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小董白苏醒。(2 / 2)
「啊」在发现的瞬间,我顿时面无血色。不由得将手放着嘴上,重新探寻记忆。
董卓死后,其一族遭到肃清。据说当时董白也被处决——这是,我所知的董白的结局。既然我的灵魂进入了死后的董白体内,实际上董白在更早之前就死掉了吧,不过这种事怎么都好。
问题是现在,在这个时间轴上,我变成董白了。
董卓从洛阳迁都长安后身亡。董卓一死,其一族就会被处决。孙女董白也会遭到牵连吧。即是说董白=我如果什么都不做,这样下去会被处决然后死掉。
占卜师咧嘴狞笑凝视感到愕然的我。
「说实话,我的职责是管理转生者的积极性。本来应该用这副肉体跟房中术笼络转生者,『请求』他们统一天下的。不过对变成女孩的你这种手段没用……看来也没有必要。毕竟,你不自发行动就会死」
——这个女的……。
忍住快要出口的话,我向占卜师问道。
「顺,顺便问问,如果在这副身体中死掉,我的灵魂会回到原来的身体吗……」
「不会哦?如果有谁把你的灵魂带回原来的时代可能性还是有的。……怎么,这种眼神是?你觉得我会把你的灵魂带回原来的时代?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呜哇,好可怕的冷笑。这家伙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姑且,先整理情报好好想想。
这里是古代中国·三国志时代。我变成了董卓的孙女董白。董卓一族会受董卓牵连而死。董白,也就是我大概也会受牵连而死。
如果什么都不做稀里糊涂过日子,我将无法逃离董白的处决路线迎来bad结局。为了避免这种事,我要努力平定乱世……话说,
「肯定不行的吧!让这种小孩的身体投身乱世,又能怎样!?」
「不要这么说嘛。选择这副身体的泰山府君也是有考量的,一定」
「那么就请那个泰山什么的出来说明一下!详细说明!」
「泰山府君。是冥府的神哦。因为是神所以拥有人所不及的考量,不会在人前现身」
「哪个宗教的信徒,都是这套说辞……」
这时,从后面传来声音。
「打扰了」
回头一看门被打开,侍女们正站在那里。
「大小姐,相国大人有请」
「相国啊,的确……」
的确是曾经中国的官职,类似「大臣」。而且,是在刚才占卜师的话里也有登场过的单词。侍女们点头,说道。
「是的,是大小姐的祖父,董卓大人有请」
董卓。字仲颖。
在中华以西,名叫凉州的地域构建势力的人物。是中国史上常见的地方军阀首领,趁乱侵入洛阳,挟持幼帝成为权倾一时的当权者。
跟董白不同,董卓的轶闻很多。因为大都是不好的轶闻,他是个怎样的人物可想而知。为了夺取财产把富豪量刑处决,为了搜罗陪葬品掘墓,凭心情虐杀民众掠夺财宝跟女人……等等等等。
——真不想跟这种人见面。
但是,前来迎接我的侍女们放出不容分说的压力,而且怎么粘着占卜师她也没有亲切地对我说出『真让人担心我陪你去好了』之类的话。
如此这般——我在侍女们的拥簇下,迈着不习惯的短小步伐穿过走廊。
——……什么啊?这股腥臭。
未知的臭气,随着我前进的步伐逐渐增强,不久后,来到一间大屋前面。
而且就在这时,我终于发现了带我来的侍女们放出压力的真相。
是恐惧。
在屋前伺候的侍女们装作面无表情拼命抑制恐惧。她们不是怕我,而是对里面的人感到强烈的恐惧。
其中一位侍女向屋里发出僵硬的声音。
「相国大人,大小姐到了」
「……让她进来」
短促的腹音,从门对面响起。
打开门。一阵腥臭的微风扑面而来,让人窒息。我下定决心,踏进魔王的待客间。
「来了啊,白」
在那里的是一个初老的男人。可以称之为巨汉的身高加上横幅也很宽。并非用丑陋的脂肪堆砌出来的肥胖身体,而是全身像个大球似的紧绷。在脂肪下面,蓄积了大量肌肉的力士型体格。
