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DESERT OCEAN(2 / 2)
发现他过来的船员松了口气似的说。
「这位骑士呢,还真是令人头疼啊。突然从这里把行李扔了出去。我跟他说不可以这么做。事情真的很大条。」
——行李?
理人望了望栏杆的外头。
船只通过的轨迹,在沙上留下两道痕迹。
在这途中,确实看到了不常见的人造物插在沙上。是个有著不可思议造型的——铜像?
「盖瑞……」
「这可不是——『无名』的相川阁下吗?你来得正好。」
盖瑞也大献殷勤地迎接理人。
「能不能麻烦你想办法跟这群无礼的船员说一下,学一下礼貌啊?在我耳边鬼叫鬼叫的,害我都不舒服起来了。」
「那个,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理人的问题让盖瑞耸了耸肩。
「啊。就只是把不要的东西处理掉而已。稍微减少船上的货物重量也比较好吧?」
「盖瑞说他只是处理掉了不要的东西。」
理人想说帮船员翻译告知。船员的怒气又更上一层楼。
「还真是我行我素啊!不要的东西就请不要带到船上来!要是生气了该怎么办啊。」
这次又再度翻译给盖瑞听。
「船员说,若果生气了话改怎么办。」
「生气?谁生谁的气啊?你该不会说区区一个船长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吧?」
理人问了问船员。
「盖瑞在问是谁会生气?是船长吗?」
「别说蠢话了!当然是说沙漠中的亡灵会生气啊!」
「沙漠中的亡灵?」
「对啊。这里可是凝聚维兹纳亚王国的大王,以及一起死去一干士兵们的悔恨。看不顺眼就会跑来把我们拉到沙里去。绝不可轻忽。」
理人把船员的话原原本本传达给盖瑞。而他的回答是——爆出大笑。
「哈——哈,哈哈!」
已经是拍著手笑个不停的程度了。
「有什么好笑的!」
「冷静点!冷静。」
理人拼命拉住了恼怒的船员。
「盖瑞,不要再笑了。大家可是很认真的。」
「真是够了。在这个连魔神都已降伏的时代,居然要我去惧怕一个已经灭亡的蛮夷部族?那种鬼话可不可以他们私下说说就好?」
「就算是这样,你做的事也不能被称赞吧——」
理人的话在这里停了下来。因为盖瑞忽地脸色大变瞪了过来。
「……他们可是沙漠的专家喔。还是不要太看不起比较——」
「相川阁下。你这个人啊,实在是非常喜欢把威尔塔米亚摆在一边,而选择站在依耶马路特那边呢!」
「你说什——」
不懂他的意思。问题是出在这里吗?
「在谒见厅对王发誓的忠诚都是假的吗?我是常听说一旦出了国,就会讲出真心话啦,不过做得这么明显也真的让我很难回应啊。」
「不,不是这样。我只是冷静地思考……」
「冷静!这个词汇听起来是多么好听啊。我听起来,就好像只是拐弯抹角在说我一介骑士却薄情寡义呢。真遗憾对你来说是这样。对五英雄的你来说。」
「盖瑞·布朗。」
「啊啊,怎么了吗?有什么想说的你就尽管说吧。就让我洗耳恭听吧!『无名』的勇者。」
「你讨厌我,我是没差。但是,我并不觉得把白的说成黑的就是什么忠诚心。艾塞尔巴哈一世可没要求我到这种地步。」
「闭嘴!别用你的臭嘴来说王的意向!」
盖瑞气了起来,把系在颈上的礼巾扯了下来,往后一丢。
礼巾乘著沙漠里的风,飘到船外去了。
盖瑞双眼燃著熊熊怒火,狠狠瞪著理人。
「——怎么啦?理人·相川。就算你再怎么不信奉一般常规,也不可能不明白这个动作代表什么意义吧?」
明白是明白。勉强从一些流言或是间接听来的知识。
也就是说,威尔塔米亚的上流阶级——骑士阶级以上的人,拉下保护脖子的礼巾,把礼巾越过肩头丢到背后这动作可是有个很大的意义。最近,一般民众之间,带点趣味传来传去的这个行为的意义就只有一个。也就是和理人他们的世界里「把手套丢到地面」这个动作的意思一样——
在实际感受到之前,盖瑞大喊:
「赌上威尔塔米亚正骑士之名,我要跟你决斗!」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从刚刚开始满脑子都想著这件事。
「喂!我说你啊!把那边的桶子再往旁边搬一点。多少让地方宽一点也好。」
「托托!别发呆了!快点把赌金收一收!敢偷钱你就给我小心点!」
「是,是的!」
「有没有其他人有空?」
船上忽然开始忙碌了起来。
一切都是为了观看即将开始的理人和盖瑞的决斗。
强烈阳光照著的甲板上,来往著大批人潮。依耶马路特的船员们准备决斗的场地,翻译托托·哈尔涅拉等人则是抱著装有零钱的锅子左右移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啦!)
