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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VESNAYA(2 / 2)


「……你也是?」



「嗯,真的。」



急急忙忙把话接了下去:



「迎合周遭的人,虽然有点辛苦但不痛苦。虽然这是指我的情况啦。不需要去思考什么是正确的,不会受到不必要的攻击,伤口也不会再扩大。因为只在表面上受到责备,真正的自己其实是被保护著。因为想要事不关己地活著……所以做了很多自己不想做的事。明明内心厌恶到了极点。」



然后,心里也一直以养著一个以「这不是真正的自己」为藉口的自己。真心话和表面话分别代表内在和外在,总是南辕北辙。不管是在家中,或是在教室里,随时随地都是如此。



「……我不懂。理人明明就比我坚强这么多,却也和我一样吗?」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其实一点也不坚强喔。」



道路无尽遥远。



「如果我真的很坚强,应该不管发生什么不利的状况……或绝望的状况……都有坦白自己心意的勇气才对……」



但是,办不到。



「……无法坦白?」



「嗯,办不到。」



会害怕。



「为什么?」



昏暗之中,她的声音听起来较之前温柔,让理人莫名感到想哭。



如果能有坦白说出真心话以及不怕挫折的勇气,应该也能面对「伊休安」——那个真正的她吧。至今理人都依然犹豫著。理人几乎快要放弃「离开此处并找到响子之后,就只能这样回去」的这件事。



「……以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真的很难呢。」



她说著说著,开始收拾起了用餐后的杯盘狼籍。理人心想,她应该是一直等不到理人的回答,才出言打圆场。



「嗯,是啊……」



乌露丝拉背对他拿起背包。



「——不过,理人。我的情况则是在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喔——」



总觉得她以如吐息般的气音说出了这句话。



理人及乌露丝拉二人就这样满身沙砾,四处寻找著洞穴底部,到底已经找了多久了呢?



「——找到了!」



理人不由自主大喊出声。



「找到了吗?」



「嗯!太棒了!找到了!太好了……!」



乌露丝拉立刻靠了过来。



理人丢下手上的瓦砾,举起找了大半天的橘色宝珠。



哎呀哎呀,真是太好了。真的得救了。可不能在这种地方丢了国宝,不,是世界的最后一张王牌。



「差点就无颜面对刃雾大师了……」



「这个珠子和剑是一对的吗?」



「啊,嗯。没错。找得到都是托乌露丝拉的福喔!」



「那么,又能飞了吗?」



和感动不已的理人成对比,乌露丝拉冷静地指著他们掉下来的洞口。



「这、这个嘛——」



「很难吗?」



理人答不出来。



飞是能费。但是,理人没什么自信剑不会再暴走一下,应该说是完全没有自信。



——结果。



在商讨之后,理人他们选择的方法,是将乌露丝拉所拥有的蜘蛛丝扔到洞外后,再顺著丝线爬出去。



「……理人,如何?」



「啊啊,没问题。这丝线真的很坚固呢。」



先让蜘蛛往上爬,再将吐出来的众多丝线编成绳状后,丝线的强度便不输给真正的绳子。



「好方便,真好。可以用来做很多事呢。」



「在玩的时候学会的。因为大家都是『朋友』。」



「朋友?」



「——很奇怪吗?有蛇之类的……人类以外的朋友……」



「没、没这回事!」



「剩下……就只有……亡灵们了……」



虽然乌露丝拉一边双手灵敏地操纵著蜘蛛,还是略带尴尬伏下了双眼。糟了。她十分沮丧。理人刻意以开朗的语气说「那我先上去喽」,然后爬上了丝线。



「嘿咻!」



「可以吗?」



「没问题没问题。」



任何事全靠乌露丝拉真的令人感到不好意思。自己真是个靠不住的「丈夫」。



好不容易手总算构到洞口边缘,他将身体撑了上去。眼前是原本属于「试炼之间」的地面,还有即将崩塌的女神像及「贤者之石」的壁画。



这次轮到他在旁看著乌露丝拉往上爬,此时他感到背后有人的气息。



「——你搞什么啊?你这家伙在这里做什么?」



出现的是个令人意外的人物,全副武装的哈迪。



他与其他年轻人们包围了站在洞口边缘的理人。



「是哈迪吗?」



过了一会儿,乌露丝拉也爬了上来,来到他身边。



「喂喂,乌露丝拉。这大洞是怎么回事?」



「只是个单纯的意外。」



「意外??」



哈迪往大洞看去。



「钟都响了你们却没回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你没事吧?这家伙应该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没这回事。」



