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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彷徨·阴(2 / 2)


脑死是脑部功能完全停止的状态。



如果这是真的,别说是起来走路说话了,而是甚至连自主呼吸都办不到的状态。



不仅如此,当事人掌管的意志和记忆等于形同消灭。



——我无法相信这种事。



晴香抱住自己的双臂突然趴下。



「你还好吗?」



真央轻轻把手放在晴香肩上。



「一心舅舅,已经回天乏术了吗……?」



泪水自然从眼里夺眶而出。



泪水一旦流出来就再也停不住,晴香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振作点。」



「拜托你说一定治得好,要是一心舅舅不在了,今后我们……」



晴香抬起脸恳求。



然后和真央四目相交,她的眼里也渗着泪。



「以前我跟一心在同一个大学研讨会。」



真央吸了鼻子说道。



「是这样吗……」



晴香闭上双眼垂下头。



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所以忘记真央其实是一心的朋友。



「我啊,一直很喜欢一心。可是他是那种个性,根本不可能从朋友发展成恋人。」



真央耸肩笑了。



这个人她明明心里也很痛苦,还是压抑心情拼命努力着。晴香察觉到这点,擦干泪水深深吸气。



「对不起。」



「没关系,我也不想相信这是真的。」



晴香默默咬紧嘴唇。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真央仿佛缅怀过往似的阖上双眼。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晴香不可能会知道



13



——累死了。



回到警署的石井,崩溃似地跌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双肩膀沉重无比,腰间发酸无力,而且意识蒙胧不清,简直就像感冒了一样。



不过是一天半而已,就累成这副模样。



随后进来的后藤叼着没有点燃的香烟,双手抱臂坐在椅子上。



看起来他的态度跟平常没两样,但眼神却空洞虚脱。



「怎么了?」



发出高分贝音量进来房间的人是宫川,时机准确到简直就像埋伏监视着他们回来。



石井虽然对声音有所反应而抬起脸来,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关于这点后藤似乎也一样,只是抬起视线什么也不说。



「又不是办丧事,这是在干嘛。」



宫川夸张地摊开双手。



后藤用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的目光眺望以后,用眼神暗示说「石井」。



大概是要叫他说明吧。



「啊,呃……」



「快点说明。」



石井一露出困惑的模样,宫川就点燃香烟说道。



「是。」



石井拖着沉重的身体站起来,开始依序说明在看守所收集到的情报。



从美雪自供用刀子刺杀齐藤一心开始,到从医护人员小松口中问出的案发当天医务室的状况,另外包括山村干生曾经造访医务室的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明。



但是尽可能留意不把自己个人的推测说出口。



因为他想要知道宫川会有什么感想。



宫川听完以后说了「原来如此」用力点头。



「从状况来推断,果然监所人员山村以某种形式参与案件的可能性很高。」



「您果然这么认为吗。」



石井开心地叫出声来。



看来确实不是自己想太多,山村非常可疑。



「不过,现阶段还不能出手。」



宫川摩娑下巴。



「是的……」



尽管很遗憾,但宫川说得没错。



虽然山村确实很可疑,不过也仅止于此罢了。如果要说具体上是哪里可疑,可叫人伤透脑筋。



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做过什么,他只是在美雪身边附近打转而已。



就照这情况毫无目的进行搜查,反而有可能导致证据遭人湮灭。



虽然很不甘心,但必须慢慢收集资料,找出山村如何参与案件的线索。



「硬把他拖过来,揍他一顿逼他吐实好了。」



后藤一面点燃香烟一面粗声粗气说道。



令人无法置信这是从刑警嘴里说出来的话。



「要是干了这种事,会变成警方和检方的全面战争。」



宫川冷言冷语地吐槽。



「管他是宇宙战争还是怪兽战争,都跟我无关。」



后藤砰地一声把脚摆在桌上。



那副态度根本是反抗期的高中生。



「先别管这蠢蛋了,石井,你是怎么想的。」



宫川瞪大锐利的双眼看向石井。



「我推测七濑美雪用了某种方法溜出看守所,不过……非常遗憾,至于方法就……」



石井虽然把自己的意见说出口,却突然丧失气势无法继续说下去。



「总之从看守所溜出来应该不可能。」



宫川干脆地否决石井的意见。



「我想山村是不是动用了什么门路……」



尽管是把话说出口了,却不知道方法是什么。结果又回到起点。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咦?」



「假设那个叫山村的男人动用门路好了。虽然他没有个人房的钥匙,但既然有通道的钥匙,就有可能从医务室把她带到外面去吧。」



「是的。」



宫川刚刚才否定过,这次又肯定石井的说法。



虽然石井感觉到其中有矛盾,依然出言回复。



「但是,如果用这方法把她带出来,一定有目击证人才对。」



「说得也是。」



石井也是卡在这点想不通。



倘若不经允许带着被告四处乱晃,想必马上会被叫住吧。假使没有碰上任何人,也还有监视摄影机在拍摄。



——果然还是行不通。



原本石井快要放弃了,却不经意闪现一个好点子。



「对了!」



「怎么了?」



「例如说沘柱搬运的货物中,或是让她穿上监所人员的制服隐瞒身分,会不会是用了类似这种方法。」



这么一来就有可能避人耳目悄悄溜出外头。



石井本来满怀自信地说道,宫川的反应却不太好。



「假设她用这类方法溜出来好了,但又会冒出另一个问题。她是怎么回去的?」



「这……」



石并没办法马上答复。



「而且,为什么有必要回来?」



「说得也是……」



石井气馁地回答。



这正是盲点所在。既然能够溜出看守所外面,根本没有必要刻意冒着风险回来。



干脆直接逃跑就好了,但是她却没有这么做。



「宫川课长,您认为她是用什么方法杀人的?」



石井反过来试着提出疑问。



宫川「嗯」地呻吟着,缓缓摸了摸平头以后,大概是想到什么了,突然抬起脸来。



「我只是随便想到就说,会不会其实没有必要溜出来?」



「什么意思?」



直到方才一直闹脾气背着脸的后藤突然追问起来。



「换句话说,美雪在进看守所之前先设好某种装置,然后利用它来犯案——这个想法有可能吗?」



「装置……吗?」



「没错,例如用类似弓箭的原理把刀子射出来……」



大概是变得没自信了,宫川的话音渐渐越来越小声。



但是石井却在这段话之中找出可能性。



「有可能呢,借由采取特定的行动导致装置殷动,射出刀子。」



以前曾经在某本推理小说里看过,制作把刀子装在十字弓上,一把门打开就发射的陷阱,借此进行犯案。



这么一来,就可以制造自己不曾参与犯案的不在场证明,然后事先动手脚让装置移动到别的地方。



如果使用这种方法的话,美雪就没有必要从看守所溜出来。



「那要用什么装置才能办到这种事?」



后藤一面忍住呵欠一面说道。



「知道的话早就破案了。」



宫川在烟灰缸里捻熄香烟。



看来他已经舍弃这个点子了,不过石井并非如此。



他认为以打破眼前走入死结的状况来看,这是个不错的开头。



「宫川课长,我们再一次重新调查现场吧。」



「说得也是。」



宫川赞同石井的意见。



自己的意见居然被坦率接受了,这可是第一次的体验。石井心里有点感动。



「没办法,就算没希望也跑一趟吧。」



后藤把香烟扔到烟灰缸里缓缓站起身子。



「后藤,你不用去。」



宫川左右摇头。



「啥?」



「所以说,今天你先回去。」



宫川一面把手指贴在后藤胸前一面说道。



「你、你在说什么啊!」



后藤无法接受,宫川回嘴说道:



「石井跟我说过了,被害人的女儿待在你家对吧。」



宫川的眼神不同于往常,显得非常认真。



「那又怎样?跟搜查无关吧。」



「谁说无关了!」



宫川的嗓音近乎恫喝。



反倒是在一旁听着的石井吓了一大跳。



「请你别鬼吼鬼叫。」



「听好了,你的自觉还不够。既然孩子待在你家,就得负起相对的责任。难道只要让她吃饭就好了吗?对方可不是狗啊,至少今天要早点回去陪她。」



宫川砰地一把推飞后藤的胸膛。



后藤踉跄地向后退。



「就算我回去也不能替她做什么,还不如早点把犯人……」



「吵死了!别再罗哩罗唆!这是命令!」



宫川的怒吼遮掩了后藤的话语。



石井心里认为,两人的反应之所以有落差,或许就差在有孩子跟没有孩子。



这么一来就连后藤也无法顶嘴沉默下来。



「别在意搜查的事了,你的缺由我来补就够。」



宫川转身背向后藤说道。



——帅呆了。



石井忍不住看着他的背影看到入迷。



「好!石井!走了!」



宫川说着便离开房间。



「咦?」



直到现在石井才终于察觉。



既然宫川要补后藤的缺,就代表石井要跟宫川搭档。



上一桩案件的时候也是这样,只要跟宫川搭档一定不会有好事。



尽管忧郁的情绪折磨着石井,他依然追在后头跑了起来。



绊到自己的脚。



然后跌倒——



14



——心情好沉重。



晴香在位于大学B栋校舍后面的组合屋前面停下脚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不过「电影研究同好会」房里的灯依然没有点亮。



虽然离开医院以后晴香打了好几次电话到八云的手机,但只听到铃声响个不停,八云并没有接电话。



虽然在他的语音信箱留过话,却连一通回复电话也没有。



晴香打开门进去房内把灯点亮。



还是没看到八云的身影。



为了寻找八云才跑这一趟来这里看看,既然他不在这里的话,很遗憾地再也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你在哪里?」



试着出声询问,却没有回复。



虽然是只放了桌子、睡袋以及冰箱,十分煞风景的狭窄房间,但这里却充满许许多多的回忆。



真的曾经发生了好多事情。就连平常应该让人放心的这个地方,倘若像这样一个人坐在这里,只感到心里越来越不安。



回想起上一桩案件的记忆。



当时晴香也是追着突然消失踪影的八云来到这个地方,坐在这张椅子上。



八云总是一个人把事情闷在心里。



即使心里很烦恼也不表现出来,就算问他也不肯回答。



尤其是和自己亲人相关的事,他更有独自暴冲的倾向。



——是我的责任……



八云在医院说过的话掠过脑海。



那句话不是针对这次发生的案件,或许是针对至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八云一直拼命奋斗到现在。



嫌恶看得见死者灵魂的红色左眼之人、或是无关自己意志所看到无法获得救赎的灵魂们。



以及有双红眼的男人——



他比其他人体验过更多更多的事,一路尝尽许多痛苦和悲伤。



以前八云曾经说过。



——无论在多深的黑暗中,前方一定看得见微小的光芒。



八云借由相信这点保持精神上的平衡,一路笔直地走了过来。



但是不管再如何向前进,同样的事情依然反复上演。一个人类并无法改变世界,人类的憎恨伴随斗争,无穷无尽不断反复上演。



不仅如此,就连身边近在眼前的人也救不到。



这次发生的案件也是一样。



八云没能救到一心,然后这桩案件的开端,恐怕是来自那位名叫七濑美雪的女性的复仇。



明明只是走在自己相信的道路上,却因为每个人的想法各自不同,而转化形体成为憎恨。



看得见死者灵魂的八云,说不定比任何人都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这点。



他对于无穷无尽反复上演的负面情感连锁感到疲倦了吗?



——不会有这种事。



晴香在心中祈祷着,紧紧握住挂在脖子上的项链。



至今即使八云遭遇多么痛苦的境遇,之所以能不偏离身为人的道路一路走来,想必一心造成的影响非常巨大吧。



正因为有他的支持,八云才没有行差踏错。



如果失去一心的话,八云会变成什么样子?



感觉现在想像这件事非常恐怖。



晴香用双手包覆项链的红矿石,祈祷似地阖上双眼。



在一片寂寥中,有个想法浮现晴香的脑海。



是关于八云的父亲,也就是有双红眼的男人。



到现在一直是个不解之谜。



他为什么以操纵人的心意为乐,一路引发了许多案件?



他跟八云一样看得见死者的灵魂。



会不会是这点导致他采取这样的行动?



由于晴香对心理学并不了解,所以这不过是推测罢了。但是总觉得就是这样没错。



因为那双红眼的关系而丧失许多重要的事物,一个人忍下无法偿愿的心意,然后怀抱这一切坠落到绝望的黑暗中——



这不过是自己的想像罢了,但他会不会是遭遇了跟现在的八云相似的状况呢?如果是这样的话——



难到八云也会坠落到漆黑的暗夜中吗?



晴香甩头挥开不祥的想法。



——不可能会这样。



试着好几次在心里复诵,不安却怎样都无法散去。



——八云,你打算去哪里呢?



晴香在心中喃喃自语。



果然还是没有答复。



晴香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打简讯。



或许这是单方面的交流,尽管如此,还是想对八云传达些什么。



打了字又删除,打了字又删除——



不断反复着。



烦恼老半天,最后只打了一行字。



「我想见你。」



根本无法言喻,只是好想见八云一面。



晴香打完简讯以后,拿下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把它悬在眼前眺望。



轻轻摆动的红矿石散发微弱的光芒。



5



后藤站在自家门前。



算起来在这栋官舍公寓大概已经住了五年。



不过就后藤有限的记忆而言,这么早回家还是第一次。



虽然形式上是半强迫地被宫川赶了出来,其实后藤心里非常介意敦子和奈绪。



话虽如此,要不是宫川把话说到这称地步,他大概也不会丢下搜查直接回家吧。



后藤发现自己正打算开门的手微微颤抖着。



简直就像劈腿以后回家般的内疚心虚。



——蠢毙了,回自己家里有什么好怕的。



后藤如此鼓舞自己,一口气拉开门来。



「我回来了。」



从客厅传来高亢的笑声,遮住后藤的声音。



后藤马上认出这是敦子的笑声,听起来实在是非常开心的笑声——



结婚之前,敦子经常用高亢的嗓音笑着。



后藤以前非常喜欢敦子的笑声,甚至拼了命地想要逗她笑。



但是自从共同生活以后,她的笑声逐渐不再响起,彼此变得不再交谈了。



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毫无感情的关系——



他认为契机果然还是敦子流产的事,如果当时有好好面对她的话,或许能有不同的未来也说不定。



但是后藤却办不到,以工作为借口逃开了。



后藤依然怀抱着内疚,在玄关脱下鞋子前往客厅。



笑声仍旧持续着。



站在通往客厅的门前,后藤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门。



倘若自己在此刻开门的话,或许笑声就会消失了——因为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有什么好犹豫的?



后藤如此说服自己打开门。



和往常不同的光景映入眼帘。



敦子坐在沙发上,让奈绪坐在自己的膝上,拿着绘图纸在聊些什么。



两人脸上都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整个空间充满了温馨的气氛。



奈绪指向绘图纸「啊——啊——」兴奋地发出结巴的话语。



耳朵听不到的奈绪无法口吻清晰地发音,但是敦子仿佛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不断频频点头。



后藤有种迷路闯进别人家里的错觉。



但是并不是觉得待在这里不舒服,而是想要一直看着敦子和奈绪的笑容。这种心情甚至涌上心头。



「哎呀,你回来啦?」



敦子察觉后藤的存在抬起脸来,笑容并没有从脸上消失。



「嗯、嗯啊。」



敦子笑容满面地迎接自己,这是隔了多少年呢?



