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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记忆、回忆。



2 (电脑用的)记忆装置。



3 死后的名声——



那只小巧的野兽在臂膀中发出鸣叫。



被双手环抱的躯体,正无力地发出轻微的颤抖。



自丘陵顶俯瞰的街道已被夕阳染红。原本在公园游戏的孩子们也不知不觉消失了,在马路上,可以开始闻到邻近家户传出的晚饭飘香。



在逆光中浮现的鸟群,以及粗鲁行驶着、想要早点回家的车辆。



脚底下伸出了仿佛疲惫成年人般的长长黑影。独自走在傍晚的街道上,总觉得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拼命咬着嘴唇,按捺住想哭的冲动。等缓缓爬上坡道后,突然察觉出似乎有人在注视自己。



那是一位少女。年纪跟我相仿的年幼少女。她坐在道路旁的白色石阶上,撑着自己的脸颊朝我这里凝视。



可爱的少女,身穿仿佛童话绘本中才会有的美丽衣裳。



以缎带束起的淡色头发,让人联想起英语系国家的人。



大概是她的容貌过于端正之故,伫立在黄昏光芒下的身影极端远离尘世,气氛就犹如魔物或幽灵之类。我不敢向她攀谈或者走近。自己肮脏的外表或许也是造成这种想法的理由吧。



然而少女似乎对这种事一点都不在乎,她那大大的眼睛因好奇而闪闪发亮。正当我尽量不注视她并向从前面默默走过。



「你还好吧?」



少女突然以通透的珠嗓开口。



「……耶?」



我吓得不自觉停下脚步。



这种反应大概很可笑,只见少女开心地眯起眼。不过她很快又收敛神色,毫不吝惜地扭曲着如人偶般端丽的五官,从路旁起身。



「你流血了。不痛吗?」



「……嗯。」



少女啪嗒啪嗒冲来的态势相当有震慑力,我只好乖乖点头。



尽管迅速后退,试图将受伤且满是血渍的上臂与膝盖藏起,但少女依旧不顾我的反应紧盯着瞧。



「骗人。如果不好好消毒的话会发炎的!」



她的认真眼神吓了我一跳。虽说对方故意装出自己是大姊姊,而且口气有点嚣张,但我听了却不可思议地并不反感。我可以体会出她是真心关切我,因此我也率直地为此高兴。



「之后会好好包扎的。」



我意识到自己正以对母亲找借口的语调说明道。



「不过……在那之前,必须先找到愿意收养猫咪的人。」



「猫咪?」



少女眨着眼睛。似乎这时她才终于发现自己面前发抖的小动物存在。她大吃一惊似地探出身子。



「你捡到的?那是弃猫吧?」



「嗯……」



我只能对她点头。不太好意思地转过身后,我将捡到小猫的国道方向指给对方看。



「猫咪装在纸箱里,那边的马路有很多会袭击人的乌鸦,所以我才……」



说完,她讶异地蹙起眉。



「是你救了它?还跟乌鸦打了一架?」



少女以更为严肃的表情问。



这回我就没点头了。一股极为悲痛的情绪涌上,我只能默默地摇了摇头,同时将怀里的小动物抱得更紧。



「嗯。可是……老实说,还有一只。只是我没救到。」



猫咪在我怀抱中翻身。他微弱的体温传达过来,让我更难过了。想起埋在公园花坛的小小冰冷尸体,我就忍不住颤抖肩膀。



这只小猫才刚失去兄弟。与父母亲分离后,独白一人被抛弃在马路上。



这样的境遇跟我颇为相似,所以我无法继续说下去。



当我陷入缄默时,少女也无言地俯瞰那只小猫。



夕阳透过颜色淡薄的长发,发丝乘着风缓缓地飘起。



少女终于静静地抬起头。



「我知道你是谁。」



她斩钉截铁地说着。我不太明白她的用意何在。



「咦?」



「隔壁的阿姨告诉过我。她说你很可怜,父亲跟哥哥都遭遇事故。」



少女毫不节制地淡淡说着。那种完全没有半点同情意味的平淡口吻,反而让我感觉很舒服。



「嗯……所以,我一定要救它。」



我也同样以平静的口吻回答她。她听了以后……



「嗯?」少女微微侧着头。



她不知为了什么事而惊讶,此外口气又好像觉得这很有趣。



「这只猫咪,我一定要自己一个人照顾才行……因为没有人可以保护它。」



我再度以努力说服自己的心情说道。



有好一阵子,少女以略感讶异的表情望向我。终于,微笑缓缓地浮上了她的唇。那美丽的笑容让我不自觉看傻了眼。



「还是有人哟。」



她露出我前所未见的开心表情,并对我伸出右手。



「走吧。我们去找愿意守护这只猫咪的人。」



「咦?可是……」



我看着准备迈步的少女背影,因困惑而无法言语。满身是血的少年抱着这只瘦弱的弃猫,应该不可能像她所说的那么容易找到饲主。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冷风朝我袭来,被幽暗笼罩的这个世界既无同情心又残酷,然而少女依旧抬头挺胸。



「一下就可以找到了。因为还有我在呀。」



她以毫无根据的自信满满笑容说道:



「放心吧,操绪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之所以会不像平常的我、耽溺于往事中,或许是因为望见了熟悉的景色之故吧。这条被夕阳染红的平缓坡道,以及从丘陵顶可以俯瞰的家家户户,正是当初我与操绪邂逅的场所。