「我怎么可能相信你啊!他可是个外地人。」



乌露丝拉索性冷起一张脸,抬头看向哈迪。



「请你不要再说我丈夫的坏话。」



「你——」



「奖赏是赐给打倒龙的人。这是欧纳斯族长的意思。」



「你真的变成那家伙的人了吗!」



「是的。」



这斩钉截铁、不留情面地把话说尽的模样十分适合她。完全发挥了她不带情感、不让人有任何借题发挥的冰山美人长处。



哈迪太阳穴猛烈抽动著,他紧握拳头。



「你这个女人真是……」



「没别的事的话,请别多管我闲事。告辞。」



「——等等啊!」



哈迪粗暴地挤进两人之间。



「要鞠躬尽瘁是你家的事,但要是忘了今天是狩猎之日可就头大了。如果你硬是要说那家伙是你丈夫,那么你们也一起参加吧!」



「这——」



「这是天经地义的吧!其他人已经到猎场去了。你们可没时间在那里拖拖拉拉。」



狩猎之日?



理人和含糊其辞的乌露丝拉两相对望。



「怎么回事?」



「……这一天会集合众人,一起驱逐出现在乡里周遭的魔兽。只要能够战斗的人,都有义务要参加——」



「连乌露丝拉也要?」



「是的,终究如此。」



似乎就是在说乌露丝拉人在这里,放弃了自己义务的这回事。



「我也跟去比较好?」



「姑且……就是个规定……不过,不过我会请他们不把你算在内。更何况之后你也会离开。」



「喂,快要开始了喔!」



在长著野生发光苔藓的墙壁另一头,响起了「咚咚咚」沉重声响。



哈迪的伙伴指指向墙壁。



「哈迪,还满大只的喔!」



「好!乌露丝拉,走吧!」



在哈迪的催促之下,乌露丝拉站了起身。说了句「抱歉」就飞奔而出。



同时,哈迪也抓住了理人的手臂。



「喂!你啊!是叫作理、理、理特——理人来著?你也一起来啊!」



「不了,我……」



「你在啰啰嗦嗦个什么劲儿啊!混蛋!打倒了龙,连乌露丝拉都娶了,事已至此怎么可能允许你置身事外!你已经是诺尔德的一分子了!」



「怎么这样。」



「闭嘴,来就对了!少废话!」



(狩猎魔兽之日?)



虽然觉得他们不是在开玩笑,另一方面心里也想再看一次,究竟理论上应该不存在的魔兽,在这地底下会有什么动作呢?



理人一行人一直在有著多条错综复杂岔路的地下神殿坑道之中奔跑。



身为主角的魔兽就在水边。



这里本来应是个群众聚集的礼拜堂之类的地方吧?不过,地下水从倾斜的地面渗了出来,让此处已经几乎成了半个地下湖。



(是螃蟹。)



已有三四只巨大的螃蟹在湖边挥舞著粗壮的螯。它们的眼睛已退化,由于色素褪去,所以眼睛是全白的,然而,另一方面它们口中吐出的泡沫却带著黑色。破掉的网子缠在脚边,一旁还有被压断的木棒。