似乎已经完全不存在理人本身的意愿了。
「哎呀哎呀,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呢!」
突然从背后发出声音的是哈谢姆·德拉。
脸上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笑容,看起来眞的像是享受这般事情变化,这样应该是理人的被害妄想吧?
「这次我自愿成为此次决斗的见证人。请多多指教啦!」
「……还真是谢谢你啊!」
「真的很期待。」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心中觉得自己很不会应付这种人,他站到了理人的身边。
「对威尔塔米亚的骑士来说,一对一的决斗应该是最重要的事吧?应该可以看到认真的挥剑吧?」
「认真?」
「我是说你的剑啊。勇者大人。」
哈谢姆露齿一笑。
「依耶马路特是个穷人聚集的国家。自从打倒大王,建国以来,从来都没有过真的统一这种事。『三刀』的威望也只不过仅限于中央而已。所以地方才会有一些不服的部族不屑一顾而开始反抗。啊啊,威尔塔米亚是多么令人羡慕啊。如果一味崇拜双亲是跟不上的。虽说如此,像个叛逆期的孩子一样,只单方面反抗也很逊。所以,我想亲眼见识见识,然后才能认同!名闻遐尔,讨伐魔神的五英雄,挥舞著破魔圣剑的『无名者』的厉害。所谓拯救了世界的剑,到底有多少斤两呢?」
理人感受到了无法言喻的恶意。
「……要是失望了我可不管喔。」
「哈哈哈!谦虚要是过了头,只会吃亏而已喔。这艘船上也坐了许多部族的人,大家可是把期待全压在你身上,赌上了少少的钱喔。你看看,这赌局的倍率。」
哈谢姆这么说。确实,被张贴在船柱上的倍率,一面倒都是压在理人身上。
「不过,哎呀,那个啊。感觉实在是太过一面倒了吧?这样下去,大概最后的结局会是赌局不成立而退钱给大家吧!」
「喂!庄家!我赌盖瑞·布朗赢喔!」
从船舱的方向,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伊休安·特洛鲁用出身良好的猫般的脚步,往船员之间走来。
「赌金要交给谁?啊啊,托托,是交给你吗?」
「……是、是的。暂时……由我来保管。」
「嗯,好。来吧!就这些。要是不能用威尔塔米亚的银币的话,也可以换其他东西。哪个比较好?」
「不会……都没关系的……那个。」
「怎么了?」
「没,没关系吗?赌布朗赢……」
「什么嘛!我只是压我觉得会赢的人而已,哪里有错了?」
听了这句话,周围的人突然开始喧哗鼓躁了起来。
「……喂!她说什么?」
「好像说是不压在勇者身上,要压在骑士那边耶!」「他们可都是五英雄耶?内哄吗?」「不知道。搞不好其实真的很弱咧?」「所以是虚有其名喽?」「什么嘛!只是个浪得虚名的勇者喔?」
——这样的窃窃私语此起彼落。
「喂!托托!果然还是帮我改压在骑士身上好了!」
「我也要!」
大家竟然开始变更压注的对象。
像台风眼一样受到众人瞩目的伊休安,回头望著理人吃吃笑。
「怎么?该不是觉得我一定会无条件支持你吧?」
是因为刚刚的怒气还未消吗?她对哑口无言的理人继续说道:
「话先说在前头,你最好不要太看不起骑士团的剑术喔!他们可是花了几百年磨练至今的『正统派』。最好把他跟佣兵退役,乱七八糟的剑术看成两回事比较好。」
——即使如此。
虽然被正面挖苦了师父莱娜·艾鲁恩的剑术,就算是逞强,理人也只能回以笑容。
「正合我意。搞不好是你输了零用钱在那里哭呢!」
「做得到的话你就试试看啊!」
默默视线交会之后,哈谢姆开口了:
「好啦!差不多就到这里啦!两位!那家伙也该登场啦!」