爬上白色的石阶后,可以看到一户以粉色系为主、附有庭院的独栋建筑。



那是操绪生长的地方,也是水无神一家的住所。



直到去年为止,我所住的破烂公寓还在这附近,不过那栋房子现在已经被拆掉,改建为月租停车场了。我并没有因此感到寂寞,甚至该说托了建筑物完全消失的福,我也可以彻底放弃回去找的念头。本来我在那里就没留下太多幸福的回忆,也许不幸的记忆成分还比较大吧。除了我那旁若无人的母亲外,我还被住在附近的青梅竹马幽灵缠身——



另外还要加上我老哥是一个任性、随便、没常识又粗鲁的家伙。为什么这个世界偏偏要让那种怪胎当天才啊?我实在难以理解。也罢,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水无神家的房子经过细心清扫,庭院的植物也有人在照顾。



但这里还是飘散着一股冰冷的气氛。



那恐怕是由于长时间无人居住的缘故吧。



操绪的双亲在英国工作,据说每年只会回来几次。此外还有一个比操绪大五岁的姊姊,住在大学的宿舍里。



我上次走进他们家是三年前的事了。自从操绪被官方认定为失踪后,仅仅身为她青梅竹马的我,也没有理由任意拜访水无神家。



没错——自从三年前的那场空难后,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



『哦……没想到还挺整齐的嘛……』



操绪事不关己地发表意见。对她而言,这也是她久违的老家。



已经失去住户的水无神家客厅,摆放着看似昂贵的进口高级家具,整体而言就像新公寓的样品屋般干净、整齐。



「当然啦,因为我每个月都会来打扫嘛。」



外包家务的阿姨以极具特色的快速说话方式回答道。日式围裙与橡胶手套穿在她身上相当合适,是个笑起来脸上皱纹明显的中年妇女。



阿姨自操绪生前就在水无神家担任处理家事的工作了。当初也是由这位阿姨代替经常不在家的双亲,扛起了照顾操绪的责任。那主要是指操绪还是普通小学生的时候——当时她还没成为缠身于我的幽灵。



既然阿姨身兼照顾操绪之职,对我的长相当然也很熟悉。



『没想到智春都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阿姨很怀念似地眯起眼,对我露出微笑。



哪里——我低下头。关于父经常不在这点,我家的状况也差不多,因此当年这位阿姨也经常顺便照顾我。关于这点我必须感谢她,然而与知道我们小时候事情的成年人见面,还是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你记得吗?你以前在操绪的唆使下,进浴室挑战日本的潜水时间纪录,差点因此溺毙。另外你也吃了生长在庭院的奇怪蕈类,昏睡在床上好几天。我还记得,你爬上这栋房子的屋顶玩跳伞,最后因受伤而送进了医院。」



「唔呜……」



那些尘封已久的糗事被唤醒,我只能发出几声软弱的呻吟。



话说回来,我小时候还真的遭遇过那么多意外啊?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平安长到这么大。



可以的话那些糗事还是赶快抛诸脑后吧,不过对这种稍微上了年纪的长辈而言,晚辈的事总是能牢记得一清二楚。



阿姨这时突然将目光移向我背后。



「哎呀,那边那位小姐,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阿姨夸张地流露出惊讶的反应,不停打量与我们同行的嵩月。



嵩月尽管面露困窘之色,但还是彬彬有礼地低下头。阿姨这时以兴冲冲的眼神凑近我,冷不防竖起小指。



「哎……难不成那位大美女,就是智春的这个吗?」



「咦?」



阿姨那种手势现在早就不流行了,所以起初我还搞不懂对方在指什么。随后,只见阿姨充满感慨地「唉——」了一声。



「真没想到……就连智春都开始交女朋友。看来我也真的老了。」



「不,那个……嵩月并不是我的女友啊。」



我慌忙辩解道,不过阿姨似乎充耳不闻。她将我推开,径自走向嵩月。「智春就麻烦你照顾了我从他幼稚园的时候就认识他是个很没用的男生要不有操绪陪着真不知道他以后该怎么办而且他又很倒楣——」阿姨连珠炮地说了一大串话,我根本听不清楚。拜托,请不要插手这种私人的事好吗?



「话说回来……操绪真的变成幽灵了呢。」



阿姨心满意足地说完想说的以后,再次长叹了一口气。只见阿姨稍微绷着脸,观察在天花板附近飘浮、姿势不甚雅观的操绪。



「操绪变成幽灵后缠身智春是附近邻居都知道的事。当初你们俩感情这么好,结果会这样大家也不意外。至少其他外包家务的大婶都是这么觉得。」



「……大家都不惊讶吗?」



我对阿姨的反应有点意外,于是便随口问道。即使是代替双亲之职所照顾的女孩,突然变成幽灵出现,应该还是会吓一大跳才对吧。结果阿姨却理所当然地对于能重逢感到开心,听了操绪希望能再一次回家的请求,她也爽快地立刻答应了。我本来还已经做好了对方会更恐惧、失态的心理准备哩。



发现我露出诧异的表情,阿姨发出呵呵呵的爽朗笑声。



「那还用说吗?我从操绪出生时就认识她了耶。况且自从做这行以后,前往闹鬼的房子工作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样喔……」



原来如此——我含糊地点点头。虽然不认为那算是充分的理由,不过既然本人可以接受,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如今操绪的双亲不在国内,我们能走进这栋屋子毕竟也是托了阿姨的福。



「既然你们要来,为什么不早点来呢?不过看你们那么有精神,我就放心多了。」



盯着在空中飘浮的操绪,阿姨颇为感动地说道。「有精神」这句话适合用来形容幽灵吗?