诺尔德的年轻男子们手里拿著粗糙的武器,包围著螃蟹,却因一直难以缩短两方距离,而无法行动。



虽然怪物外表看起来极似螃蟹,但理人立刻就明白那不是一般动物。应该是——魔兽——



「这会不会太大只了啊!我们不是趁它们还小时就全杀光了吗?」



「原来之被网子勾到的就是它啊!」



方才先到的年轻人反驳了哈迪。哈迪啐了一声。



「乌露丝拉!」



盖著头纱的少女无声跳了起来。乌露丝拉冲出人群,一边从腰间的篮子取出蜘蛛,开始对魔兽放出丝线。



大小约可被指间夹住的蜘蛛们,瞬间吐出了几千倍的丝,缠绕上了魔兽的灰色盔甲。



「撑不了太久,动作快点!」



「知道了。你给我待在那里。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上!」



男子们一同吶喊,发动攻击。



乱来也要有个限度。他们的战略看起来就是完全不管邪气或污染,总之先置对方于死地。脱离丝线束缚的螯挥开了其中一位里民。即使如此,男子们依然持续攻击。武器粗糙,身上也未穿戴坚固的防具,就这样接二连三攻击著。



(这些人不怕污染吗?)



这场与魔兽的战斗可说是至今看过最乱无章法一场。



不仅没有使用特别用来对付魔兽的机械弓,也没有采取交换攻击的战术以避免污染。这和理人所知的战术差距极大。



这样下去,纵使能够收拾掉眼前的敌人,不也会因为邪气而全员灭亡吗?



「——唔!」



魔兽变得更加凶狠,乌露丝拉的身体被扯离地面。



「乌露丝拉!」



「我不行了,哈迪!」



「再一下子!再忍忍!大家一个接著一个上啊!」



真是的——没办法坐视不理了。



「让开!」



理人大叫一声。手中握住取下宝珠的圣剑,往魔兽冲了过去。「模仿」耳环在昏暗中发出了光芒。



「斩·波·歼·灭!」



砍飞吧!



理人一剑挥出,一口气将三只魔兽的身体一分为二。



身体成了两半的魔兽,倒向地面之后陷入沉默。从被切开的地方开始冒出深黑色泡沫。



在一阵喧哗之中,理人收剑回鞘。



哈迪十分震惊地问道。



「……干、干掉了吗?」



「嗯,我想应该没问题了。不过要先净化邪气——」



「他说干掉了啊!我们完全获胜啦!」



男子们「哇?」地欢声雷动。有人高举拳头、勾肩搭背、也有人四处跑来跑去。



「那个,那魔兽的污染呢?」



「真是的!这长得像螃蟹的家伙还真是难对付啊!」



「不行,不可以徒手触摸!」



看见他想以裸露在外的手去敲打尚未消失的魔兽身体,理人发出惨叫。



男子们的眼睛全都瞪得老大。



理人对自己的认知逐渐失去了信心。



「这是魔兽……没错吧?因为邪气的污染,贸然碰它不是很危险吗……」



「——喂喂!理人啊!」



哈迪讶异地开口了。虽然他也一样就在魔兽附近,却接著露出个不怀好意又温和的笑容靠了过来,就这样硬是搭上了理人肩头。



身上那和欧纳斯极为相似的刺鼻药草味冲入鼻腔。



「我说你啊,别老是说些胆小怕事的话嘛!这样怎么能够当一个诺尔德的战士?」



「咦?咦?」



问题是出在太过顽固或是太温和上面吗。



魔兽的邪气对一般人来说可是剧毒。一且被邪气入体实在是太过危险,所以不能碰触。这一点在这个世界里不是常识吗?



「击退魔兽大军,保卫乡里中的老弱妇儒。这就是诺尔德男子的一生所愿。那么点晕眩或麻痹,睡一晚就好了。因为久病不愈倒下的,了不起也只有乌露丝拉一个而已咧?对吧。」



话锋一被转到自己身上,乌露丝拉无法反驳,只能伏下双眼。



「呃,但是很奇怪啊。如果是过著像这样的生活,一般来说应该会倒下——」



反倒是理人自己感到无法置信。为什么他们平安无事?