看了看,正好是全副武装的盖瑞·布朗出现在甲板的时候。
身上装备著映著阳光闪耀著的白银铠甲,背上背著和孩童身高差不多的长剑。每当在甲板上踏出一步,板金的东西互相摩擦发出尖锐声响。
「盖瑞。我可是不晒黑主义者喔!」
「是的。小的明白。我有为了大人准备了座位。」
被盖瑞带领前来的罗格维尔大人,被安排坐在放置于遮阳篷内的特制折叠式躺椅上。拔开准备好的酒的木塞,似乎提高了观战的气势。
「来吧来吧!各位,主角都登场喽!不想受伤的话,无关人士请退下,退下!」
见证人哈谢姆,举起了藏在袖中的双手,开始赶人。
伊休安和托托退到后方。周围的人空出一个理人和盖瑞单独决斗的场子。
盖瑞弯起唇角笑了。
「姑且称赞你一下没有临阵脱逃吧。」
「在这种沙漠的船上你是要我怎么逃。」
「一张嘴真是不饶人。」
心情怎么都感觉有根刺。盖瑞的手伸向剑柄,拔出长剑。被精心研磨的剑身映著帕纳肯亚的两个太阳发著光。
理人的装备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从海达尔那里得到的长大衣,以及封印魔神时所使用的长剑「破魔圣剑」。
把剑拔出剑鞘后,柄上的宝珠微微震动了一下。周围传来近似「喔喔!」的喧哗。
「喔——那就是传说中的圣剑吗?」
「我可是第一次看到咧——」
盖瑞看到眼前那把传说之剑,厌恶地啐了一声。
「……罗格威尔大人。小的恳请您在此场决斗之后,思考一下我这个人身为人类的价值。五英雄的『无名』和威尔塔米亚圣堂骑士团的正骑士。究竟谁才适合成为荣耀的守护者呢?」
开始!在哈谢姆的此句宣言下,双方的行动获得了完全的自由。
盖瑞一边举盾,开始进行半圆形的移动。理人则是小心翼翼警戒著不要踏进对方的攻击范围,等待对方进攻。
「喝!」
盖瑞大吼,使出一记尖锐的刺击。
理人偏过半个身子避开了这一击。虽然接著还想进一步砍向对方胸前,但是被盖瑞的盾挡了下来。
理人的惊讶似乎也传达给了对方。他在盾后咧嘴一笑。
瞧不起他的话可是会吃苦头喔——这是真的。
(这就是威尔塔米亚传统骑士的剑吗?)
不给任何空档不停刺出的剑,理人慎重地看仔细并一一接下每一剑。
如果一开始就以半吊子的心情开战,无疑一定会狠狠吃下第一击。强力又正统的剑术,与防御之盾合为一体,毫无破绽。
「怎么啦?『无名』。一直逃的话可是打倒不了任何人喔!」
他的挑衅也默默吞了下来,不可能会没有可突破的地方。
理人稍稍蹲低了身子。然后长剑就这么擦过头顶。咚!地大力地跺了下地板。像是读取了自己想要正面突击心思,剑柄上的宝珠开始闪烁了起来,传来一阵缓慢的震动。
刀刃的颜色改变了——
「什么?」
理人将快要一剑砍下的圣剑,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了下来。气势一下无法全部避掉,在地上滚了一圈。
总算是单膝站起,重新调整好了体势。
「——哈,哈,哈。」
随著看的人的观点,搞不好看起来像是理人正要砍下去的前一秒,不小心被绊倒了。周围也响起了失笑的声音。
「喂喂,勇者大人没事吧!」
「好好干啊!」
——若真是这样,搞不好还要好上个几倍。
(糟了。)
(剑的威力怪怪的。)
破魔圣剑不太对劲。
并不是状况不好,刚好相反。
(这也太强了吧!)
似乎是在吸收了理人的「砍死你」的这份想法之后,又过度解读这份意志,威力无上限的增幅,令人完全无法控制。
「不要太令我失望啊,理人·相川。就算只是个见习骑士也还能再战一会。」
理人用力地咬著唇。
那异常威力的证据,盖瑞·布朗所举起的钢铁之盾,像是被烧燃器给烧个精光似的,下半部被削掉了。最可怕的是盖瑞对这件事浑然未觉。
(要是真的打到了,会怎么样呢?)