后藤觉得有些难为情,走近敦子和奈绪坐着的沙发。



「什么事这么好笑?」



后藤在沙发前面盘腿坐下来,奈绪和敦子相视而笑。



「没办法,就让他看看吧。」



敦子倾诉般地对奈绪说道,递出绘图纸。



纸上用蜡笔画了一个男人。



虽然穿着类似西装的衣服,全身上下却毛茸茸的,大大张开的嘴巴露出獠牙。



「这是啥?」



后藤直接把感觉说出口。



「她说是你。」



敦子抖动肩膀笑了。



——这是我吗?



「这简直就像熊嘛。」



把话说出口的同时,后藤也开始觉得好笑了。



后藤的脸上也自然流露笑容。



「喂、奈绪,我是熊吗?」



后藤「吼!」地模仿熊吼以后,捏了奈绪的鼻子一下。



奈绪一面哈哈大笑一面挥舞手脚。



感觉上只要看着这张笑脸,疲劳全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我想当父亲吗?



后藤发现自己心底的愿望吓了一跳。



他恍惚地眯起双眼,但感觉到敦子用新奇的眼神看过来,故意咳嗽蒙混过去。



「那么,情况怎样?」



后藤上次像这样问这句话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原以为她多少会感到困惑,结果敦子依然让奈绪坐在膝上,开始说起今天发生的各种事情。



去探望一心的事,还有奈绪帮忙准备晚餐的事,虽然是平淡无奇的事情,敦子的眼神就像是畅谈冒险故事的孩子般闪闪发光。



一面侧耳倾听她的话语,后藤终于明白了。敦子一直过得很寂寞——



把四处闯荡的任性老公送出家门,一直一个人待在家里忍耐着。



虽然不该这么说,但如果没有发生这次的案件,后藤连这点单纯的道理也无法醒悟。



觉得自己是个空有气势的窝囊男人。



大概是笑累了,不知不觉之间,奈绪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累坏了。」



「毕竟出了那种事……」



「来,把她抱到被窝里去吧。」



敦子抱起奈绪前往寝室。



一面目送她的背影,后藤一面点燃香烟。



不光是肺,感觉上烟雾甚至连内心深处都染遍了。



过了一阵子,敦子回到客厅来。



「抱歉。」



后藤看向敦子的脸说道。



「没关系,这点小事不算什么,而且奈绪是个坚强的孩子。」



敦子用轻松的语气回答。



后藤想说的不光是今天的事,而是对于至今的一切说「抱歉」。



「说得也是,那孩子是坚强的孩子。」



后藤没有说明真正的心意,切换话题。



——就是这点叫人着急。



后藤自嘲地笑了,缓缓吞云吐雾。



「……抓得到犯人吗?」



敦子把话说出口以后,才露出糟糕了——的表情转过脸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询问关于案件的事,原以为她对这些事没有兴趣,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吧。



虽然她想知道,但心里觉得后藤大概不喜欢她问出口,所以刻意避开不提。



「目前什么都不清楚,这桩案件有很深厚的内情。」



后藤理所当然似地答复。



心里并不觉得抵抗,现在希望有人能听自己说话——当下的心情是如此。



大概是后藤有回复令她很开心,敦子的眼神宛如少女般闪耀着光辉。



「内情很深厚是什么意思?」



「说来话长。」



被她用这种表情盯着看,总觉得挺难为情的。



后藤仿佛闪躲敦子的视线般拔起地毯上的毛球。



「说很久也没关系。」



敦子说道。



由于后藤低下头来,所以不知道她现在露出什么表情。



就算跟敦子说案件的事,也不能逮捕犯人。



毕竟还有上一椿案件的前例。如果跟敦子说的话,应该会让她担心吧。但尽管如此,希望她知道的心愿来得更加强烈。



「能来罐啤酒吗?」



后藤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熄说道。



「我也能喝吗?」



敦子如此说道,不等后藤的回答就前往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冰啤酒回来。



后藤点了一根新的香烟,灌了一大口啤酒以后,开始说起缠绕这桩案件的因缘。



事情的开端始于十五年前,后藤帮助了某位少年。



他原本就不擅长向人说明,所以没办法把话归纳起来说得条理分明,结果花上好长一段时间说了很久。



尽管如此,敦子依然默默侧耳倾听他的话语。



上次和敦子聊这么久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仿佛说故事给孩子听一般,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6



石井双手拿着罐装咖啡,穿过通往寺庙的楼门。



吹拂而过的风非常冰冷。



虽然春天即将到来,晚上还是很清冷。



佛堂简直就像自体发光一般从黑暗中浮现。



户外照明灯具照亮佛堂,正在进行鉴识搜证的工作。



虽然脑子里明白,但在石井眼里看来依然十分阴森。



——七濑美雪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刺杀一心?



这个谜团仍旧尚未解开。



正当石井叹气的时候,有个人从眼前穿越而过。



「啊!」



曾经看过的脸庞——那是齐藤八云。



「那个,八云……」



他或许会有什么妙策也说不定。



虽然石井试着搭话,八云却似乎什么也没听到,默默朝着墓地的方向走去。



他的侧脸比平常来得更加苍白,简直就像活死人一样。



——他怎么了?



正当石井困惑的时候,八云仿佛溶入黑暗般消失无踪。



——刚才看到的是幻影吗?



甚至令他产生这种错觉。



「喂、石井,你伫在那里干嘛!」



人在佛堂前面的宫川扬声大吼。



石井对此有所反应,匆忙跑到宫川身边。



「对、对、对不起。」



石井把手里拿的两罐咖啡通通递给宫川。



「你白痴啊,一罐是要给你的。」



「谢、谢谢。」



宫川只从石井手里拿了一罐,拔开拉环。



「算了,坐下吧。」



「啊,好的。」



石井被宫川催促着坐在楼梯上,但是没有把咖啡打开来喝,依然握在双手中。



「别这么僵硬,你有点太看低自己了。」



「看低自己……吗?」



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听到这句话。



到目前为止老是被骂得一蹋糊涂,例如笨蛋或迟钝之类的。



他对于这些辱骂不曾怀抱不甘心或愤怒等情感,因为他认为这些话说得并没有错。



所以他不明白宫川是根据什么说「看低」这回事。



「你可以再更抬头挺胸一些。」



「啊、呃,但是……」



宫川把话说得很简单,不过难就难在这里。



他可不是喜欢才这样畏畏缩缩的,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对自己的想法有自信。



倘若听了别人的意见,就会认为听起来每个通通都很正确。所以没办法做出决定,



只是这样罢了。



「来一根吗?」



宫川递出烟盒。



「我不抽烟。」



石井把手盖在上面婉拒。



以前他曾经吸过烟,但是却严重反复呛咳,并不适合自己的身体。



宫川呢喃说了声「是吗」,叼起香烟点燃。



「有没有什么新情报进来?」



石井用双眼追寻鉴识人员的动作并开口询问。



「佛堂后面的窗户被打破了,从那里查出七濑美雪的指纹。」



宫川的表情一脸郁闷。



「那里是入侵途径吗?」



「因为是比较新的指纹,所以总该不会错吧。」



「原来如此。」



「不过,这么一来……」



宫川含糊其辞。



「啊,对喔……」



石井察觉到宫川的心思点点头。



如果锁定后面的窗户是侵入途径,宫川提倡的「陷阱犯案说」自然会被排除在外。



看着宫川一脸遗憾的侧脸,有个疑问浮现石井心中。



——侵入途径真的是后面吗?