「要是真的那么担心,就先喝口这个吧!这是清净的水。」



好奇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哈迪将挂在腰间的皮革袋子递给理人。皮革袋中似乎装了某种水。



理人感到犹豫,哈迪还专程伸出了手,将水灌进理人嘴里。



「……咳、咳咳。这个是?」



「哈哈哈哈!怎么样?好多了吧?」



这根本就是酒,不是圣水。



火烧般的热度,从呛到的喉头深处一路往下。余味黏稠苦涩,一股反胃的感觉冒了上来。



「哈迪,请停止你这粗暴的行为。」



「才不过这样而已,不会怎么样吧。你觉得我们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听从欧纳斯的决定。」



「简单来说,这是报复喽?」



「不是咧。这可是我们自己的欢迎方式啊,乌露丝拉。是吧,理人。你还真是干了件天大的好事呢!」



哈迪奸佞地露出一个下流的笑容。



「此时此刻在你面前的乌露丝拉啊,在我们众人之间可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哩。大家心里都在想,好不容易也有人要跟她求婚了,没想到却是这副德性。」



「我才没有……」



「就别再装这副令人讨厌的谦虚样啦?反倒是如果你有那么一点歉意,就再陪我一会儿吧。」



——陪他一会儿?



「是啊,陪我玩个小游戏。很好玩喔!你就和我们较量较量嘛!刚刚才那么一下子怎么可能看得出来,你那杀龙的看家本领呢?你肯跟我们较量的话,我们也会心服口服的认同你。没问题吧?」



没错没错,其他的男子们也跟著附和。



理人的沉默未答,似乎在他们眼里已被解读成同意提案。



「好!就这么决定了!让开点地方!就先从我开始吧!」



哈迪夸张地举起双手,扯著嗓子大喊。旁观的年轻人则是围在理人四周,拍手打著独特的拍子,还加上几声吆喝。



乌露丝拉被挤出了人墙。虽然她一脸担心看著理人,不过,似乎却已压制不了围观的群众。



哈迪说了句「拿去」,把木剑丢给理人,他的意思似乎就是要用这个决斗。



事情演变到这般田地,已无任何退路。



(自己跟战斗还真是有缘啊!)



——总之只要赢他一场就可以了吧?与其抱怨,动手证明似乎还比较快。



「理人,小心点。请务必胜出。」



是乌露丝拉的声音。



从会为自己打气的人们口中听见认真的声援,感觉还不错。理人就这么望向前方,点了点头。



「那就开始吧!」



连个开始的信号都没有,哈迪就发动了攻击。



理人正面接下这一剑,且半步都没有后退,这场面让周围响起了欢欣鼓舞的声音。



「哈哈!就得这样才行!」



哈迪发出了不知该说是奇怪还是来劲的声音,他转过身子。在离观众极近的地方转身之后,以极大的动作再次跳了过来。



其实只要冷静应对,哈迪并不是个难对付的人。



理人目光追寻著他将剑高举过头然后下挥的轨迹,一边冷静地欺近对方没有防备的躯体部分。



(好。)



接下来只要攻击身体,或是将剑尖指向他的喉头,应该就可以结束一切。



然而木剑却从理人的手上滑落。顺势以手部撑住地面,有如全身被灌入铅般的,睡意袭了上来。



(怎么回事……?)



身体使不上力,无法看著前方。



「哎唷喂,真危险!」



哈迪动作夸张地往后一跃。即使如此,理人还是只能用手撑住地面,无法动弹。



「继续吧!杀龙的!」



随著欢声响起,对方的木剑砍上理人肩膀。



(——唔!)