可能连一点的补救或是手下留情的余地都没有,他会死在这一击之下。
盖瑞再度前踏,挥剑。理人完全无法主导情势,落于守势。
想想,自从魔神一战以来,一次都没有在实战时好好使用过圣剑。虽然之前就觉得莱娜的「认知使用者」、「回应意志」等说明是正确的,却没有什么机会去思考这到底是意味著什么。
理人手中紧握圣剑,不断挡下盖瑞一记又一记的猛攻。但是,一旦对方露出破绽,就会开始动作,给对方致命一击。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
「喔!刚刚那一击真危险啊!但你还是太天真了!」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这种东西,才不是自己所挥的剑。
并没有自己的一时和期待。感觉就像是和穿著红鞋一直跳舞至死亡的芭蕾舞者一样,只不过,不是砍掉脚踝,而是除了砍掉手腕之外无法停止吗?可恶。」
「——可恶。」
理人咬紧牙关,即使如此还是持续闪躲对方的剑。
「好、好快!」
「那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真是……不过勇者也都全部避开了哩……」
外野的声音也逐渐听不入耳。唯一仅有的就是看著对方的剑路。因为内心深知一瞬间的松懈就会造成「对手」的死亡。
渐渐地一直持续进行攻击的盖瑞表情开始扭曲。对于完全不主动出击,净是躲避攻击的理人,或许让他觉得很不痛快。
即使如此,还是不能由自己主动——
「——!」
盖瑞的身体大大地倾斜了。就这样拿著剑,手撑著甲板的地面。
似乎是被滴落的汗水给滑了一跤。呼吸紊乱,维持厚重铠甲和盾似乎耗尽他的体力。
盖瑞的脸部因为绝望而扭曲。客观来看,其实也很清楚只要在这时追击就可以胜出。
砍得下去吗?应该砍吗?
犹豫其实只有那么一点点。
但在下一秒,附近响起了奇怪的「叫声」。
(怎么回事?)
理人环顾四周。那是有如风吼及地鸣般的低沉刺耳的噪音。这声音和沙蜥蜴早晨的鸣叫声也不相同——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在一旁观看的船员。
「要起风暴了!」
「快停船!」
本来在一旁观看的姿势立即站了起身,像是蜘蛛的孩子般散开来在甲板上奔跑。
已经没有半个船员在注意决斗接下来的状况了。盖瑞愣愣地单膝跪地。下一秒,船被以令人难以相信的角度给「举起来」了。
「这!」
船尾被举起超过四十五度。
堆在甲板的货物一件一件滑落。差点和滚过来的大木桶正面撞上,慌慌张张往栏杆的地方避了过去。位在正后方的盖瑞的盾就以挡下它的形式,一同往船头滑去。
「盖瑞!」
不是只有这艘沙砾船。沙漠激烈晃动著。
就像遇上大风雨的外海似的。沙子波涛汹涌地打起浪头。不成浪花的沙粒喷起,视界已不到平常的二分之一。手里抓著栏杆,仰望的天空,染上了一片阴森的红褐色。
一瞬间闪过脑海的是,小学五年级的封印魔神那一战。那片天空彷佛令人看见了世界末日——
「解开沙蜥蜴的绳子!」
根据船长的号令,高低起伏的地面与船体之间,疯了似的不停乱动的沙蜥蜴绳子被解开了。获得自由的三只沙蜥蜴,火速往沙尘的另一头飞奔而去。
沙砾船「女神指挥」号,在那之后像是汪洋中的一叶扁舟,晃了好长一段时间。
运气好的在船舱里逃过一劫,还有人只是抓著柱子或扶手撑了过来。
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人,只能和货物一样,掉落到外头的不知名之处——
(——啊。)
此时,理人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
好像看到了在迷蒙的沙尘滚滚之中,罗格维尔大人华丽的衣裳消失在船外。
「罗格维尔爵爷!罗格维尔大人!」
盖瑞·布朗的尖叫不绝于耳。
「掉下去了!大人掉下去了!快来人啊!」
但是他的话却无法传递给不懂威尔塔米亚语的船员们。在狂爆沙浪之中,没有一个跟随他而去。
「罗格维尔大人!」
但是——也正因如此——理人的身体动了起来。回过神来,已跺著地板往栏杆的另一头飞奔而去。
掉下去的人,只能束手无策地眼巴巴看著他们掉下去。
因为这在理人的心中已经是一件比什么都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事。
「喂!等一下!英雄大人?你在做什么啊!」
像是哈谢姆的男子声音,听起来好远好远。
* * *
——时间会为人们带来什么呢?