『对不起,阿姨。』



操绪在胸口前双手合掌,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不过,操绪可以在一般人面前出现,也是最近的事……』



「哎呀,原来是这样。」



阿姨可以理解地点点头。



「所以,你们想知道环绪现在的地址咯?到现在你们都没碰过面?自从那次的事以后?」



『嗯……是呀,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操绪困窘地鼓起一侧的脸颊。



水无神环绪——那是操绪姊姊的名字。



在第一轮世界的地下遗迹中,我们曾遭遇钢色的机巧魔神。当时加贺篝隆也对我们说过,如果想知道那架机巧魔神的事,最好去问操绪的姊姊。



妹妹要见姊姊一面,理论上应该不难才对。



但水无神姊妹的情况比较特殊。由于环绪跟双亲住在伦敦,以独居的一介普通高中生——我而言,想去伦敦未免太困难了。此外据说他们的住址也跟三年前不同。



打了国际电话以后才发现,对方已经换号码了。寄过去的航空信也因查无此人而被退回。我想自操绪父亲任职的公司打听,又因为对方不信任我而被赶了出去。结果最后不得已,只好请科学社的炫社长,从操绪父亲公司的电脑窃出资料。



绕了这么大一圈,我们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事实。



环绪似乎从两年前久离开家里,独自一人返回日本。接着她与父母之间的联络也中断了。



「哎呀,那还真是伤脑筋呢。」



阿姨以拖把抹去积在地板上的薄薄一层灰尘,极其悠闲地发表看法。



「阿姨我也不知道环绪现在的住址哩……你们有没有问过先生跟太太啊?」



『有……但他们只说,见到姊姊记得帮他们打声招呼。』



唉——操绪也很无奈地耸耸肩。就算女儿已经过了二十岁,都整整失踪两年了,那对双亲就不会担忧一下吗?



不过话说回来,已经成为幽灵的小女儿打国际电话来问都不会惊讶的人,恐怕也很难要求太多吧。



「这样呀……先生的工作本来就很忙。」



阿姨似乎莫名认同这点。



「不过关于环绪现在的住址,调查一下这栋房子或许可以找出来喔。阿姨上次与环绪见面,也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呢。」



『嗯,没关系,我们本来就不是很期待阿姨知道这件事。』



操绪胡乱摇了摇头。



『我们只是想来看看这里有没有线索。要找人的话至少带一张照片在身上比较好。家里应该还有相簿吧?』



「我想应该有吧。操绪以前用的房间现在还是保持原貌喔。」



『我明白了,谢谢阿姨。』



操绪合掌对阿姨表示感激,然后就转身面对嵩月的方向。



『那么……嵩月同学,拜托你了。智春,你带她过去。』



「啊……嗯。呃,嵩月,走这里。」



我领着嵩月,前往小学时代操绪所使用的房间。



就算是本人在场,一个高中男生去翻女生的房间还是不太好——这就是嵩月今天跟我们一起来的理由了。



有件理所当然的事必须说明一下。水无神家的摆设跟三年前几乎没有两样。走向通往操绪房间的阶梯时,我突然有种异常怀念的感觉。



就在这时,我的背后——



「啊!你们,先站着不要动!」



阿姨冷不防粗鲁地叫着。随后她便从楼梯下努力伸长拖把柄。



「一个月扫一次,还是没办法弄得很干净啊……」



她边说边挥去结在天花板附近的蜘蛛网。



我『唔哇』地低声庆幸道。好险好险。如果刚才直接走过去,蜘蛛网就会挂在我脸上了。



「真受不了蜘蛛还是蟑螂什么的,那种玩意儿到底是怎么跑进屋子里。」



阿姨碎碎念了两句后才返回原本的打扫工作。



「啊……」



这时不知为何,嵩月在我背后紧紧地缩起了肩膀。



O



走上楼梯后右手边有两个房间,正面的那个就是操绪的房间了。



操绪转了一圈、仔细环顾这问以淡色系粉彩为主的可爱儿童卧室。



『嗯……真怀念耶。这里几乎都没有变。』



操绪以颇为珍爱的口吻说着,表情还有点害臊。



缺少人们生活气息的这个房间,就好像特别制作出来的一样,我有种陷入了娃娃屋的错觉。就连以往曾见识过操绪生活在此的我,如今都很难想像当时的场景。



浆得笔挺的床单、贴在墙壁上的干燥花、整齐排列在书架上但现在已经不太流行的吉祥物玩偶。此外在书桌旁,还放着一叠从来没用过的中学敦科书。再来就是放有操绪与我小学时代照片的相框了。这个房间就好像光阴被暂停住了一样,一直在等待行踪不明的主人回家。



话说回来,那位重要的房间主人,在这段期间中,一直待在不远处的破烂公寓,以幽灵的身分悠闲度日。一想到这点,我就不知道该同情房间还是房间主人比较好。



『那,大家赶快开始找吧……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姊姊的照片。相簿——呃——相簿放哪去了?』



操绪随手卷起袖子,开始在房间里东张西望。看来她很认真,只是不小心忘了自己的东西摆哪去而已。我不自觉轻叹了一声。



「相簿就在衣柜里吧。右边储物盒从下面数上来第二层。」



『耶,智春怎么这么清楚?』



操绪回过头,似乎真的很惊讶。我则紧绷着不耐的脸。



「因为以前都是我在整理。」



『……是哟? 』



「没错。」



操绪的房间平常总是凌乱不堪,而且她一点自己动手清理的意思都没有,每次都是等到我看不下去出手帮她整理。不,或许应该说当她房间乱到她自己都受不了时,我就会被她叫过去了。



『嗯……是吗?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稀奇啦。』



「才怪。」



我没力气跟她认真辩论,只能随便应了一声。



一旁聆听我们拌嘴的嵩月,突然噗哧笑了出来。我不解地转头看向她。



「啊……对不起。因为想像夏目同学小时候的样子……有点……」



说到一半,嵩月再次咯咯娇笑。这可能戳中她的笑点了吧,我只能无奈地噘着嘴。难不成嵩月脑袋中的想像场面对我而言相当过分?