这股冲击让他感到一阵气窒。



「喔喔,糟糕咧,居然赢了!下一个!下一个谁要上!」



「换我!」



哈迪退到人墙后面,另一位男子接替他跳了出来。吆喝声和口哨声又更加激烈。



他接过木剑,踩著滑稽的步伐,砍了过来。理人拚命滚到一旁,闪过这一剑。



「真怪啊!砍不到咧!」



「认真点啊你!认真点!」



追击随之而来。第三击时,理人就只能躺在地上,受了一记剑背的攻击。



一边硬是扭转著剑尖,男子依然继续笑著。



「怎么啦?也没大家说的那么厉害嘛!你不是打倒了试炼之龙吗?」



哈迪的奚落声传了过来,话语之中有著明显的恶意。



理人光是以剑撑住上半身就已用尽力气,连开口说话都办不到。



「……你们·在·酒里……放了什么……」



「听不到耶!你说什么?」



——他们一定在酒里放了某些东西吧!只是,就连想控诉这点都说不出话。



「喂喂喂,不行了吗?」



他们开始以木剑痛殴理人。节奏只有愈趋激烈。男子们疯狂的欢呼声。一个接著一个,究竟吃了多少的拳打脚踢呢?就仅有那强烈的睡意一直存在著,夺去了全身的自由。连想抵抗的意识都逐渐丧失。



「来人啊!去把欧纳斯叫来。看了他这副模样,欧纳斯也会改变心意的吧!这哪里像个杀龙的啊!」



动不了。动不了。逐渐开始不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事——



「都给我停手!」



乌露丝拉挡在即将失去意识的理人前方。



「乌露丝拉!滚开!别这么不知好歹。我们还在较劲呢!」



「这已经不是较劲还是什么了!以多欺少太过分了。」



「那么你承认了吗?要去跟欧纳斯提出换个丈夫了吗?」



「别说蠢话了。办不到。」



「那我们也不会住手。」



「哈迪。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就在此刻,乌露丝拉的脸颊吃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乌露丝拉愣愣地回望哈迪。



「乌露丝拉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为什么我非得听你这女人的话不可。」



话语之中仅有愤怒和暗藏的轻蔑,他的双眼写满了对乌露丝拉的不屑。



「我的意思是,这跟讲好的不一样吧!下一任首长由打倒龙的人担任,继承人还可以娶乌露丝拉为妻。难道不是这样吗?」



「……所以,这是在爸爸的判断之下,选了理人。」



「哈!翅膀硬了敢顶嘴了?谁是你爸爸?还开口闭口父亲大人。你以为我为什么得阿谀奉承你这个不过是捡来的孩子啊?你该不会觉得在没有任何条件的情况下,就能受到跟其他人一样的待遇吧?啊?」