跟力士与摔跤手不同的是,他身上散发着一股野性的味道。就像在大山或者谷底常见的巨岩随意地放置在屋中间似的。脸的一半被钢直的胡须占据,头上戴着高冠。可以说这个像野人一样的男人身上,唯一的文明证明就是那顶高冠。
「过来」
讨厌啦不要,让我这么想的不仅仅是董卓的压迫感。他背后站着的铠甲士兵也是原因所在。护卫人数也太多了,加上董卓的巨体,感觉房间变得很窄。拜此所赐,人人都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你在干什么。快点」
我紧闭嘴唇,向董卓走去。每走近一步,腥臭跟士兵们的不祥气息就越发强烈地扑面而来。可能是因为光线少,士兵们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
「呼……」
董卓一下子抓住我的双肩,我的喉咙深处「呜」地冒出女孩子似的悲鸣。这段期间董卓的粗大手指在我身上到处抚摸,轻轻敲打。明明占卜师也对我做过同样的事情,这回的不快与厌恶感却分外强烈。
「……嗯。嗯。有没有哪里痛感觉不舒服?」
「哎?不,没有……」
「是吗……那就好」
毛烘烘的脸,安心地绽放开来。那张笑脸上看不到任何恶意,让我困惑。
「听说你苏醒的时候还以为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不过,是真的?真的是白?啊啊,真让人高兴。本来明天是你的吊期,不过预定改了。明天庆祝。大家一起庆祝老夫的孙女平安无事」
这么纯粹的喜悦,让跟董白不同灵魂的我禁不住想要道歉。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董卓数度点头。
「你平安无事,你的祖父大人很高兴。哦哦,对了。必须决定祝贺的礼品」
「那,那个,董卓……不对,祖父大人,俺,不对,我……」
「老夫知道老夫知道。只要不是所有人就行。……那么,是谁?」
「是的?谁?」
「嗯。你想要谁的脑袋?」
……失语,好久没体验过了。连『想要脑袋』是暗指『想杀了谁』的常用句,都迟迟无法理解。
「在宅邸工作的人中,有你讨厌或者不满的人吧。曾经来过宅邸的客人也没问题。长相不讨喜的人,说话冲鼻的人,谁都行,快说」
「不……不是的,那个,祖父大人……」
「怎么了,有什么好客气的。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因为一点小事对大人抱有杀意很常见。好了,说出来瞧瞧。怎么了?为什么不说?」
董卓的手指紧紧按在我的肩上。把想要后退的我拉过去。就算董卓像鬼瓦一样的脸逼近,我最多只能背过脸去。董卓的脸渐渐开始焦急地歪斜起来。
「为了你老夫可以砍掉任何人的脑袋。因为老夫是相国。而你是老夫疼爱的孙女。老夫这么爱你。你也一样吧?是不是?是吧?就算世人都说老夫是魔王,你也是爱老夫的吧?怎么了白,为什么不回答」
「痛,好痛……!」
「说啊。快说,快说,快说!为什么不说话!好奇怪,你这家伙……」
董卓睁大充血的眼睛,从因为猜疑与恶意而歪斜的嘴里露出大黄牙。
「你这家伙……真的是董白吗?」
——糟糕。
为了一扫董卓的怀疑我的脑袋开始全速运转寻找借口谎言跟骗人的话术。
……但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这是当然的。因为我不知道董白是什么性格,平时又怎么说话。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董卓的手指陷入我的肩膀,疼痛让我眼泪汪汪。亲身体会到小孩身体的脆弱。只要董卓有意,空手就能让董白的细小躯体四分五裂。
而且,我一点反抗的手段都没有。
即使全力揍董卓的脸,他甚至都不会流鼻血吧。
——这,这样下去……真的会被杀……。