代替无法止住笑意的嵩月,我自己动手打开房间深处的衣柜。



上半层是操绪小时候的衣服,下半层则是其他小东西跟乐器,全都整整齐齐地收藏在储物盒里。每样物品对我而言都是一段回忆。



操绪的相簿一下子就被我找到了。全彩封面,总数约有四十本,全都背对着衣柜门整齐排列。由于那里面都装满了照片,重量自然非常惊人。光是要取出来就得花费不少体力。



「照片……怎么会这么多啊?」



我忍不住发表不满之情。操绪则一派冷静地歪着脑袋。



『会吗?女生这样算普通的吧?嵩月同学你说对不对?』



「啊……是的。我家的,呃……父亲,也很喜欢拍照……」



嵩月低下头,不知为何很害羞地回答道。看来嵩月的老家,可能存放着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的超大量照片。



与其说她老爸喜欢拍照,还不如说过度疼爱女儿吧——我在内心这么吐槽。嵩月的老爸溺爱这位女儿,已经到了让人发指的程度。



「啊……好可爱……」



打开我递过去的一本相簿,嵩月再度发出可爱的笑声。就是说嘛——操绪自上空探出头后立刻表示同意。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便从旁偷看嵩月正在检视的照片。果然……



「喂……怎么会是这张!?」



我慌忙把相簿从嵩月手中夺回。



那张相片上是小学时代的我。我跟操绪一起在才艺发表会时上舞台表演话剧。剧名叫『穿长靴的猫』,操绪担任主角那只猫。而我的角色竟然是「公主」。当时我头戴金色纵卷假发,身着粉红色洋装。简单地说,照片中那个小学生的我已经开始扮女装了。



「为什么这种照片要保存下来啊!?」



『耶……因为有纪念价值呀。操绪可是担任主角呢!』



「不……我是说为何要拍我。」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操绪也拍到了,看,就在角落道边。』



(插图)



「唔呜……」



我抱着相簿,忍不住咬牙切齿。嵩月见状,又遮着嘴笑了起来。她这么开心的模样,搞不好是我认识她以来头一遭吧。跟我们刚见面时相比,现在的嵩月已经明显开朗许多了。



「等一下,我们不是来找环绪姊的照片吗?翻这么旧的相簿也没用吧?找找有没有比较新一点的生活照吧。」



『啧……人家好不容易让嵩月同学看到这么好笑的照片说……』



我无言地狠狠瞪着操绪正在抱怨的侧脸。反正她只想拿我的丢脸往事出来嘲笑而已,我才不会让她得逞。



我注意相簿封面的日期,取出相对上比较新的两、三本。



最新的一册也已经是四年前了。当时环绪姊还是高中生。不过如果要找人,这个时期的照片应该也够拿来参考了。



「你有印象环绪姊拍过哪些照片吗?」



我仰望操绪问道。



『嗯……夏天去家族旅行时应该有吧。另外就是跟爸爸一起回国的时候。』



「夏天的照片……是吗?」



依据操绪提供的线索,我与嵩月一语不发地翻着沉重的相册,虽然相片在里面并没有按照



时间顺序仔细整理过,但依据背景呈现出的风景,依然可以确认大致的季节。



「这张……应该是家族旅行的照片……」



嵩月边说边递出手里的相簿。



上头的场景恐怕是冲绳的度假中心吧。



穿着清凉夏服的年幼操绪,正以美丽的海水为背景,悠闲地享受乘游艇之乐。可恶,你们这些有钱人。在这张照片里,同样有我依稀记得的操绪双亲出现。



操绪似乎颇为怀念地点点头。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了。』



「可是……照片里没有环绪姊啊?」



『嗯……真的耶。为什么哩……难道拿照相机的人是姊姊?』



「啊……」



原来如此。仔细一瞧,相簿里几乎都是操绪与双亲三人合照的相片。如果不拜托刚好经过的路人,手持照相机的环绪就很难出现在照片里了。



不过我对相簿里这些照片的内容,感觉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



那简直就像特地把相簿中有环绪出现的照片通通都抽走一样。



不然就是,那位叫环绪的人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我甚至产生了如此奇妙的感觉。



『怪了……连这里也没有姊姊的照片?』



操绪盯着我正在翻阅的那本相簿,非常不解地皱眉说道。水无神家的新年照片中,跟穿和服的操绪一起入镜的,就连不是亲戚的我与打扫阿姨都现身了,结果依然没看到环绪登场。



一股难以忽视的不安驱使着我,我急着打开其他所有相簿。这当中有许多比刚才更年幼的操绪出现,但也只有这样而已。本来应该保存在家族记忆中的环绪,我连一张都无法寻获。



『这是怎么回事……?』



操绪很难得抱住头、露出极为困惑的模样。我与嵩月则扭动脖子、抬头望向她。这种问题应该要问你自己才对吧。



「会不会是环绪姊把她的相片都收在自己的相簿里?」



『唔……也不是不可能,不过……』



操绪似乎不太服气地嘟着嘴,随后……



『嗯——操绪想通了。待在这里没用,大家走吧。』



「咦?要去哪?」



『去姊姊的房间,那里应该还留着一本相簿。早知道一开始就应该去那边找才对,或许还可以发现跟姊姊目前住址的相关线索。』



「可是不好吧,随便闯入别人的房间乱翻。」



『没关系啦。她的亲妹妹都说可以了。』



说完操绪便自行飞出卧室。我无奈地目送她离开。其实操绪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们我总觉得这样不是很有礼貌。这跟进入小学生的房间意义完全不同。希望环绪姊不要在房间里留下什么不方便见人的东西才好。