激动的情绪夺去乌露丝拉接下来的发言。连想反驳的灵魂都随之冻结。



「如果我是你啊,早就没那个脸自己先开口了。你应该知道自己的价值也不过就那么一点吧?还敢在那里唠唠叼叼个不停,胡说八道。所以你才会这么没用!」



「……对不起……」



「真是的,硬是浪费我的时间。回乡里去啦!乌露丝拉。我要你去跟欧纳斯说,结婚无效。」



「……是。」



乌露丝拉无力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即将就这么消失一样。



像你这种人。捡来的孩子。跟别人一样。这些无情的话语,将她理所当然也拥有的心撕裂成了千万片。



哈迪顺势抓著乌露丝拉的手臂,强硬地迈步而去。乌露丝拉虽然步履蹒跚,还是顺著哈迪的意思。



这样——不行。不可以就这么让他们离开。



理人强力恳求著无法顺利动作的身体。只要一下子就好。我想要能够挽留此刻人在眼前的她的力量。



「等等!」



理人的身子如弹簧般弹跳了起来,一口气砍上回过头来的哈迪。



哈迪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倒了下去。



接下来砍向他身旁的男子,倾刻间就打倒了剩下的两人。



是个极具压倒性速度的连续技。



「理人……」



理人以遭血染红的非惯用手——左手拭去滴下的汗水。



他低声对伤害乌露丝拉的男子们撂下狠话。



「——我说过了,不准对别人的妻子乱来!」



* * *



成了一具无法开口说话的尸体的船员伊甸·毛利卡回到了「女神指挥」号。这死状怎么看都不像是野生怪兽做得出来的。



对于亲眼看见这情况的伊休安一行人来说,是个极大的冲击。



不懂当地语言的人们,果然还是无法直接参加船长们的会议。只能心烦意乱的在旁默默守著在餐厅谈话的人们。



「……应该不可能……是强盗吧……」



托托悲伤地点了点头。



「似乎值钱的东西之类的都没有被人拿走。」



「前提是在这种沙漠里头,哪来的强盗呢!」



盖瑞情绪激动,一脸不满。



「不然是什么呢?大叔。你该不会想说什么是船上的人干的吧?」



「如果找不到其他人,应该是吧?」



「我说骑士大人,虽然你这自以为是的发言,讲得好像不关己事似的,但如果真是那样,连你都会被怀疑的啊!」



「你说什么!」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然的话,就是那个——」



如同依耶马路特船员们所说,是维兹纳亚亡灵的诅咒。



(……不管哪种说法都很蠢啊!)



可以的话还是放过我吧!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刚刚还在交谈之中的船长从椅子站了起身。看起来和船员们的谈话已经结束。



托托以翻译的身分,开始翻译起他们的对话。



「这个……『为保护自己不受外敌伤害,请各位小心不要单独行动。前往搜索时,请务必与其他人一起行动。』……就是这样。」



哎,就是这样了吧?虽然是个很普通的说法,但是她心里也觉得目前只能如此应对。



在无法讲明白究竟是亡灵诅咒还是同伴犯行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防备。



在船长做出了解散的指示时,托托抓住了伊休安的袖子。



「那个,伊休安大人。」



「怎么啦?」



「虽然十分抱歉,不过今晚可不可以跟你一起休息?我、我觉得自己会梦到那个,应该会很难入睡……」



「啊啊,是无所谓啦!你就来我房间吧!」



「谢谢!」



「喔。好好喔!托托。这可是特权耶!我可不可以也加入你们?」



哈谢姆从旁边探出身子。伊休安一脸认真地说:「别开玩笑了,白痴。梦话等你睡著以后再说!」



「别这样讲嘛。危急时要互相帮助啊!盗贼大人。」



「才不要!护卫不是你的工作吗?如果你一个人感到空虚寂寞,看要不要去做旁边那个大叔的护卫。」



「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就好!我只要一想到在这之中可能有人不怀好意,就吓得要死。」



盖瑞一个人嘀嘀咕咕地丢下这句话之后,离开了餐厅。



「被甩了咧。喔呵呵。」



哈谢姆低声说著不带任何感情也没有任何抑扬顿挫的话。不管如何,伊休安可没有让他进房的打算。



接下来,在夜晚来临之后,身穿睡衣的托托抱著枕头,依约来到伊休安的单人寝室。



「不好意思,打扰了。」



「房间有点小,忍忍啊!」



「不会不会,只要能让我待在这就谢天谢地了。」



房间里就几乎只有床。脱下装备,只穿内衣的伊休安盘腿坐著,托托则脱了鞋子爬上床。



「这个也要写到纪录里吗?」



「是啊。托托·哈尔涅拉与传说的五英雄,在沙漠之中一同死——」



嘀咕的声音渐渐变小。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不知道。只能说这种事也是会发生。」



「我……其实刚好正在思考是不是不要继续待在魔法学院。」



伊休安感到意外,睁开了眼。



托托钻牛角尖似的紧抱著枕头。



「可是你不是那么拚命……」



「我们家系在依耶马路特也是个典型的农业家族。身为官员的爸爸有三个妻子。包含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姊妹总共有十五个人。通常女孩子到嫁人之前都是静静待在家。我偶尔会和哥哥们一起钻研学问,即使只有如此,也已经算是破例的待遇,之后还顺势成为公费留学生……但是在威尔塔米亚却只有是个劣等生。不提学科,连学院的教授也说我完全没有魔法的才能,要我在这次休假期间好好思考一下去留。这应该就是叫我不要再念下去的意思吧?」