石井试着慢慢回想案件发生当天的情况。



一心说要坐禅前往佛堂,他依照后藤的指示一直看守在入口前面。



但是——



「我没听到声音。」



石井有如发出宣言似地说道,宫川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什么意思?」



「我一直站在这里。」



石井一面说明一面冲上楼梯,站在佛堂的拉门前面。



「啊。」



「如果有什么异常变化,为了能马上采取行动,所以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但是……」



「没有听到窗户被打破的声音。」



石井点头回复。



当天是个不起风的安静夜晚,假使有窗户打破的声音,必定会察觉。



「至少窗户被打破的时候不是犯案当时。」



石井如此做了总结,宫川「思」地低吟着。



「但是既然如此,窗户是何时打破的?」



「这……」



现阶段还不清楚。



「因为上面沾有美雪的指纹,打破窗户的人一定是那个女人没错。」



「请等一下。」



石井为了整理一下脑中的资讯而拿出笔记本,开始画出时间表。



美雪被送到医务室是晚上六点以后——



然后一心遇刺是在晚上九点——



原本推测在这三个小时之间,美雪溜出看守所进行犯案。他把这段时间和至今搜集的情报组合起来看看。



山村到医务室露脸是晚上七点左右——



而一心进入佛堂是晚上八点半——



时间范围缩小许多。



「从晚上七点开始到八点半之间,美雪溜出看守所打破佛堂的窗户,潜藏在里面……」



宫川窥探石井的笔记说道。



只要把时间缩小到这一个半小时进行搜查,可以大大提升办案效率。



「宫川先生,可以谈一下吗?」



正当话讲到一个段落时,身穿蓝色工作服的男性鉴识人员前来搭话。



「什么事?」



宫川在随身携带的烟灰缸内捻熄香烟,跟随男性鉴识人员进入佛堂内。



石井感到好奇也追在宫川身后。



佛堂里面也被照明灯具照亮到令人炫目。



「请看这个。」



男性鉴识人员把手里拿的塑胶袋悬在眼前展示。



塑胶袋里面装了类似细线的东西。



「这是啥?」



宫川一把抓过塑胶袋询问。



「这缠在那座佛像上。」



男性鉴识人员指向位于正面的佛像。



那是一座木雕的释迦牟尼佛像,半睁的双眼仿佛连内心深处也能看穿,感觉十分恐怖。



「虽然量很少,但上面沾了血痕。」



男性鉴识人员指向装在塑胶袋里的细线一端。



那里确实沾上红黑色的痕迹。



——等一下。



看到这个,别的想法浮现石井的脑海。



刚才由于窗户玻璃上的指纹,所以否定使用装置进行犯案。



但是倘若换个想法,为了隐瞒以陷阱犯案这件事,美雪故意在后面的窗框上留下指纹,也是有可能实践的想法。



在过去曾经发生过的案件也是如此,美雪经常像这样使用计谋。



但是,究竟要设置什么装置才能够用刀子刺杀一心——这点却无从得知。



17



八云站在墓碑前面。



刻在上面的名字在月光的照映下浮现。



——高岸家之墓。



沉睡在这底下的是八云中学时代的导师,同时也是奈绪的母亲,而且是或许会成为自己母亲的人。



我也没能救到她。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的眼睛看得见?



八云用指尖触摸墓碑。



既坚硬又冰凉,只是个石块罢了,不可能会有所答复。



身体颤抖起来。



「果然是我的错吗……?」



八云用几乎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这并非对任何人说的话,也不是期待有所答复而说的话。



但是却从黑暗中传出答复。



——没错,全都是你的错。



八云闭上双眼深深叹息。



他马上认出来这道嗓音属于谁。



换做以前,是他祈祷绝对不想碰面的人物,然而现在却是他拼命寻找的人物。



「出来吧。」



八云猛地瞪大双眼,用僵硬的口吻说道。



「如你所愿。」



伴随声音,有一个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他身穿黑色西装,长发向后梳拢。明明是晚上,他却戴上一副深色的太阳眼镜,肌色白到宛如从黑暗中浮现。



八云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和男人对峙。



不过他立刻知道对方是谁。



不是看他的身影判断,而是身体中流淌的血液如此告诉他。



「果然是你吗。」



「居然用这种口气跟父亲说话。」



「我从来没认为你是父亲。」



「不是你认不认为的问题,你的那只红色左眼不是证明了我和你之间的羁绊吗。」



男人缓缓摘下太阳眼镜。



染上深红的那双眼睛在月光的沐浴下,看来散发着不祥的光辉。



「我的父亲是舅舅。」



八云冷言说道。



他并不想承认和这个男人相同的血液在自己的身体内流淌着——



「但是你没能救到他。」



「不对。」



「不光是他,你的亲生母亲,还有那个女人,你都没能救到。」



「我……」



「因为你的缘故,大家都死了。」



由于男人扔出的一句话,八云的身体仿佛从中央开始冻结了。



——大家都死了。



我身旁重要的人们全都死了——这个事实压碎八云的心。



「这是受到诅咒的血统,你逃不掉的。」



男人宛若在地面上滑动似地走近八云。



我好想逃——这股冲动使八云背过脸去。



「即使你藏起来,现实也不会改变。」



男人的嘴角浮现冷冽的笑容。



「呜……」



「我至今生过好几个孩子,但是继承我这双红眼基因而残存下来的……只有你而已。」



「这种眼睛……」



「能够理解我所做所为的人,只有你而已。」



「……我不想理解。」



八云用尽力气挤出这句话。



但是他的声音却无法传到任何地方,逐渐被黑暗吞噬消逝。



「不,你应该已经理解了。」



「我不能理解。」



八云拼命地倾诉着。



但是他这份真切的心意也被男人的红色双眼吞没了。



「看得见死者的灵魂,很难受、很痛苦吧。即使不愿意看见的东西也看得到,即使不愿意知道的事情也会知道。」



「所以又怎样?」



「就算事发当时能暂时逃脱,又会反复上演。」



八云用力咬紧牙根。



不能倾听这男人所说的话语。



八云想要秉持坚强的意志拼命抵抗,反正不过是为了把自己正当化的利己主义罢了。



但是,隐藏在内心背面的另一个自己,理解这男人所说的话,而且感同身受。



即便我自己一个人努力也改变不了什么。



人类就是如此无力。



相同的事情反复上演。



然后有人死去——



死去的人怀抱着憎恨彷徨在人世间。



而我会看到他们。



我明明不想看到——却会看到他们。



八云用牙齿咬紧自己嘴唇内侧。



伴随疼痛,血的味道同时在嘴里扩散开来。



借此勉强能够维持住理性。



「所以你才杀人吗?」



听了八云的话,男人笑了。



「杀人?我吗?我谁也没杀,我不过是替他们满足欲望罢了。我只是帮了他们一把而已,对吧。」



——事实就是如此。



这男人曾经参与数不尽的犯罪。



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动手,不过是在他们背后稍微推了一把。



听从男人的诱惑,受到每个人各自的欲望所动摇,结果有人陆续死去。



已经开始分不清什么才是正确的了。



「我不想要继续看着儿子痛苦的模样了。」



「痛苦?」



「没错,一心根本不了解你真正的心情,只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蛊惑你。一心所说的话不过是幻想罢了,你应该也懂才对。」



——果然是这样啊。



一心遇刺的原因果然在于自己。



一知道这点,八云感觉自己逐渐坠落无底深渊。



——只要没有我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不停打转。



借由否定自己的存在,八云的心丧失平常的冷静,转变为脆弱易碎的模样。



「你要我怎么做……」



八云询问男人。



迷失道路的八云看来就像是在恳求他。



男人看到这样的八云,开心不已且笑颜逐开。



「跟我来,由我来告诉你……」



男人朝向黑暗开始缓缓跨出脚步。



——这片黑暗的彼端有什么呢?