悲惨的末路掠过脑海的瞬间,房间里响起一阵喧嚣。
「……哎?」
转过去一看,有个站在房间深处的士兵突然倒下来。奇妙的是,这个士兵保持手握武器的姿势倒下,一动也不动。与其说倒下来,不如说掉下来更自然。
「哦哦,不行啊。固定松了吗」
董卓若无其事地放开我,向倒下的士兵走去。然后,抓住像人体模特一样僵硬的士兵的手腕提起来,重新站好。
我总算发觉了——那个士兵不是活人。
脸色发紫,瞳孔张开,嘴唇下垂露出牙根。手脚被长钉钉住,沾着血的金属从手肘附近冒出来。
——……骗人。
我带着难以置信的心情,看向化为房间背景的士兵们。手拿武器直立着一动不动的士兵——他们全都一样。
在21世纪的日本,没什么机会见到尸体。加上这个数量就更不用说了。
「这些家伙很恐怖吗?他们是老夫的挡箭牌。老夫的敌人多,被刺客行刺是家常便饭。连宅邸侍奉老夫的人里面都有想要老夫性命的家伙混进来。这些尸兵是对那些蠢材的示威。害怕这些东西也就是说……白,你,果然对老夫……!」
尸体,尸体,尸体,尸体,还有用尸体装饰房间的怪人。由于双重恐怖我的精神抵达界限的瞬间,感觉脑内什么开关打开了。
不好——在我这么想的同时,舌头自己动了起来。
「那个——,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什么」
如果是心脏不好的人,仅仅被这种眼神盯着就会死。 鬼瓦一样的脸因为敌意与愤怒鼓起来。明明害怕的要死,被『恶癖』附身的我,却停不下来。
「装饰尸体的理由,是威吓刺客?总而言之你是担心被杀吧?也就是害怕了……」
哒哒哒哒!董卓犹如巨大球形的身体,用与外表不符的敏俊逼近。那副形容为魔王也不为过的形象,俯视着我。把尸体一样的腥臭气息吐到我脸上。
「丫头。你说老夫害怕」
如果是正常人,早就闭嘴了吧。可是,我的神经不正常。明明发抖到快要小便失禁,嘴巴却擅自动起来。
「『挡箭牌』是什么?不就是用来护身的吗?」
这是我的『恶癖』——不对,是死也治不好的『病』。
想起被会社辞退的时候。项目以悲惨的大失败告终,必须有人承担责任时,被选为替罪羊的是讨人厌的我。在会社高层云集的检讨会上我突然遭到自己人围攻。
如果当时能够冷静地说明情况反驳的话,风向或许会变。可是,我的舌头比起增加伙伴,向叛徒复仇更加优先。开始对同僚们不堪入耳的人身攻击。
结果就是解雇。明明知道可能会打乱自己的人生,却停不下来。降临的恐怖与压力越大,我的舌头就越具攻击性。
「啊—啊,真难看。让洛阳,甚至让天下为之震撼的董卓,居然不在枕边放死人就不能安心入眠」
「老夫用死人是……」
「因为不信任活着的人,是吧?是啊,疑神疑鬼是伟人必备的烦恼。心里害怕得要死,却又没有示弱的勇气是吧?所以才拼命地威吓说『我很强大我是恐怖的魔王』。好可怜~」
「……」
——遭糕。不行。会被杀的。
我心中冷静的部分这么想着猛踩刹车却停不下来。所以才叫恶癖,不对是病。
「没关系,我不会对别人说的。不会到处宣扬令众人闻风丧胆的魔王董卓,实际上胆小如鼠,是个在自己的宅邸,甚至在自己的寝室都会瑟瑟发抖的可怜人。不如说反而值得称赞。凭这么一点气量,你已经很努力了。了不起了不起」
因为全力伸手也只能够到肩膀,拍不到脑袋,我拍了拍他的胡须。明明这是对巨汉最大的侮辱,董卓却听之任之。没有对小孩子哄巨汉这幅异样的光景吐槽。
不仅如此,董卓像地狱一样燃烧着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沉着。从胡须间,发出惊人冷静的声音。
「……你,真的是白吗」
「哎?我,我当然是白?」
——为什么现在问起这个。
疑问让我的头脑恢复冷静。现在的董卓看起来很正常。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疑神疑鬼起动魔王模式。所以必须趁现在补救?