我无可奈何地站起身,决定追逐操绪的步伐。



关于环绪姊的记忆,老实说在我脑内也变得非常模糊了。



我只记得她是个美人,而且似乎从来没有我与她们姊妹俩同时出游的经验。我在她面前就会变成木头人,紧张到说不出话来。此外每当我因环绪的美貌而看傻眼时,操绪必然会大发脾气,光是为了安抚她我就快累死了。



对维持人际关系不怎么重视的操绪,不知为何从以前就对自己的亲姊姊特别在意,甚至到了有点神经紧张的地步。话说回来,自从她变成缠身于我的幽灵后,也从来没听过她想要见自己的姊姊之类。



如果说操绪是因为对那位外表漂亮且受父母疼爱的优等生姊姊产生了自卑意识,我又觉得不十分贴切:她们姊妹的关系跟我与老哥并不同。



该怎么说,应该是两边的个性恰巧相反吧。



相对于自由奔放、完全不怕生的操绪而言,环绪总是习惯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那位亲切但缺乏个性的美女,就好像静静栖息于海底的生物——



可能是因为环绪的这种性格,才会模糊了我心目中对她的印象吧。



说老实话,听到她现在失踪的消息,我竟然没什么实际的想法。



这么看来,她们家姊妹跟我们家兄弟的情形不就恰好倒过来了吗?



几乎所有时间都待在国外的老哥,与返回日本的环绪——这两人的联络刚好在同时间与家人断绝。此外,那两人的年纪也刚好一样。尽管在我的印象中,老哥与环绪的交情并没有特别好,但那恐怕是因为就读不同学校,两人之间缺乏相同点所致。



环绪的房间跟操绪一样在二楼,但是必须绕过走廊转角才会看到入口。



门板上完全没挂牌子这点跟操绪是一样的。这对姊妹或许只有在这点才找得到相似之处。



操绪穿过那扇门,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姊姊的房间。



我跟嵩月对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竖起白旗、抓住了门把。门并没有上锁。稍微发出一点金属的摩擦声后,我们便顺利开启环绪房间的入口。



在这间窗帘紧闭的昏暗房间内,只见操绪愣愣地动也不动。



『……这是,什么……』



幽灵少女的说话声颤抖着。



我背后传来嵩月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以粉红色为基调,这里确实很像女性的房间。



由于搬家时东西几乎都带走了,房间里没剩什么家具。



空荡荡的书架与书桌,此外就是一张少了床垫的床。阿姨似乎没进来打扫过这里,地板上积了一层薄薄的尘埃。



然而房间里的光景不只是如此。



环绪在这里留下了一样意想不到的物品。那样东西明明不可能出现在这啊——尽管过去我已经看过它许多次了。



那是一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



尺寸与形状虽然稍有差异,但我绝对不可能看错。那就跟封印机巧魔神用的神秘手提箱如出一辙。更重要的是,这个房间里竟然堆了几十个类似的玩意儿,高度一路延伸到天花板,几乎占去了所有的面积。如此超现实的光景,让我产生了轻微的头晕。那种感觉就好像平稳的记忆突然被什么异物入侵一样。



『为什么姊姊的房间会有这个……』



操绪以沙娅的声音喃喃说着。



我则无言地朝其中一个手提箱伸出手。



霎时,我听到某物发出了「沙沙」的蠢动声。



「唔……」



嵩月的肩膀猛烈震了一下,同时紧紧抓住我的背。她的这种反应就好像受惊的小猫。我与操绪都咸到很不可思议地注视大眼不停眨动的嵩月。



「啊……抱、抱歉。」



满脸通红的嵩月立刻放开我。我对她的这项行动感到十分困惑。



确实。房间内堆了那么大量的神秘手提箱,会产生一种令人不快的压迫感。但平日对机巧魔神或使魔都挺身而战的嵩月,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吓成这样?



『……怎么了?难道,嵩月同学知道这些手提箱的秘密?』



操绪眨着眼提出质疑。嵩月则不知为何很焦躁地说:



「不,不是……不是那样的……」



她尴尬地低下头,似乎想要找借口。操绪见状更是不解地扭动脖子。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了。



总之我们现在面临的第一个难题,绝非嵩月,而是在这个房里的大量神秘手提箱。



「里面……好像是空的……」



放在房间里的所有手提箱,每一只似乎都比我想像要来得轻。我随手拿超附近的几个甩动着,不过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接触金属销扣、打开手提箱的上盖。里面空无一物,连一张纸片都没有。



原本装在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那些东西现在又上哪去了?令人好奇的疑点数也数不尽。



『啊啊……讨厌啦。为什么操绪的家里会有这些东西嘛……!?』



操绪抱着头叫苦。我可以理解她想抱怨的心情。在此之前,只要卷入跟机巧魔神相关的麻烦,主因几乎都要怪在我头上。严格说起来,操绪比较像无关的旁观者。结果没想到,这次与机巧魔神相关的问题,竟然用这种形式直接威胁到她的日常生活。



不过,以操绪的性格来说,是不可能为这个问题烦恼太久的。



『气死人了。智春,把全部手提箱打开调查一遍!』



「耶……!?」



这回轮到我愕然了。



这个房间里的手提箱,随便数也知道超过五十个。如果连被埋在底下暂时看不见的一起算,搞不好会加倍也说不定。要我全部打开调查过一遍,究竟得花几个小时啊?