虽然不清楚,只要跟随男人身后走去,感觉就能从痛苦中获得解脱。



尽管迷惘,八云仍旧迈出了第一步。



这瞬间口袋里的手机简讯铃声响起来了。



八云拿出手机。



「那种东西丢掉吧。」



男人一面转身一面说道。



「丢掉吗?」



「没错,会产生麻烦的关联,转化为迷惘。」



——确实是如此。



正当八云打算丢掉手机的时候,有阵风吹了过来。



——别丢掉。



仿佛像是在对他这么说。



八云打开收到的简讯。



这是来自晴香的简讯。



内容只有一行字。



——我想见你。



看了这简短的字句,八云的心动摇了。



「怎么了?」



男人问道。



——我……



风又吹了起来。



沙尘飞舞,钻进八云的左眼。



八云因为疼痛压住左眼。



「你在迷惘什么,要走了。」



男人催促他向前走。



八云一面压住左眼一面抬起脸来。



胸膛里头骚动不安地发出声响。



八云松开压住眼睛的手,再次和男人面对面。



——是吗,原来是这样!



这瞬间,八云顿悟了至今一直成谜的一切。



18



一回过神来,晴香发现自己人在寺庙的佛堂。



光脚站在木板铺的地板上,一抬起脸就看得到释迦牟尼像镇守在此。



这副庄严的模样,使她受到牵引似地迈出脚步。



叽——



每当跨出一步,木地板便叽叽作响。



前进到手能够碰触释迦牟尼像时,感觉到背后有人的气息。



晴香突然转过身去。



看见有个人影站在佛堂入口。



睡得歪七扭八的鸟窝头,身穿白衬衫搭配牛仔裤的装扮。



那是——



「八云。」



晴香开心地叫出声来。



从昨天开始一直在找他,终于见到八云了。



八云毫无反应,宛若雕像般伫立在原地。



「欸,八云,到目前为止你都上哪儿去了?」



晴香一面向八云走近一面出声搭话,但是八云却没有答复。



匡啷——



有什么从八云的手中滑落。



「什么!」



晴香把视线移向脚边,惊讶地扬声大叫。



因为掉在地板上的是一把鲜血淋漓的刀子。



「人类的本质是……黑暗。」



八云眯起双眼浮现恍惚的笑容。



「你是八云……对吧?」



八云没有回答晴香的疑问。



他只是浮现阴森的微笑,脚步轻轻向后一转,缓缓朝向外面走去。



「八云,等一下!」



晴香匆忙追上八云的身后。



非常不可思议的是——尽管晴香拔腿奔跑,却没办法追上走着的八云。



八云的背影逐渐远去—



「八云!等一下!」



即使再怎么跑、再怎么跑,距离只是越拉越远。



「不要走!」



晴香从丹田使劲吼叫,猛地挺起身子。



「吵死了。」



——咦?



晴香被这道声音迅速拉回现实。



刺眼到视线模糊不清,眨了好几次眼睛以后,终于看见有个人影站在白色光芒中。



「你该不会是八云吧?」



晴香困惑地询问。



「哪有什么该不会,就是我。」



那种冷漠的说法肯定是八云没错。



「为什么八云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房间,我人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



「咦?」



「咦你个头,擅自闯进别人的房间,居然还睡昏头一开口就找碴,你到底是有多愚蠢啊。」



八云不断抓着睡得歪七扭八的鸟窝头,打了个大呵欠。



他的左眼是鲜艳明亮的红色。



到这一刻,晴香终于发现至今所看到的全是一场梦。



昨天她来到这房间等待八云,好像不知不觉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你上哪儿去了!我好担心你!」



晴香的情感爆发开来,一面指向八云一面猛烈抗议。



尽管我担心得要死,八云却那副飘飘然的态度,真叫人火大。



「别大吼大叫。」



八云把手指塞进耳朵里回嘴。



「当然会想大吼啊,在这种辛苦的时候突然不见人影,我……」



晴香拼命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喜悦和懊恼同时涌上心头,感觉心里被人搅弄得乱糟糟的。



「对不起,我在想很多事。」



八云背对晴香说道。



晴香敲了一下他的背。



「不要一个人想,笨蛋。」



「居然骂我笨蛋,你说得真过分。我有好好道歉了吧。」



八云恼羞成怒,摆出受不了的态度抓了抓头发。



「吵死了,笨蛋。我绝对不原谅你。」



八云回来了明明开心到不行,却意气用事,没办法坦率地感到高兴。



——我才是笨蛋。



和八云之间的距离之所以无法缩短,自己或许也有关系——晴香不禁这么认为。



「怎样你才肯消气?干脆买个巧克力给你吧?」



八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受不了,又把人耍着玩。



「我才不要巧克力!」



「那你到底要什么?」



「什么也不要,但是再也不准没有我的允许擅自跑掉!」



「我又不是你的东西。」



「这我也知道!但我就是讨厌这样!」



不知不觉之间,晴香潸然泪下。



在他面前掉泪好像就输了,晴香不甘心地咬住嘴唇。



但是越想忍耐眼泪越是不断满溢而出。



最后晴香终于用双手遮住脸庞,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我知道了,下次开始我会照做。」



八云站起身来轻轻碰触晴香的肩膀。



他白皙的指尖仿佛描绘轮廓般从肩膀逐渐移向脖子。



身体微微颤抖,开始慢慢放松,感觉非常不可思议。同时直到方才为止一直僵硬的心逐渐融化了——



晴香动也不动看向八云的红色左眼。



——果然还是很漂亮。



心里这么想着,自然地阖上双眼。



这是让人感觉很舒服的沉默,要是时间就这样静止该有多好——她心里这么认为。



八云的气息吹在耳垂上。



「又被你救了一次。」



小小声地,真的非常小声,八云如此说道。



在黑暗中八云的气息突然消失了。



——这也是梦吗?



晴香连忙睁开眼睛。



虽然八云人近在眼前,却在动手不知道在做什么准备。



「你在做什么?」



「要出门。」



「去哪里?」



晴香一面擦拭眼泪一面站起身来。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解开案件的谜团啊。」



「是、是喔……」



虽然八云把话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但要是他不说明,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你不快点就不等你了。」



八云抓着头发说道,迅速离开房间。



虽然八云一如往常没有改变,晴香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未免太普通了吧。



八云应该也知道一心的状态才对,但是却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吗?



「你不来吗?」



八云的催促声传入耳内,打断了晴香的思考。



——现在想东想西也没办法。



晴香追在八云身后离开房间。



9



后藤来到警署最先发现的是趴在桌上睡觉的石井身影。



剪刀跟螺丝起子之类的工具散乱四处。



——这些东西到底要拿来干嘛?



「不行……请你住手……」



石井一面左右摇头,一面说着意义不明的梦话。



——反正他八成在做什么无聊的梦吧。



昨天按照宫川所言提早回家,石井看来是熬夜工作了。



这么一想虽然心里并不是不觉得愧疚,但让他就这样说一堆莫名奇妙的梦话,心里怪不舒服的。



「起床了!」



后藤一巴掌挥在石井的脑袋上。



「呜啊!」



石井叫出声音像青蛙般弹跳起来。



「你动不动鬼叫吵死了。」



后藤一面埋怨一面叼着香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后、后藤刑警……对不起,我好像不小心睡着了。」



石井搓揉红通通充血的眼睛,戴上放在桌上的眼镜,确认后藤的脸以后难为情地说道。



明明只过了一天,石井的脸看起来有些憔悴。



看来在这么辛苦的时候,让石井一个人背负重担了。



「昨天对不起。」



后藤老实地道歉。



但是石井好像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好一阵子愣在原地。



「呃,就是,因为我先回去了……」



后藤敷衍地解释,顺手点燃香烟。



石井好像终于听懂了,「啊」地握拳击掌。



「不,我没关系。倒是奈绪还好吗?」



「她冷静下来了。」



罗罗嗦嗦说明昨晚发生的事也挺害羞的,所以后藤只用这一句话总结。



「我问你,事情查得如何了?」



后藤一问,石井的表情瞬间蒙上阴霾。



——实在是好懂的家伙。



「这个……搜查没什么进展……关于犯案方法……呃……该怎么说……」



石井的回答总是不得要领。



就是这种地方叫人火冒三丈,后藤直到现在才实际体会到这点。



「我又不认为案件会突然解决,告诉我目前知道的事。」



「啊,好、好的。」



石井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开始说明搜查状况。



「发现案发现场后面的窗户被打破,从窗框上发现七濑美雪的指纹。」



「原来如此。」



换句话说,美雪从寺庙后面侵入的可能性很高。



——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不过,案发当晚,由于没有听见玻璃打破的声音,所以也可以推测窗户是在这之前更早打破的。」



仿佛事先预测到后藤的疑问,石井率先开口说明。



「这也有可能。」



后藤一面附和一面打算抖掉烟灰,却没看到烟灰缸。



——在哪里?