虽然她是笑笑地说完这段话,语尾却带著几分郁闷。



「心想当初可是意气风发地离开母国,这下该用什么藉口跟父亲大人和兄长大人交代呢?心里也觉得很对不起在后面推了我一把的老师和神官们,所以完全不想回去。就想著这艘船还不如乾脆就停在这里好了……结果,还真的就停了下来……」



「托托。」



「对不起。对不起,伊休安大人……都是我害的……」



托托哭得抽抽嘻噎,肩膀抖个不停,她一定一直都被这罪恶感折磨著吧。伊休安将她拉到肩膀旁的时候,她哭得愈来愈大声。



「托托……没事的。你不需要道歉。」



「可是!」



「我也是,你也是,所有人都一样,心里多少都会有一两件内疚的事。然后那些令自己内疚的事,在遇上这种大事件的时候,就会误以为那些都是罪大恶极的事。」



然后,像托托这么善良的人便容易过度感到心痛。



「伊休安大人也有吗?」



「嗯,有啊。」



虽然被天下奉为英雄,自己却完全不记得,回过神来周遭的所有人都已长大成人,现在还把最重要的伙伴——相川理人给搞丢了。愧疚不已,心里满是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不过啊,托托。真的犯下这滔天大罪的家伙,就算这种时候一定也还是发出如雷的鼾声。你仔细听听。」



「咦?」



「你听,听见没?」



房间里接著回归寂静。在安静到似乎没有任何声音的空间里——稍稍混杂了一些呼噜噜噜噜噜的粗鲁之声。



托托双眼圆睁。



「哈哈,你看吧!托托。」



「刚……刚……刚才。」



「绝对是打鼾啦!真的有人在打鼾呢!真不敢相信。到底是哪来的谁啊!要不要去看看?」



「伊休安大人,现在去不好啦!」



吵闹了一会儿,最后托托的意见「先观察情况」的意见赢了。接著,两人一同倒进狭窄的床。



托托擦去脸颊上的泪水。



「啊啊,真是的,害我还笑了出来。明明现在是这种情况……。」



「哎唷,这样才好啊。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况,不正经才是最好的!」



「伊休安大人真是的……这样很像小孩子喔!」



伊休安吐了吐舌,顺势关了枕边的灯。黑暗渲染了整个房间。



仅有从圆窗照射进来的月光,微微勾勒出房间里的物品轮廓。



「——吶,伊休安大人。」



托托忽地小声喊道。



「什么事?」



「等到今晚过了,要不要试著去找找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



「是的。虽然和船长的判断是完全不同的方向,不过从这里往东的地方,有个遗迹很令人在意。」



伊休安本想起身再次将灯打开。不过,托托却「就这样就好」伸手过来阻止。些微的气息就在近在身边。



「我曾经在魔法学院的书库里看过这里古时候的地图,那是一份纳兹维亚还没灭亡前的地图。」



「居然有那么古老的东西?」



「是的。留学看到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我想应该是后来才购入的。因为在那个时代,国家间的交流比现在还少。由于依耶马路特在打倒最后的大王之后,积极排斥有关维兹纳亚的人群及财产,所以在这样的意义上,国外的资料会比较丰富。就连这里没有的东西,在威尔塔米亚的书库中也有保留著,该说真不愧是大国的威望吗。」



托托似乎从头到尾,仔细读过那张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有的古地图。



「上面也记载许多关于现代地图上未曾提及的城市或村庄的叙述。根据那张地图——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的地底下有一个神殿。」



「神殿……?」



「是的。由于神殿是利用地底湖和钟乳石洞建造的大规模工程,所以下面几乎都是空洞。因此,如果是被吸进那个沙尘暴……我想有很高的可能性就这样掉进神殿里。」



伊休安倒抽一口气,坐了起身。



这是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提过的事。



「你的意思是搞不好他会在地底下吗?如果是这样,在外面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吧……呀!」