『好不容易才发现线索,智春就别抱怨了。加贺篝不是也说过吗?我姊姊与机巧魔神并不是全无关联。只要调查过这些手提箱,或许就能发掘出姊姊现在的住址了。』



「唔……或许吧……」



操绪难得这么正经八百地发表意见,我只好乖乖深入房间里,开始整理随意堆放的大量手提箱。要我调查是可以,不过这里的手提箱也太多了吧?如果一个不小心,我恐怕就会被堆积如山的手提箱给活埋。



嵩月也站在我旁边,帮我按照手提箱的尺寸进行分类、重新堆置。



至少在这段期间,我们所接触到的手提箱都空无一物。



这给我一种自己在做白工的感觉,所以就愈来愈没劲了。独裁国家俘虏集中营里的强制劳动,感觉或许就像这样吧。



当我们吐出代表疲惫的气息时,突然有种类似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在我们面前响起。有什么东西正在通过——我们不自觉停下手边的工作。原来那是长度还不到五公分的某种小型生物。



至于详细的外观描述我就自行跳过吧。



反正那应该是一种虫子。拥有长长的触角与扁平的身躯,脚部特别发达,看起来应该是某种原始的生物。据说那玩意儿的名字出自‘※御器’,也就是因为喜欢附着在食器上才会被取名为这个。如此灵机一动的命名恐怕是出自巧合,后来才会声名远播吧。(译注:「附着在御器(食器)上」的念法在日文几乎跟「蟑螂」一样。)



那种生物远自三亿年前就出现在古生代石炭纪的地球上,以热带雨林为发源地并遍及全球,是一种非常有名的害虫。昆虫纲、蜚蠊目——意即俗称的蟑螂。



唔喔——我与操绪本能的边发出尖叫边往后退。但在那之前——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嵩月已经先发出能让人耳聋的惨叫,并紧紧抓住我。



她抱住我的强大力道差点就让我窒息了。



当然,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嵩月露出这种几乎要哭泣的颤抖表情。她紧咬住铁青的下唇,失去血色的肌肤就像是蜡像一样白。



我因为紧密贴着我的嵩月体温及胸部弹力而无暇轻举妄动。



这当中,那种生活在黑暗世界中的害虫,依然继续发出沙沙声到处乱爬,最后躲入层层叠叠的手提箱缝隙中、消失不见。哇咧——操绪的表情非常难看。怎么会这样——我也忍不住叹息道。这么一来,摆在这个房间里的手提箱就没人敢再动了。



尽管只是蟑螂,但由于隐藏在手提箱后方,没人敢保证屋子里只有一只。要是它们已经在那里面大量繁殖了——光是想像那种光景就让人背脊发寒。



在这段期间,嵩月一直将头埋入我的胸膛。



「呃……那个,嵩月……?」



即便我小心翼翼地呼唤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也只会像坏掉的人偶般重复这句话。



嵩月平日表现得那么坚强,实在很难想像她也会害怕成这样。大概是幼儿时期曾留下某种—心灵创伤吧,这种害怕的方式还真教人担心。虽说每个人几乎都有一、两样棘手的事物,但她怕成这样也太离谱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抓住我不停发抖的嵩月,只好愣愣地站在原地。



操绪之所以会对我投来带刺的视线,想必是我不知不觉以手环过嵩月背部之故。然而在这种场合下,应该不论是谁都会这么做吧。如果把花容失色的嵩月一把抛下不管,那还能算得上是人吗?



就在我们陷入僵局的同时……



「——喂,你们几个还好吧?怎么听到了尖叫呢!?」



阿姨加紧脚步冲上阶梯,粗鲁地打开房门直接进来。结果她第一个撞见的。就是泪眼汪汪、恐惧无比的嵩月,以及很难让人不相信正试图熊抱她的我。



「智春……你这小子……」



阿姨的太阳穴爆出明显的青筋。



「不……不是那样的!刚才这里有蟑……」



我才说了第一个字,嵩月就反应强烈地浑身发出颤抖。看来就连说出那个名词都是禁忌。这么一来,我也无法对阿姨解释下去了。在场本应该化解误会的操绪不知为何也一副作壁上观的态度,直接转往了其他房间。



「我原本以为你会成长为还算有点用的男人……看来小时候没把你教好呢……」



阿姨低沉地喃喃说着,同时手中的拖把柄也在一阵啪叽声中化为碎片。



我差点就忘了提,这位打扫阿姨其实是传统柔道的高手。



「就、就说了不是那——」



我拼命想解释,但却无法将句子完整说出口。



因为阿姨招招致命的拳打脚踢击中了我的要害,令我当场昏了过去。



O



「……结果,你们根本没找到关于操绪姊姊的线索嘛?」



朱里学姊以嘲讽的口气问道。我们从操绪的老家离开后,与朱里学姊在附近的车站会合,目前正在前往鸣樱邸的半路上。她先前也透过自己的方式出门寻找环绪姊的相关情报了。



「嗯,是啊。」



我没好气地点点头。最后虽然解开了阿姨对我的误会,但看到环绪的房间被神秘手提箱占据,阿姨也跟我们一样变得目瞪口呆。她主张在自己负起责任打扫完毕前,任何人都不准进入那个房间,并且强烈坚持这个论点,这当中,我因为昏倒还没醒来,操绪也无法触碰实物,嵩月又因为害怕蟑螂而不敢动手。总之,我们三人的调查就是白做工一场,在完全没收获的情况下蹒跚地返回家中。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嵩月颓着双肩喃喃说道。她对于自己引发的骚动打断了调查这点,到现在还是耿耿于怀。



『嗯,算了,那也不能怪嵩月同学。生理上的反应大家都无法控制嘛。』



操绪以平日那种乐天的口吻安慰道。本来以为她是好心,结果又听到她发出「嘻嘻嘻」的邪恶笑声。



『话说回来,还真有趣呀。』



「啊……有、有趣?」



『嵩月同学也会发出那么可爱的尖叫,平常很难看到你这么失态的样子哩。终于掌握令人意外的弱点了——嘿嘿嘿。』



「呜呜呜……」



被操绪数落后,嵩月似乎非常丧气。不过这时我却在内心暗地同意操绪。



对于那个几乎无所不能又难以亲近的完美女神嵩月来说,竟然也有怕得半死的事物。虽说对嵩月不太好意思,但这样反而更有亲切感,也显得更可爱了。话说回来,操绪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乐过头了啊?