「其,其实我刚刚才从病中苏醒,记忆稍微有点混乱!可能说了些不自然的胡话……」
「不对,你是白。刚才那些话如果是出自他人之口,早就被杀了。可是,你这么做没事。所以,你是白」
理由不正常。不过他能接受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董卓向屋外喊道。
「有人在吗?把这些尸体全部收拾干净!」
随从们一听见董卓的声音,就进来。不声不响地开始搬尸体,看来平时他们就已经习惯了董卓不讲理的命令。
董卓抱着我的肩膀。就像最初确认我平安无事的时候一样,用疼爱孙女的祖父语调说道。
「病才刚刚就好特地把你叫来非常抱歉,白。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不是有盛大庆祝吗。好好期待吧」
「啊,好的……我会」
趁着还没露出更多破绽出了房间。远离腥臭的我,在走廊上猛吸清净空气。
——好险。只要出一点差错就会被掐死。
想到这里的瞬间,心脏以惊人的势头开始砰砰直跳。突然冒出汗水,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注意到自己快要过呼吸,我闭上眼睛反复做深呼吸。
突然,闻到桃香。
「我过来看看怎么样了……好像很顺利呢,小董白」
睁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占卜师正站在旁边用袖子捂着嘴呵呵地笑。
「真让人吃惊。居然用那种方法让冲昏头脑的董卓镇定下来」
「我自己也对为什么没死感到不可思议哦。平时,在煽动对方的中途就会被揍飞」
实际上,在会场被我人身攻击的同僚,当着高层的面揍我后顺利遭到处分。为此我也得到『协调性有问题』『是个扰乱团队和谐的存在』等等评价,没有量情斟酌的余地被开除了。
「是这样的。成年男子跟小女孩,即使说出同样的台词反应也会完全不同。更何况你是董卓可爱的孙女。你瞧,语气也自然而然变成了女孩子的语气是吧?这是沁入肉体的记忆与灵魂,无缝连接的证据」
「哈……是这样的吗」
「你跟这副身体的相性意外的好不是吗?果然泰山府君的指引是正确的」
真会信口开河。明明说是摇奖来的。
跟占卜师对话期间,身披铠甲的尸体依次从董卓的房间被搬出来。用冷静的头脑再看让我重新认识到董卓的残酷。那个男人,果然很异常。
「啊,啊啊!」
跟我同样看着这一幕的侍女之一,突然冲过去搂住尸体。一边搂着尸体一边叫喊谁的名字。
——那具尸体是她的熟人吗。
家人还是恋人?只有十分亲近的人才会发出这么激烈的哀叹。同僚们一边劝阻,一边把她拉离尸体。
我跟侍女对上视线。
仅仅一瞬间,侍女立即掩住脸放声大哭。
不过,那个瞬间向着我的是,刺一样的憎恶。
我理解。董卓跟他的一族,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多么让周围的人恐惧。因为在见过董卓后,很容易就能想象出来。
连宅邸都是这样,洛阳的居民对董卓(与其一族)憎恶到什么程度呢。如果不是受到董卓的权利与军力保护,我不知道自己会被做什么。
「董白大人,请回」
「啊,好的……」
被侍女敦促后,我随即离开。一边走在走廊上,一边感到迄今为止毫无现实感的『死』逐渐在我心中成型。刚才,搂着尸体哭的侍女……那应该是对死的正确反应。
直到刚才为止,我还无法感受到真实的死。跟21世纪的日本不同,这个时代的暴力并非比喻,而是真的被杀。
那些被穿上铠甲的尸体都是怎么死的。莫非都是被董卓杀的。是因为一些毫无道理的理由吗,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
随着死的实感成型,如今的现实感模糊起来。走路摇摇晃晃站不稳。感觉自己正在做一个性质恶劣的梦。
尽管如在梦境,我却逐渐对此后自己可能会面对的未来产生了实感。
董卓一死,失去庇护,我肯定会被杀。恐怕,不会死得很轻松。
这次跟被泰山府君的咒符剥下灵魂时不同。必定是更加残酷更加血腥的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