后藤一面侧耳倾听石井的话语,一面环顾室内。



「另外,从佛堂里面发现类似细线的东西。」



「细线啊……」



后藤发现烟灰缸放在有玻璃窗的档案柜里面。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尽管后藤心里抱持疑问,依然伸手朝向档案柜的门打算拿出烟灰缸。



「啊!后藤刑警!不可以!」



石井站起来扬声大喊。



但是慢了一步——



后藤一拉开门,就有个「砰」一声弹跳的声响。



同时有什么飞了出来。



由于事出突然,后藤根本闪避不及。



直接命中额头。



「好痛!」



一把手贴上去,就发现有什么竖立在额头正中央。



并没有想像中来得痛。



——这是什么鬼。



后藤一口气把它拔下来,啵地发出干燥的声响。



那是尖端附上吸盘,小孩用的玩具箭。



「所以我才说不可以啊。」



石井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跑了过来。



「石井,你看准我不在就玩起来了吗?」



直到刚才都还觉得对不起他,所以心里格外火大,后藤一把揪起石井的衣襟用力摇晃。



「不是啦。」



石井颤抖着甩头辩解。



「哪里不是了!你说啊?」



「这是实验啦。」



「你是想实验设装置整我,看我会有什么反应吗!」



「所以说,我在想七濑美雪的犯案方式或许不是逃离看守所,会不会是使用了这种陷阱,所以才在做实验啦。」



——原来如此。



后藤也终于明白石井想要说什么了。



门一打开箭就从里面飞出来,如果设置这种陷阱,也可能用刀子取代箭射出来刺杀他。



换句话说,假使她使用这种方法,美雪就没必要刻意从看守所内溜出来。



这道理我明白,不过——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先说!」



「在我说之前,后藤刑警就先打开了。」



「罗唆!」



「你更吵一百倍。」



声音传来的同时,后藤的后脑勺被敲了一下。



——居然突然打别人的头,是哪来的家伙!



后藤的手从石井身上松开,用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转过身去。



站在那里的人是宫川。



「受不了,真搞不懂你们是认真还是在玩。」



宫川一面埋怨,一面双手抱臂在附近的椅子上坐下。



「你在说什么,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认真的。」



「天晓得。」



宫川投以质疑的眼神说道。



「那宫川大哥是来干嘛的?」



「因为石井托我准备的东西弄好了,所以才刻意跑一趟。」



——石井托他做事?