零岁到三岁。完全没有任何记忆。只是努力让身体成长,长成婴儿能够行动的身驱。
四岁到八岁。以特洛鲁家独生女的身分,在偏僻的荒山野岭里尽情奔跑。从没想过会失去这样的生活。
九岁到十一岁。父母双亡,开始了身为盗贼的修行。潜入迷宫之中,围绕著宝藏的每一天都和生死搏斗。最后最险恶的是和最强的伙伴们,一同以封印魔神为目标展开了冒险。
然后——从这里开始,伊休安的时间突然中断了。
感觉就像是连在一起的时间被别人硬生生拔掉似的,被切成碎片的时间轴飘浮著,最后伊休安被以一个十七岁女孩的身分放了出来。
就算听了为什么会演变至此的说明,还是没办法认同。
如果说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就是伊休安只要看著顾虑自己、而且想照顾她的「伙伴」,内心就觉得无比烦躁。
搞不好已经不需要了,但还是想说。
不要哭!理人。我不喜欢看你哭——
摇晃是什么时候平复的。
伊休安·特洛鲁终于松开了紧咬著的牙关。
「这——……我还……活著吗……?」
虽然从船体开始大幅摇晃时开始就已经先进入船舱避难,但还是非常辛苦。总之窝在那窄到出名的走廊,拚了命的用腰和脚底尽量不要让自己飞出去,然后撑了下来。一放开穿著靴子的脚,僵硬的全身开始叽叽嘎嗅响了起来。
(啊——还以为死定了……)
虽然似乎有一次在「虫洞」差点死掉,不过快死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自己快死了。这是人类普遍的真理。
四周散乱著不知本来是摆放在何处的货物。
一边转动肩膀,一边张望四周,应该有一起拉进来避难的托托,正在一旁头晕。
「喂,托托。你没事吧?」
「……啊呜……啊……头好晕……咕噜咕噜……已经不能……再转下去了……」
总之,看起来是没有什么显眼的外伤。她决定就这样丢著她不管。
(魔法师,没有「漂浮」这个技能来著?)
还是说,那个技能是没到海达尔那个等级就无法学到的吗?
伊休安越过四散的障碍物,打开回到甲板的门。
外头如预料之中,状况凄惨。
遮阳帐篷被吹飞,木桶滚落四处。从头到脚都被沙子覆盖,瘫在地上的船员和正骑士,全都在甲板上东倒西歪。脚断了的折叠椅,是那个人妖贵族大人所使用的东西。
船长和哈谢姆·德拉两人正热烈交谈当中。
「喂!哈谢姆!」
伊休安扬声一喊之后,两人都回头看向她。
「如果你们在找托托,她在船舱里喔!毫发无伤。」
「——这样啊?」
「嗯。麻烦你帮忙跟船长说一声。」
虽然他低头看了一下伊休安,不过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始用当地的语言跟船长说起话来。以一个总是吊儿啷当奸笑的男子来说,难得地显得很不自然。感觉就像是在说现在不是这个时候。
「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个嘛,有一点小事啦。」
哈谢姆笼统地说著。
随著时间流逝,可行动的人数也变多了。即使如此,不知为何却不见伊休安所认识的那个黑发少年的身影。
伊休安无计可施,只好开口询问:
「我说,喂,哈谢姆。」
「怎么了?」
「你有没有看到理人?」
针对这个问题,依耶马路特的护卫剑士的回答是……
「看是有看到,不过不见了。」
「啊?」
「在沙尘暴中,我看到他从这里跳到正下方去了。」
像是脑门被敲了一记般的冲击,不禁让人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为、为什么——」
「他想救掉下去的罗格维尔大人。结果两人都没有再上来了。」
伊休安鞭策了自己怎么都停止不了颤抖的身体,从他口中所说的栏杆往下看去。
一望无垠的沙还是只有沙,四处都不见伙伴的身影。
从这里?
在沙尘暴的当时?
无法停止袭来的晕眩感。
——结果。不管船上的船员找遍船舱的每个角落,失踪人数还是没有改变。
身为威尔塔米亚国王的代表的高阶贵族罗格维尔爵爷,以及「无名者」的勇者理人·相川。只有这两人从沙砾船「女神指挥」号突然跌下去而消失无踪。
「你要怎么给我个交代!他可是国王的代表啊!」
「盖瑞大人请冷静。求求你!」
听了同样消息的盖瑞·布朗,完全不听托托的阻止,跟船长激烈争执。
自己——该要怎么办才好呢?
伊休安不断用力紧咬自己的嘴唇。
(喂。)
(理人。)
(那个——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