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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 2)


「啊啊,这个问题不需要担心,那女孩会说日文。」



柱谷很难得露出比较像教师的宽裕笑容。



「是这样吗?」



真了不起——我忍不住暗地感佩道。不过仔细想想,对方既然要来日本的高中留学,多少先学会一些基础日文对话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其他的详细资料都在书面上。如果遇到问题也可以马上打电话给学校。」



柱谷这么说完后,便对朱浬学姐低头道谢好几次,随后才走出社办。看那两人的往来方式,我还真搞不懂谁才是老师哩。



『科学狂会找来的——老师刚才是这么说的吧?那个留学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操绪浏览着柱谷提供的资料问。



朱浬学姐依然一派轻松地啜饮着咖啡,同时眯起那对充满魅力的温柔眼睛说道:



「灾厄之王福尔切(Fortuna)总督的小公主。」



简直就像在吟一首诗般,朱浬学姐以沉稳的语调娓娓说明,然后又露出微笑。



「我听说对方是个金发的美少女,大概跟潮泉的老爷爷是同类吧。」



「……嗄?」



我脑中立刻浮现那位只能以怪人来形容的漩涡狂老者。学姐的说明让我很困惑。那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跟金发美少女这几个字实在很难联想在一起。



「那两人都是机巧魔神的专家。阿妮娅·福尔切好像是个天才少女。」



『天才少女……啊,我懂了!』



操绪眨着一双大眼,朱浬学姐则静静地点头附和。



「嗯,所以除了日文外,对方还能说好几国的语言。」



「唔哇……」



我下意识地摆出一张苦瓜脸。虽说对那位留学生没有偏见,但只要听到「天才」这两个字我就会感到很不是滋味;一提到某某人是天才,我立刻会想起我那个老哥。



「对了……朱浬学姐也要跟我们一起去机场吧……」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光是名号听起来就很恐怖的恶魔一族,加上又是个天才,我几乎可以肯定那女孩的个性不会正常到哪去。假使她在半路上引发什么麻烦,我不觉得光凭我跟操绪有能力收拾。



「对不起,最近我比较忙,所以恐怕没办法。」



「……我明白了。看来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我以近乎虚脱的口气点点头。不过仔细想想,当麻烦出现时附近又有朱浬学姐在场,总觉得遭受损害的范围只会更扩大、事态完全没有可能好转的余地。



说也奇怪,朱浬学姐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得处理?优先权甚至还超过科学狂会下达的任务?



我记得佐伯妹也提过她哥哥最近很忙。



「啊,对了,智春。」



正当我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朱浬学姐突然又主动唤着我。每当她显现出这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时,通常就代表接下来要提及事情的关键。



「——你去接那个留学生时最好多找两、三个人比较好。」



「咦?为什么?」



我不太懂学姐在暗示什么。如果要再找两、三个人去,多出来的交通费我不就得自掏腰包吗?



「其实我也不是很肯定啦,就当作是一种保险吧。我建议你最好找那种比较耐打的家伙。」



「嗄?」



望着不自觉企图继续追问的我,朱浬学姐再度露出那种难以解读意义的微笑。以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说出刚才那种恐怖的事,还真是让我接不下去啊。



结果朱浬学姐之后就对转学生的事绝口不提了,我的疑惑当然也没获得解决。正如学姐所说的,这阵子她很忙,所以没过多久她便急忙动身离去。



等到朱浬学姐离开好久,我跟操绪才想起根本没把内裤小偷的事告诉对方。







在事情几乎没什么进展的社团活动结束后,我乖乖返回了租屋处。



我所租赁的住所便是这栋名为鸣樱邸的古老大宅。这栋房子的感觉就好像有人把恐怖电影中的西洋建筑直接搬来日本的住宅区一样。理所当然地,附近的小鬼们早就帮这里取了「鬼屋」的称号。不过对这种命名结果我也没办法驳斥就是了。



虽然占地宽阔,但这栋陈旧的房子租金可是异常低廉。如今则是以留学中的老哥转租给我的形式让我住进这里。



对于单独过生活的高中生而言,时间没被社团或打工消磨掉的日子可是相当地珍贵。我趁机将累积的脏衣物迅速清洗完毕,还顺便将房间打扫过一边。似乎感到很无聊的操绪不停在我身边晃来晃去,但我完全没理会她。这栋房子虽然我平常很少打扫,但却不怎么显得脏,恐们是因为灰尘还来不及累积就遭遇了屋顶被飞弹炸飞、墙壁被子弹打穿等事,还重新改建了好几次的缘故吧。