「是啊,这也没什么好丢脸的。讨厌小强——对于有知性的生命体而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吧。」



这时朱里学姊突然异常严肃地说着。她那种令人畏惧的死板语气,让我忍不住困惑地多看了她好几眼。



「小强……等一下,那是什么?」



「一种暗语,就类似绰号一样。那个以G为头字母的害虫,就连提一下都会脏了我的嘴。真是的,那种东西应该要尽快彻底消灭才对。擅长破坏生态的企业都是干什么吃的?」



朱里学姊以莫名可怖的口吻继续说着。



「暗语……啊,就类似小吃店使用的那个吧……」



附带一提,在类似餐厅的营业场所中,为了不让客人听懂,经常会使用「太郎」或「GB」等暗语来称呼那种害虫。我是可以理解这么做的必要,但朱里学姊又没在那些地方打过工,平日应该不需要特地用麻烦的暗语称呼吧?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也非常厌恶小强,看来不只是嵩月有这种心结。



「先说清楚,那些家伙不只是外表丑陋,同时还是散布疾病的媒介,入侵机械物品后更是会咬断内部的线路,简直是地球上最恶劣的生物。那些家伙是吃荤的,有时还会互相吃掉彼此。从古生代就苟延残喘到现在,至今都还在等待人类的灭绝。真是无比狡猾的生物……」



「等等……狡猾……?」



会不会想太多了?朱里学姊既然那么讨厌小强,干嘛还特地去研究它们的生态啊?我愈听她的描述就觉得心里愈不舒服。



「……对了,关于操绪的姊姊,朱里学姊那边有查出什么吗?」



我莫可奈何地迅速改变话题。



朱里学姊稍微想了想,抬头仰望天空。



「这个嘛……有一件事我始终搞不懂。」



「搞不懂?」



「我试着寻找水无神环绪这号人物的学经历。就表面上来看,她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跟王立科学狂会、学生联盟等任何组织都扯不上关系。当然,更不是恶魔的家族。」



「喔……」



废话——我心想。操绪在变成幽灵前也只是普通人,因此她的姊姊环绪当然也是跟机巧魔神完全无关的正常人啰。



「为了谨慎起见,我调查了户籍与入出境登记资料。那部分也是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伪造的痕迹。」



「等一等,你说伪造……」



为什么环绪非得伪造自己的资料不可啊?我有点无法理解,但朱里学姊的表情可是十分认真。



「然而……这么一来就说不通了。」



「咦……为什么哩?」



一切都很清白,有啥不对劲吗?既然环绪跟事件完全无关,不是应该值得庆幸才是?



望着无法进入状况的我——



「啊……」



嵩月突然露出不太好意思指正的表情。操绪在一旁也没力地叹了口气,还以家庭教师面对迟钝学生的口吻说道:



『拜托,智春。如果真是那样,姊姊房间里的神秘手提箱又是打哪来的?』



「耶……」



这么一来我终于懂了。在环绪房间里的大量手提箱,毫无疑问是用来收藏机巧魔神及其扩充零件——也就是第一轮世界遗产的容器。



假使环绪与机巧魔神完全无关,我们就无法解释那些容器在她房间出现的理由了。



『那个加贺篝不是也说了吗?智春在遗迹遇到的钢色机巧魔神真实身分,问姊姊就可以得—到解答。智春认为加贺篝为何要那么说?』



「对喔……」



我差点就忘了那个。要不是加贺篝留下那番意味深长的话,我们现在也不会急着寻找环绪姊的现居地址。



但如果环绪姊真是普通人,我们费这么大心力就完全没用了。



朱里学姊颇为愉快地观察我那陷入混乱的侧脸。



「我也顺便调查了那架钢色的机巧魔神,不过却找不到机体的纪录。至少目前我们可以确认的范围内,并不存在智春所说的那架机巧魔神。」



「……不存在?」



「我并不是想质疑智春。」



朱里学姊对狼狈的我俏皮地眨了眨眼。



「如果只有当时意识蒙胧的智春作证那也就罢了,加贺篝并没有必要配合你的说法吧。在暑假前他使用重力控制的能力,制造飞机失踪的事件也是事实。只不过,完全挖不出证据这点还是很棘手。」



「……是啊。」



我游移着没啥自信的目光喃喃说着。越调查我就越不明白了,难道这全部都是某人在幕后安排的大戏?只有我们觉得被人大大摆了一道。调查并无助我们解开谜团,反而让我们再度回到起点。



去调查关于水无神操绪她姊姊的事——加贺篝隆也确实是对我这么说。



他的口气就好像在挑衅一样。



「如果你见到她,你就会明白了。前提是你找得到……」加贺篝这么对我表示。



结果过了将近三个月,我们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光是想到这点就让我心情沉重。我们正在浪费的,可能是永远无法挽回的宝贵时间。如此强烈的不安始终挂在我心头上。



不管是操绪或嵩月,都跟我一样有类似的感受吧。一行人的言谈愈来愈少,就这样缓慢走在返回鸣樱邸的道路上。



「……对了,智春,我另外有件事想问你。」



「咦?啊,请说,是什么事呢?」



朱里学姊的提问让我有点紧张。怎么,又突然严肃起来?