后藤觉得很奇怪。



石井居然会托宫川做事,简直无法想像。



「真的吗,非常谢谢您。」



石井的眼神闪闪发光。



「你拜托了什么?」



「取得看守所监视摄影机的影像。」



石井神采奕奕地回答。



「我事先准备好会议室了。」



宫川只说了这句话就起身离席迅速离开房间。



「为什么需要监视摄影机的影像?」



「假设她从看守所溜出来的话,或许监视摄影机有拍到其中一部分也说不定。」



石井的模样依然一如往常十分亢奋。



但是后藤觉得他的答复自我矛盾。



「美雪不是用陷阱刺杀一心吗?」



「有这个可能性。」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从看守所里溜出来吧。」



「没错。」



「那你为什么要调查监视摄影机的影像?」



听了后藤的质问,石井困扰地垂下眉毛。



「不,因为……虽然我认为陷阱说很有力,但脱逃说也很难以割舍……所以……」



他的说法有够不清不楚,总之换句话说他无法判断是哪一边才是对的。



换做平常的话,后藤早就一巴掌挥在头上骂「给我说清楚!」了,但是由后藤自己来看也判断不出来是哪一边。



即使现在想东想西也不会有结论。



如果换个想法,借由确认监视摄影机的影像,就能搞清楚美雪是否曾经脱逃。



——接下来的事之后再想就好。



「知道了,走吧。」



后藤干脆看开起身离席。



20



——解开谜团。



在如此宣告的八云引导下,晴香造访之处是一心住院的医院。



面对和心里预测不同的展开,晴香感到有些困惑。



为了要解开谜团,首先得和后藤跟石井会合收集情报——原来是这么想的。



「真的来这里就好?」。



晴香明知道此话很多余,依然试着问问看。



「我看起来像迷路了吗?又不是你。」



八云一面打呵欠一面答复。



「别把我说得跟路痴一样。」



「难道说错了吗?」



「受不了,现在又不是在说这个……」



正当晴香说话的时候,八云快步走进医院里面。



——他老是这样。



晴香压抑满腹焦躁,追着八云的身后踏进医院里。



八云一进医院内就笔直走向柜台说「我跟新井真央医生约好了」,对方指示他们在候诊室的长凳上等候。



听到真央的名字,晴香回想起重要的事情。



「我昨天见过真央医生。」



「是喔。」



八云兴味索然地答复,坐在长凳上。



晴香也在旁边坐下。



「因为一心舅舅的事,她拜托我帮忙找八云。」



「待会儿就会见到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有件事晴香搞不懂。



「换句话说在解开谜团之前,为了一心舅舅的事来见真央医生吗?,



她蕴含确认的意思问看看。



「两边都有。」



八云不断抓着头发。



「两边都有,什么意思?」



「你的问题很多。别说这些了,奈绪还好吗?」



八云的表情蒙上阴霾。



尽管八云个性这么冷漠,却只有对奈绪是特别的。在她的面前,八云总是浮现安稳的微笑。



他的爱正是如此深厚。



「虽然好像受到打击,但现在稍微平稳一点了。」



「是吗……」



「后藤大哥的太太很可靠,奈绪也很亲近她……」



「太好了。」



八云眯起双眼看向天花板。



「你去见见她嘛。」



晴香看向自己的右手说道。



她回想起奈绪紧握的小手。



虽然奈绪没有表现出来,但我想她其实非常难受、悲伤又痛苦。



如果要说谁能治愈她的心,应该也只有八云了。



「说得也是……」



八云喃喃自语地说道,此时广播响起「齐藤八云先生,请到第三诊疗室」。



「好了,走吧。」



八云摩娑双手说道,快步走在走廊上。



晴香虽然抱持着疑问,仍旧追在八云身后。



来到柜台旁边的走廊,在挂有「第三诊疗室」门牌的房间前面停下脚步。



跟昨天晴香来到的地方一样。



「我是齐藤八云。」



八云一面敲门一面朝向门扉出声。



「请进。」



真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八云打开门进入房间,晴香也随后跟上。



「你终于过来了。」



坐在桌前的真央一看到八云的脸,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放松表情。



「是你帮忙把他带来的吗?」



真央的视线看向晴香。



很遗憾的,直到来到医院之前,晴香都不记得真央委托她的事。



「不,不是的。」



晴香一回复,真央「咦?」地露出困惑的表情。



「是八云自己过来的,我什么也没做……」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吧。」



八云不悦地打断晴香的话语。



「反正先坐下吧。」



真央仿佛要缓和当下的气氛般,催促他们坐在圆椅上。



晴香和八云并肩坐在椅子上。



「那要从哪开始说起才好……」



真央在桌上摊开病例,一面用指尖转笔一面低吟。



沉甸甸压上来的沉重空气充满整间诊疗室。虽然身为医生,对病患家属说不乐观的事:心里还是会不好受吧。



「舅舅的情况依然没变吗?」



八云面无表情地询问。



「对,我想榊原医生也跟你说明过了,一心有脑死的疑虑。」



再次听到这项事实,晴香感觉心如刀割般的痛苦。



「是吗。」



八云简短答复。



晴香看向他的侧脸,他的表情毫无变化。



不过话虽如此,他并不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八云是在压抑着感情。



「虽然如果不再做更仔细的检查,详细情况还很难说,不过情况确实相当严重。」



面对接连不断、难以置信的话语,有股想要塞住耳朵的冲动驱使着晴香。



但她也明白即便这么做也无法改变现状。



直到前天之前,一心人还好好的。



然而现在身体却变成不倚赖呼吸器就无法活下去的状态——



「那你要我怎样?」



八云眯起双眼说道。



表情简直就像是在怀疑什么。



该不会八云正在怀疑一心脑死的事实吧,在晴香眼里看来像是这样。



「问题不是要你怎样,我只是想事先传达事实而已。」



「你找我来不光是为了传达事实对吧。」



八云的语气始终非常平淡。



但是因为这一句话,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好一阵子真央动也不动,最后终于打开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卡片。



那张卡片上面画着可爱的天使。



晴香看过这张卡片。



——器官捐赠同意卡。



通称器官捐赠卡。当自己死亡或是陷入脑死状态的情况下,表示是否同意捐赠内脏的卡。



「一心他登录在捐赠者名单上。」



真央的声音虚弱到快要听不见了。



晴香认为这是很像一心的选择,他就是这么会牺牲自我的人。



「所以需要我的同意——就是这么回事吧。」



八云的表情变了。



即使一心登录在捐赠者名单上,倘若没有遗属的同意也无法进行移植。



看来真央之所以一直在找八云,就是为了向他征询同意移植。



知道这点后,晴香的心情变得非常复杂。



既然移植内脏与否的选择迫在眉睫,代表真央已经放弃一心会康复了。



「在取得八云同意的阶段,才能联络移植协调中心,进行正式的脑死判定。」



真央一面事务性地说道,一面喀哩喀哩用指尖抓着桌角。



明显看得出来她非常着急。



——要怎么办?



晴香看向八云。



八云脸颊的肌肉只有一瞬间抖动了一下,但也仅止于此。



「我会考虑看看。」



八云简短答复,然后把卡片还给真央。



真央凝视着卡片,一直默不作声。



——我心里也很难受啊。



仿佛听得到她这么说。



「你还有话要说对吧。」



最后八云一面抓着头发一面说道。



闻言,有一瞬间真央便要开口说话,但她终究用力摇头小声说:「我说完了。」



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两人之间的一来一往相当不自然。



——互探底细。



晴香持有这种印象。



「我知道了,今天就先失陪了。」



八云大概是放弃了,用非常缓慢的动作站起身来朝向门口。



晴香也站起来向真央行礼以后,追在八云身后。



「八云。」



正当八云要拉开门的时候,真央叫住他了。



晴香对声音有所反应转过身来,但八云依然背对着她。



「一心的脑里发现肿瘤了。」



「脑里有肿瘤?」



晴香的嗓音拉高八度。



同时回想起来前天来医院时,真央跟一心在谈一些关于检查之类的事。



「虽然不是恶性肿瘤,但问题出在长的位置很难动手术摘除。」



真央垂下睫毛。



八云同时转过身来。



「不管怎样,反正舅舅都会死。你想这么说吗?」



八云呢喃说道。



但是他的红色左眼充满愤怒颤抖着。



「不是这样!」



「那又是怎样?」



「希望你知道而已,只是这样。」



真央低头说的话听起来只像是借口。



八云浮现苦笑离开房间。



——即使医生放弃了,我们依然相信奇迹。对吧,八云。



晴香朝向走在走廊上的八云背影呼唤着。



21



「真的打算把这些全都看过一遍吗?」



后藤感觉到集中力逼近极限,忍不住插嘴。



监视摄影机的影像数量,远比后藤想像的更多,而且又全是一堆无聊至极的影像。



没有人在的房间,没有人在的走廊,没完没了持续看着没有任何变化的影像。



既然如此干脆看抽象画还比较开心。



「当然,如果她溜出去的话,应该会在哪里留下痕迹才对。」



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的,石井的眼神闪耀光辉。



他或许很擅长这种单纯的工作。



「到底还剩多少?」



后藤全身虚脱无力,一面仰望天花板一面说道。



「这个嘛……看守所的摄影机全部共五百台,把时间限定在案发当时的一个半小时内,一个人一次可以看四台摄影机的影像,所以我们两人……只要花九十三个小时就能结束了。」



石井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开什么玩笑。



「不是整整四天吗,我不干了、不干了!」



要是这种鬼东西连看四天,脑袋都会出问题,这根本不是搜查而是拷问。



闹脾气的后藤把三张椅子并排在一起,代替床铺横卧在上面。



「后藤刑警,光靠我一个人没办法,请你一起帮忙。」



「罗唆!」



后藤一口回绝快要哭出来的石井。



——照这样子下去,无论过多久搜查都毫无进展。



在内心唠叨咂嘴的时候,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来电铃声响了。



「谁啊?」



后藤直接躺着接电话。



「我说过好几次了,请你改善接电话的语气。」



后藤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弹跳起来。



「八云!王八蛋!之前你都上哪儿去了!」



他把嘴巴贴在收音孔上大吼。



「请你别鬼吼鬼叫。」



八云用平常的口吻,像平常一样埋怨。



——这个混帐东西。



原本以为他因为一心遇刺的关系,精神上被逼到走投无路,所以担心得要死;结果他却跟平常没有两样,还是那副嚣张的态度。



替他担心的我简直就像个蠢蛋。



「你现在在哪里干嘛?」



「我在医院,先别说这些,搜查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虽然正想要怒骂他罗嗦,还是先忍下来了。



毕竟他难得自己主动插手参与搜查,要是让他闹起别扭就头痛了。



如果要说有谁能打破走入死结的搜查,非八云莫属了。



「说实话没什么进展。」



「是吗。」



八云的反应比料想中的更平淡。



仿佛像是在说这是他预测之中的展开。



「从刀子和寺庙后面的窗框上查出美雪的指纹。」



「指纹……」



「对,美雪是犯人的可能性很高。」



「那后藤大哥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我们推测七濑美雪从看守所里脱逃,正在查看看守所的监视摄影机影像。」



「后藤大哥。」



八云突然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从以前到现在还不曾听过这家伙发出这种声音。



「怎么了?」



后藤回问。



「你真的很闲耶。」



「什、什么?」



听到出乎意料的话语,后藤不禁惊慌失措。



「而且又很笨。」



「王八蛋!你说谁笨了!」



后藤的愤怒一口气达到最高点,满脸通红地大声吼叫。



「因为你很笨才说你笨。」



「你不收敛一点看我杀了你。」



「但我说得没错啊。居然要查看看守所的监视摄影机影像,你以为要耗上几天时间?」



被他说中痛处了。



因为后藤自己刚刚才撒手不管。



「罗哩罗唆吵死了!」



「一看苗头不对就马上怒吼,越听越像动物。」



八云用鼻子哼笑。



虽然后藤想要设法说些什么回嘴,浮现脑海的却只有「笨蛋」、「白痴」之类的坏话。



「总之既然你闲到有空看无聊的影片,不如快点来接我。」



「别把警察当做计程车使唤。」



「难道我说错了吗?」



——这死小鬼!