平常很少进行的家庭清洁工作让人感到饥肠辘辘。我从空荡荡的冰箱里找出了冷冻乌龙面,虽然当晚餐有点寒酸,不过也只能暂时忍耐了。



为了进行烹饪的第一步——烧热水,我开始寻找厨房的锅子,然而就在这时,吵人的手机铃声却从我扔在沙发上的制服口袋中大肆宣泄出来。



『智春,有电话。』



「咦……是谁啊?」



我偏着头望向液晶萤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脑海中一点印象也没有。反正先接起来再说吧——我将手机抵向耳边。



『——智春同学?』



电话另一头响起了令我讶异的可爱说话声。我对这个声音有印象。



『晚安,我是潮泉,好久不见了。』



「咦?律都姐?」



我吓了一大跳。律都姐就是这栋鸣樱邸的房东家女儿,也是嵩月奏的表姐。知道来电者是她后我不自觉当场端正姿势。那位姐姐乍看下是和蔼可亲的人没错,但我却有过被她推倒、强制扒去内裤,并体验了许多奇耻大辱的难堪往事。



「找我有什么事吗?该不会那位老爷爷已经……」



『不是的,跟我家爷爷无关。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转来转去。』



「唉……还在转吗。」



我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我要跟你谈的是关于小奏。』



「嵩月?」



『嗯。那孩子现在非常生气地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完全不理我。而且从昨天她就没好好吃饭了。』



「……是这样吗?」



老实说我觉得满难相信的。那个温柔的嵩月竟然会发脾气到表姐不知该如何处理,实在是超乎我的想像。操绪也在我面前不可思议地皱起眉。



「她很生气……是因为跟谁吵架了吗?」



『嗯,是啊……就类似你说的。』



律都姐支吾其词,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总之,我家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希望智春能赶快来我家跟小奏沟通一下,可以吗?』



「啊,好的,我明白了。」



我毫不迟疑地答应了。自己之前已经受过嵩月跟律都姐的多次照顾,所以没有理由拒人于千里之外。



「呃——我想大概三十分钟后就可以到府上了。」



我一边慌忙将已经换下的制服再度穿回去,一边对电话说道。只听见律都姐好像发出了安心的叹息声。



『很抱歉突然找你帮忙,那就麻烦你了。』



对方留下让人听了不自觉心情平静的温柔说话声后便挂断电话。嵩月竟会让如此善良的表姐挂念,她到底在想什么?根本不像平常的嵩月啊。



我把解冻中的乌龙面放回冰箱,然后便步出家门。



这个时间比起搭公车,骑脚踏车才是最迅速的移动方式。我把那辆从老家带来的女用自行车从仓库里牵出,转动着叽嘎作响的链条朝目的地快速前进。



『没必要这么急吧?又不是什么紧急的事。』



操绪露出无趣的表情,对着拼命踩踏板的我抱怨道。



「呃,因为我觉得好像不太对劲。没想到嵩月竟然也会吵架、动怒。」



『是吗……我怎么觉得那女孩本来就一天到晚发脾气……』



「啊……」



经操绪这么一提我好像也有相同的感觉。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嵩月都请假了,不管吵架是不是原因,无法得知她目前的情况总是让人感到不安。



『十次车祸九次快。智春骑这种破烂脚踏车,最好还是多注意安全。』



「放心啦,从这里骑过去都是宽敞的一直线——」



就在我才刚笑着敷衍操绪的忠告时……



『啊。』



操绪突然讶异地轻轻叫了一声。



「耶……」



在街灯的照耀下,路面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我一察觉到这点,自行车的前轮就开始在没有任何障碍物的马路上打滑,以致于让人还来不及应变便直接失去平衡。



我可以看见操绪就在我的正上方露出愕然的表情。我一边发出难堪的惨叫,一边以仰躺的姿势在地面滑行了好长一段距离。直接接触路面的背部承受了强大的撞击力道,但这依然无法阻止脚踏车继续向前冲出去。此处明明不是下坡路段,为何会产生如此惊人的速度?直到滑行了大约十公尺、撞到路旁人行道的高低差后,我的身体才终于停止前进。这种摔车法简直就跟古老漫画常用的夸张描写方式没两样嘛。



幸好疼痛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剧烈,就连在路面滑行该出现的摩擦热都不见踪影。相反地,这种感觉应该是——



「——好冰!这是怎么回事!?」



以手扶地而起的我讶异地喊了一声。



刚才在街灯照明下发出异常光芒的路面不就是冰吗?