伊休安默默把手放到她头上。不管几次都想好好摸摸她的头。



「托托!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学者!」



「我,我。」



「我保证。这跟魔法的才能无关。绝对是这样!」



累积庞大的知识并且进行统整,在遇上困难之时,将其知识当成线索,带来黑暗中的一线光芒。她是能办到这些事的人,这和无法用魔法点火这种小事无关。



「搞不好会被船长白眼。」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没问题、没差啦!谢谢你啊!托托。起床以后就立刻去瞧瞧吧。」



总觉得第一次看见希望。在紧闭的门扉上开了一个微小但确实的突破口。



在床上勉强闭上眼,不过却因为兴奋而无法立刻入睡。一直迫不及待等待破晓。



就这样,在这深夜之中,有位魔法师在无法动弹的沙漠船上行走。



魔法师用魔法跟猎物接触,将窝在房间里的猎物引了出来。这简直是轻而易举。让猎物够疏忽大意之后,「他」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什么!」



星光照耀的甲板上,猎物身体大幅度倾斜,顺势越过扶手,掉落下方的沙漠之中。



临死之前的猎物,脸上写满疑问「为什么」。



「他」扔掉犯罪时使用的剑,低声细语了句信仰的神之名。



伊休安·特洛鲁在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自己听见了奇异的怪兽叫声。



感觉像是鸡叫声和马嘶声混在一起的声音。



(刚刚那是?)



伊休安猛地一起身。



拍了拍在身边睡得正熟的托托脸颊。



「喂!托托!快起来!快起来啊!」



「……咦?什么事啊……?」



「你有听到刚刚那个声音吧?那是沙蜥蜴的晨鸣啊!」



没错。



因为太阳即将升起,窗外的颜色已开始改变。以时间点来说也正好是时候。



托托双眼圆睁跳了起来。



「去看看喽!」



「了解——伊休安大人你等一下啊!先把衣服穿上吧!」



「唔喔!糟糕。」



身上只穿著内衣的伊休安,急忙打理好自己之后,飞奔出房门。



甲板上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一边咬牙切齿觉得自己晚了一步,另一方面却因为可看见人墙另一端的沙蜥蜴头部而感动万分。



(真乖!自己回来了!)



虽然只有一只,不过身上确实绑著当初系在船上的辔。



「啊啊,哈谢姆·德拉。你也起床了吗?」



伊休安心情大好地跟他说了句话,不过哈谢姆的表情莫名不太好看。



「——怎么了啦!发生什么事吗?」



他默默指著扶手另一边。



(下面?)



哈谢姆像是在说,别问了,先看看。



略带困惑往下一看·伊休安差点就叫了出声。



「吶吶,伊休安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吗?」



「……托托,你还是别看好了。」



「咦?什、什么东西?」



「叫你别看了。盖瑞·布朗死了。」



托托「咿!」地一声整个人僵住了。



是真的。仰躺在略白的沙砾之上,血液从肚子流了出来,已经身亡。



睁著一对惊讶的眼,他是否也还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已经死了。死去的脸上彷佛写著如此的感想。



哈谢姆开口了。



「我也是刚好现在才发现。」



「呃,等等。为什么那个大叔会……」



那个气派的威尔塔米亚正骑士,在敌人众多的同时,应该也有相当强的警戒心才对。绝不亲近周围的人,也不信任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人居然会在半夜打开房门,还走到甲板上来?在连剑都没有拔、也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被杀?不可能。



「是诅咒——」



某些人开始窃窃私语。船上的人口中所说的当地语言的「诅咒」二字,伊休安也已牢牢记在脑海。



「是诅咒!维斯纳邪的诅咒啊!我受够了!」



「快给我想想办法啊!」



「船长!」



他们一人一句喊叫著,最后逼迫著唯一的负责人。



同样也看著盖瑞·布朗尸体的船长,苦脑地扭曲著一张脸,大声喊著某些话。



整个场合突然人声鼎沸了起来。



「喂,托托。他说什么?」



「他说把恩利尔……沙蜥蜴绑上船,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