虽然后藤怒火中烧,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天差地别。



「我该去哪才好?」



——尽管很不甘心,但现在非常需要八云的头脑。



以后藤和石井的脑袋来看,想要破解案件是不可能的任务。为了战胜美雪,八云是绝对必要的条件。



而且联络不上的这段期间,就八云来说不可能在闲晃游玩。



八云究竟在想些什么,到底打算朝向哪里去——这点我也想知道。



「我在那间医院等你。」



八云单方面把话说完就切断电话。



尽管不爽,在这节骨眼也没办法,只能奉陪到最后了——后藤做好觉悟。



「喂!石井!走了!」



后藤连忙走向出口。



「请问,查看监视摄影机的事呢?」



「那种东西别管了!」



后藤大声怒吼。



不过尽管如此,石井好像仍旧无法理解状况,愣在原地。



——受不了,满脑子莫名奇妙的知识却缺乏智慧的家伙。



「快点!你这白痴!看我揍飞你!」



后藤一挥起拳头,石井半反射性地站起身子跑了起来。



——然后跌倒。



22



晴香坐在医院中庭的长凳上,等八云讲完电话。



她马上听出来通话的对象是后藤。



虽然详细内容没办法听清楚,八云的口吻说得好像已经破解这次案件的谜团了。



——刚才和真央之间的对话究竟有什么关系?



一开始应该是在谈一心的状态,不知不觉之间气氛变得不同了。



八云看来好像在怀疑真央以某种形式参与案件。



「你知道什么了?」



等电话讲完以后,晴香试着询问。



八云猛地挑起左眉,歪曲嘴巴形状露出像歌舞伎演员般的表情。



「你的脑袋是有多悠哉啊,真叫人羡慕。」



——马上又是这副德性。



「反正我的脑袋就是很悠哉啦。」



「搞什么,原来你自己很清楚啊。」



八云迅速跨出脚步。



——实在有够任性。



虽然心里这么想却依然乖乖追上他背影,实在是悲哀的本性——



八云再次回到医院搭上电梯。



尽管他没有说明要去哪里,但既然来到这里,晴香也看得出来正在前往何处。



八云依然无言走出电梯,笔直在走廊上前进。



这道走廊的前方有收容一心的ICU。



如同晴香的想像,八云在ICU前面停下脚步,眼神动也不动看向玻璃彼端的一心。



看到在里面确认仪器的医生身影。



晴香对这个人有印象,他是一开始负责治疗一心,名叫榊原的医生。护士古川跟随在侧支援他。



一心仍然不变地沉睡着,看起来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八云,一心舅舅真的脑死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晴香希望他否定,因此开口询问。



「我不是医生,所以无从判断。」



八云面无表情地答复。



「说得也是。」



晴香灰心丧气地将视线落到脚边。



晴香果然还是没办法接受现实,即便这是多么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她仍旧忍不住希望诊断有误。



「你认为脑死等于死亡吗?」



八云唐突地说道。



晴香皱起眉头陷入困惑。



说实话,她一次也不曾思考过这种事,所以——



「不知道……八云是怎么想的?」



晴香朝向八云瞥了一眼。



那张有些低垂的侧脸,简直就像雕塑般毫无生气。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嗯?」



「一旦陷入脑死状态,无论是自主呼吸、思考、甚至感觉也办不到。因为形成自我的脑部机能停止了,所以也不是不能说只是一团肉块罢了……」



八云的语气仿佛朗读教科书般毫无抑扬顿挫。



听在耳里似乎十分冷漠。这与其说是八云自己的意见,不如说他不过是在陈游事实罢了。



——肉体是灵魂的容器。



晴香回想起八云之前曾经这么说过。



既然如此——



「如果脑死的话,那个人的灵魂会怎样?」



晴香直接把心里的疑问提出来询问八云。



「因为这是头一个案例,所以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认为舅舅的灵魂还在那里。」



八云朝向一心投以尖锐的视线。



就凭这一句话,晴香觉得看到些许希望的光芒。



——八云他还没有放弃。



刚才之所以像那样跟真央对话,正是因为他相信一心会康复吧。



——拜托你一心舅舅,睁开眼睛吧。



晴香紧紧握住红矿石项链。



「有个法律条文叫做人体器官移植条例。」



八云这次提起别的话题。



「我有听过。」



虽然晴香对具体的内容没有把握,光是名称的话倒是曾经听过。



「虽然有修正的预定,但在现行的法律条文中,脑死不被承认为死亡。」



「是吗?」



晴香诧异到嗓音拉高叫出来。



从陷入脑死状态的人身上移植器官,这种事情时有所闻。从这点思考的话,原本晴香以为脑死就等同死亡。



「即使陷入脑死状态,在法律上还是认定为活着。」



「既然如此,在移植器官的时候不会有问题吗?」



假设脑死在法律上认定为活着,移植器官等同从活人身上夺取内脏。



因为结果会导致人死亡,所以形同杀人。



「所以才有人体器官移植条例。只限定于登录在器官移植捐赠者的情况下,脑死才被认定为死亡。」



——脑筋开始混乱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等于凭借是否登录为捐赠者,就能判定生死。



「这样子感觉很不自然。」



晴香直接把心里的感想说出口。



「没错,光凭一张卡片就断定为死亡是很不自然。」



「对啊。」



「能够决定舅舅生死的,并不是医学也不是法律,而是他的灵魂。」



八云的话语一字一句沉重地在晴香的心里回响着。



她好像能明白刚才八云对真央冷言冷语的理由了。



当八云同意捐赠器官的瞬间,一心就会被判定为脑死,即使他的肉体还在动,也会被认定为死亡。



但是八云还没有做出结论。



到了脑死的地步,人类的灵魂究竟会往哪儿去——对八云而言,死亡的基准既非法律也非医学,而是灵魂的存续与消失吧。



然而,最重要的是八云相信一心会康复。



「时间差不多了……」



八云呢喃之后看向晴香。



「有件事要拜托你。」



他露出不同于以往的认真眼神。



「好啊,只要是我能帮的事都愿意做。」



晴香信心十足地答复。



「希望你调查真央医生的背景。」



「咦?」



晴香诧异地叫出声来,因为他指示的内容跟对象都出乎意料之外。



——八云果然在怀疑真央。



「所谓的调查,该做些什么才好?」



「很简单,只要向医院的相关人员问出关于真央医生的评价就好。」



这项工作可没八云嘴上说得这么简单。



「我能够顺利问出来吗?」



「装成询问舅舅的状态去跟他们搭话就好。」



「但是要问谁?我又没有认识的人……」



「那里不就有两个人吗。」



八云指向人在ICU里面的榊原和古川。



确实是跟他们见过面,不过——



「但要问出哪种事才好?」



「没必要勉强问出情报,只要在谈话里面询问真央医生是怎样的人就好。」



「我没有自信。」



「你没问题的。」



八云砰砰地拍了拍晴香的肩膀,转过身去开始迈出脚步。



「欸,八云你要去哪里?」



晴香朝向八云的背影呼唤。



「跟后藤大哥去搜查别的事,毕竟没剩多少时间了。」



回过头来八云的眼神,跟平常相较看来显得有些不可靠。



「你会回来吧?」



晴香无法压抑迅速膨胀的不安,出声搭话。



「我会的。」



八云简短答复以后再次跨出脚步。



现在的晴香只能相信八云的话,目送他离去。



——你一定要回来。



(下集待续)



※本作内容纯属虚构,与实际人物、团体及事件等一律无关。



另外关于内脏移植等描写内容,是根据二〇一〇年六月时日本的法律条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