚贴着巨大OK绷的男子非常不满地对佐伯兄抗议道。



我还以为那是谁哩,原来就是自称总管的奥沼啊。他下颚的伤想必是昨天朱里干的好事。



既然黑手党的干部叫佐伯兄“少爷”,那就代表他是黑道组织的下一任继承者啰。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要在这种地方涉入学生会活动?



“闭嘴,奥沼,在客人面前要叫我会长。”



佐伯兄也以很不悦的口气责备奥沼。



“是……请您原谅。”



奥沼殷勤地低下头,跟昨天在我家嚣张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我低声唤着背后的佐伯玲子。她默默地对我扬起眉尾,代表她听见了。



“你的老家……该不会是从西西里移民过来的吧?”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可能是因为在哥哥面前的缘故,佐伯玲子的太阳穴虽然冒出青筋,但说话的音量还是很低。



“我先声明,佐伯家是代代侍奉罗马教廷的名门望族。我哥哥跟类似黑崎朱里那种默默无闻的平民百姓可是完全不同,你别忘了这点。”



“……黑崎朱里?”



我讶异地反问对方。为何这时要特地举出朱里为例?我实在不明白佐伯妹的用意。不过既然佐伯家与罗马教廷有关,为何属下会有类似奥沼那种人?我看不出两者有什么关联性。



不过佐伯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么,哥哥,我就先告退了——”



她轻轻欠了个身,便从进来时的门离去了。



佐伯兄默默目送着妹妹的背影。



“接下来。”



他终于将目光缓缓转向我,嘴唇浮现柔和的笑意。我觉得他那锐利的细长眼睛,就好像在鉴定我这个人的价值一般。随后,他才像是在感叹什么似地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你果然带着射影体。让她穿洛芦和的制服应该是夏目同学的个人嗜好吧?我觉得对她而言还颇为合适的。不过我建议将黑长袜换成白的,下次记得让她穿给我看。”



“唉……我会注意的。”



‘智春……那个人好像怪怪的耶。’



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地发出叹息。



对方知道操绪的存在,不过我并不怎么意外。光是看到奥沼站在他旁边,就可以大致猜到这件事了。毕竟最近一直遇到可以看见我身旁幽灵的人,我已经不再大惊小怪了。



经过连续几天的骚动后,我终于察觉到一点。



为什么老哥要选在入学典礼前一天将提取器送到我手上。



为什么才刚升上这间高中,我身边就突然冒出一堆无法解释的骚动。



朱里、嵩月,再加上这位佐伯兄——能看见操绪的人一个接一个出现,绝非偶然。之所以会有那么多同类的人聚集在一起,完全是因为这间学校原本就很特殊——或者用异常来形容比较贴切——的缘故。



至于这群怪人看上我的原因,恐怕正是出于他们称为射影体的操绪——以及机巧魔神吧。



“请坐,夏目同学,不必客气。”



佐伯兄指着他正面的位子说道。我俯瞰着那张完全不像学校公物的古董皮制沙发后,不耐烦地摇摇头。看来对方并不打算早点将谈话结束。



“——呃,很抱歉,可以请你先说明找我来的目的吗?”



我以尽量不激怒对方的温和口气问道。只要想到随时都可能发生需要逃之夭夭的意外,我就不太想坐在椅子上。



但佐伯兄却以友善的柔和表情望着我。



“啊,很抱歉突然把你叫来,这点我必须向你陪不是。不过,既然你迟早都得加入我的学生会,我想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



“……什么!?”



对方唐突的要求让我不禁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我沉默地等了一会儿,但佐伯兄也只是悠闲地看着我。



看来,在他心中,我加入他的学生会已是既定事实。他觉得完全没有说明理由的必要。



“请问……为何我必须加入学生会?”



不得已之下,我只好主动发问。



对方果然露出觉得我多此一举的表情。



“那是因为你有资格。或者应该说,那是你的义务。”



“……义务?”



你懂他的意思吗——我以眼神询问操绪,操绪则对我摇摇头。我已经听说这间学校有好几个学生会,难道校规有规定每个学生都必须加入其中之一吗?我可没听说过有这种校规。



“与其说是义务,不如说是你身为人类的使命吧。消灭恶魔正是你的职责所在。”



“……什么?”



我原本以为佐伯兄要开始说教,没想到对方却突然提到恶魔这两个字。



“我所谓的资格,就是在神之名下战斗的资格。既然你是能操纵机巧魔神的操演者,就拥有加入我们的权利。没错——”



佐伯兄并不理会我的疑惑,继续自顾自地发表意见。就在此时,他以若有所思的表情抬头将目光转向应该是空无一人的窗边。



“你所处的立场就跟我一模一样。”



‘耶!?’