「妮娅现在的情况如何?」



「你说……阿妮娅?咦?怎么了吗?」



「既然想到加贺篝我就有点担心……毕竟妮娅的姊姊已经……」



「啊啊……我明白了。」



原来学姊想说的是那个。



当我们在暑假追逐加贺篝来到地底的遗迹时,阿妮娅的姊姊因故消灭了。她就在阿妮娅的面前完全非在化,最后彻底崩解。



目击那种场面的阿妮娅恐怕很难不留下阴影吧。此外只要注意到正在搜寻环绪的我们,她一定会被迫想起自己姊姊的事。



『其实大家都很关心她……』



当我还在寻找该如何回答时,操绪代替沉默的我这么解释道。



『只不过,妮娅的精神好像异常亢奋……虽然大家不认为她完全没遭遇任何打击,但智春笨拙地表示关心时,妮娅就会勃然大怒。』



嗯嗯——我一边摩娑自己的左臂一边大表赞同。其实就在大约两、三天前,阿妮娅对我的关切非常恼怒,还一举咬过来吸走了我的运气,害我遇到了一堆凄惨的倒楣事。



『其实,那也是智春不好啦……竟然二话不说就拔掉妮娅正在玩的电玩主机插头。』



操绪偷偷又补上后面这段。怎么——你对我的管教方式有意见吗?



阿妮娅当时所玩的格斗游戏,在下一关的对手中,将会遭遇一名金发绑马尾的女性角色。



一旦被阿妮娅看到,铁定会令她想起自己的姐姐克莉丝丁吧。



「是吗?那妮娅现在人呢?」



朱里学姊稍微想了想才继续追问道。其实我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



「啊,她现在应该还在鸣樱邸里打电动吧。」



「打电动?自己一个人?」



「那好像是电脑上的网路游戏。阿妮娅最近很迷那个,不但经常跷掉学校的课,还害我收到可怕的帐单……」



我露出难堪的表情并叹了一口气。附带一提,那个帐号要用的月费与网路费都是我在缴。



毕竟阿妮娅当初几乎是两手空空跑地进我的租屋处。身为贵族干金的她,对开源节流也没什么概念。



不过话说回来,在发生那种事以后,让她打打电动、调剂身心也无可厚非。我不认为严格责骂她会使事情转好。



「……她真的没问题吗?」



朱里学姊很难得露出了不太有把握的模样。



「呃,这种事问我也没用吧。」



「嗯,也是。才年仅十岁就不去上学、躲在家里迷上了网路游戏,感觉将来只会直接走向无法适应社会之路。之后她可能就会拿出铝棒,开始在家中大开杀戒了。」



「……不可能那么夸张吧。」



我以僵硬的笑容摇摇头。学姊形容得也太过火了。



「啊……可是……这种时候太严厉的话……可能会造成反效果……」



嵩月以担忧阿妮娅的口吻提出忠告。



唔——我与朱里学姊同时陷入思考。嵩月的看法也很有道理,尤其是阿妮娅才刚遭遇过让人想逃避现实的严酷体验。



『还是找专家商量比较好吧?』



操绪露出自以为是的表情,不负责任地陈述自己的想法。我则歪着头质疑。



「你说的专家是指谁?」



『嗯……好比说……社长啦。』



「社长……科学社的社长?那个人怎么会是专家啊!」



『但他把自己锁在家里的时间很久,至少可说是经验丰富。』



「不,可是……」



原来专家是指这个,我突然感到全身无力。我现在就可以断言,去请教社长对阿妮娅一点帮助都没有。



我们穿过了住宅区特有的复杂巷弄,来到刚好可以瞥见鸣樱邸威武轮廓的位置。我大约是在半年前搬进这里,比起当时,这栋房子散发出的废弃建筑气息好像更强烈了。仔细想想,这半年内这栋房子也遭遇了各种事件,每回都会被炸掉或少了什么,给人逐步破败的印象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适合十岁女孩居住的环境。至少大白天就躲在这种房子里打电动绝对不是什么健康的行为。我想我也差不多该认真思考解决的对策了。



「总之今天就暂时这样,避免刺激妮娅,先观察一下情况再说。」



来到玄关门口,朱里学姊再次以罕见的认真口吻做出结论。我则对此一言不发地表示同意。



然而就在此时,鸣樱邸内恰好传出了阿妮娅的怒吼与玻璃破碎的声响。



O



阿妮娅手中所持的,正是所谓的铝棒。



她站在就算是白天依然光线昏暗的石造洋馆走廊上。



一名金发碧眼的年幼少女,摇曳着华丽的洋装裙摆与缎带,使劲挥动手中生锈的铝棒。这种光景大概只有恐怖片才会出现吧。



「哗啊——!」



阿妮娅口齿不清的咆哮声回荡着。铝棒击中石壁后厂削出了鲜明的火花。很快地随后又是一击。阿妮娅的攻击没有丝毫手下留情。如果今天是普通的木造房屋,家里的墙壁早就被她打得七零八落了。



此外阿妮娅的行动模式似乎乱七八糟,根本找不出是为了什么特定的目的。除了墙壁外,她的攻击对象还渐渐延伸到地板与家具等。甚至就连她身高无法抵达的天花板,她都要刻意站到沙发上跳起来攻击。这是吃错药的副作用吗?还是被邪恶的恶灵附身了?就像这样,我觉得事情愈来愈不能等闲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