最初察觉异样的人是操绪。随后我也被吓得无法出声,几乎要喘不过气。



对方发现我的反应后,露出略显得意的笑容。



没错,一名少女真的站在他所注视的方向。



不,正确地说,应该是有位少女浮现在那个地方才对。那就好像投影机打出来的影像一样,一圈个头娇小的轮廓从背景中略微浮出。



颜色淡而半透明的少女。



少女留着一头短发,并以白色附蕾丝的发饰固定住,刘海底下透出一双缺乏表情的眸子。



少女身穿雪白的连身洋装,纤细的脚尖从裙摆下伸出,但却没有踩在地板上,而是微微飘浮着——就跟站在我背后的操绪一样。



“学长……不会吧,你……也……”



我愕然地喃喃问道,佐伯兄则微微一笑。



“让我来介绍吧,她名叫哀音——也是缠身于我的射影体,机巧魔神<翡翠>的副葬处女(Belial Doll)。”



‘……’



哀音以没有温度的眼眸略微朝我们瞥了一眼,接着这位一身雪白的幽灵便如同机器人般静静地低下头。







在震惊后陷入恍惚状态的我,终于在佐伯兄的劝说下一屁股坐在他正对面的沙发上。在等待他帮我准备的红茶端上前,操绪完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穿着白色连身洋装的少女——哀音,的确让我大感讶异,但操绪的惊愕程度恐怕还在我之上。就跟我没看过操绪以外的幽灵一样,她也从没遇过与自己相同的存在。



那位名叫哀音的少女除了偶尔像是突然想起似地眨眨眼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看来就算同样是什么射影体,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操绪那样情感丰富。



就某个角度而言,其实哀音更像是幽灵。



“你脸上似乎写着,希望我替你说明原委。”



佐伯兄说道,我无言地点头同意。不过就算他现在解释,我的脑袋也已像超越处理负荷的电脑般,不断吐出连串的错误讯号。



“老实说——要为你说明这整件事并不容易。就算是我们学生会的人,也不见得能完全理解。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这个世界已经毁灭过一次了。”



“……”



他的发言内容未免跳太远了吧,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本还期待能听见什么合理解释的我简直就像个傻瓜——正当我如此反省时……



“你好像不相信我说的话?”



佐伯兄冷静地反问我,我慌忙摇头否认。



小心小心!这时候千万不能惹对方生气。



“啊……不是啦。圣经上好像有记载,你应该是指诺亚方舟的故事吧。”



“错了。”



对方立刻否定我的胡乱猜测,我只好尴尬地点头陪笑。真没办法,我对基督教的故事又不熟。



“我说的世界灭亡是指未来将发生的事。时间离现在约两年,正确的天数则是——”



佐伯兄抬起头望向哀音。



‘七百一十九天后。’



白衣少女以缺乏抑扬顿挫的冰冷声音喃喃回答。我吓了一跳,原来她会说话啊,而且脑袋似乎比操绪灵光呢。



“总之,离现在没多久了。人类过去曾灭亡过,这是毫无疑问地——百分之百的事实。”



“等等……你刚才说未来‘曾经’灭亡?”



我反射性地提出质问。对方到底是指未来会发生,还是过去曾发生啊?



大概是由于我被幽灵缠身的谣言所致,从以前就有很多信奉世界末日的人主动跑来找我哈啦,但其实我并不想跟那些人牵扯上关系。樋口虽然也是个超自然爱好者,不过在这类人里面或许还算可爱的。



可是眼前这位佐伯的哥哥所散发出的气质却与那群人不同。



那种脑中塞满妄想的家伙,通常都会表现得既阴沉又纠缠不休,但佐伯兄不然。与其说他是那类疯狂的人,还不如更像是个在为生手解说电脑使用方式的讲师,散发出一种对学生的不耐烦。就算你不懂也没关系,乖乖听我说吧——就类似这种感觉。



此外就是静静伫立于他背后的那名无表情白衣少女。



光是少女的存在,就足以证明佐伯兄不是妄想。



“好吧——我不妨用比喻的方式说明给你听,如果比喻得不好还请包涵。请想象世界是个规模浩大的游戏,而人类则是参与这款游戏的玩家。”



“啊?”



游戏也分为很多种类吧——总之我还是先点头了。



从对方的口吻,不难想象出他对着电脑玩模拟游戏的模样。



“但很遗憾,人类上次输了这场游戏,无法抵达光荣的胜利结局。有志奋斗的队伍都被消灭,落入典型的失败下场。”



“……”



这种比喻未免太不伦不类了吧,操绪也以失望的表情歪着脑袋。原先我以为他的解释就到此告一段落,没想到还有后话。



“——所以,人类选择了重新再玩一次,而我们现在正位于第二轮游戏的途中。”



“重新再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