附近这一带的道路已经完全结冻了。我的自行车之所以会打滑也是出于这个缘故。难道是因为鱼店的送货卡车不小心把保存鲜度用的冰块洒了出来——不,事情并没有那么单纯。此刻的路面简直就像溜冰场一样,整片都被冻住了。



「道路结冻……现在这个季节怎么可能!?」



我留意着立足点的稳定性,挣扎地站起身来。我以徒手的状态触摸冻结的道路,感觉连皮肤都好像黏了一层霜。



我环顾四周,发现出现这种怪异现象的不只是道路而已。



人行道护栏、行道树、红绿灯、电线杆,甚至是民房的墙壁,全部都被巨大的冰块所包裹。冰块就好像高级餐厅放在果汁里的那种一样,呈现出毫无杂质的透明结晶体。



『这该不会是……那家伙干的好事……』



操绪脸色难看地喃喃自语,我也默默地点着头。



在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冒出冰块——能变出这种魔术的怪异家伙我刚好认识一个。



「难道又是……」



正当我无意识要说出对方的姓名时……



无数颗齿轮咬合并激烈转动的诡异机械声传来了。



从我背后发出了大地亦为之震动的轰隆巨响,几乎就在同时,面对道路的民家砖墙也被一击而碎。



某个巨大的人影踹开结冻的庭院树木现身了。人影被半透明的淡绿色钟甲所包覆,原来正是那架我已事先预想到的机械人偶。



人类以偷窃出的恶魔智慧为根基,打造出以机械驱动的人造恶魔——



「机巧魔神!」



我闪躲着四散乱飞的砖墙碎片并同时大喊。



拥有美丽绿色装甲的机巧魔神——正是佐伯玲士郎的《翡翠》。



翡翠色的魔神丝毫不在意位于脚底附近的我,以闪烁着绿色光芒的眼珠睥睨四周。



「……夏目智春!?你在这里做什么?」



站在机巧魔神背后的佐伯哥察觉到了我的存在,立刻眯起眼睛。



他脸上的整齐五官的确跟妹妹很相似,莫名其妙的高傲口吻也几乎一模一样。两人明显的不同点则是哥哥身上那套以白色为基调修改过的制服——那是他身为洛高第一学生会会长的证明。



「那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



我实在不想被这种家伙质疑自己的行动。比起骑自行车,在住宅区附近随意召唤机巧魔神的人脑袋才有问题吧。



「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冰块都是学长——?」



我指着结冻的地面抱怨。还不都是因为对方设下这个范围超大又不分青红皂白攻击的陷阱,才会让人刚才差点摔车身亡。我应该有权利质疑一下这点吧!话说回来,难道这次对方又像以前一样,直接把矛头对准我?



「啊啊,你说这个……」



佐伯哥先是以冷漠的表情打量依然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接着又突然露出异样锐利的目光瞪着我。



「——翡翠!」



他大喊自己的机巧魔神之名。



「耶!?」



翡翠色的魔神发出了类似野兽咆哮般的驱动声并转过头。那对绿色的瞳孔发出刺眼的光芒,巨大的手臂也突然伸向我面前。



「趴下!夏木智春!」



不消佐伯哥怒吼,我的本能已经让我迅速压低身子了。只听见一道让人耳鸣的尖锐声响从头顶划过,接下来就是仿佛调音用音叉被增幅几十倍后产生的超音波在四周反射个没完。



这招就是机巧魔神《翡翠》的冻结音色——



具备魔力的波动会使被共振的各种物体分子静止活动。



一瞬间被冷却至接近绝对零度的大气立刻在半空中形成巨大的冰壁,就好像是防守堡垒用的城墙般,将我与操绪位于的空间四面八方围了起来。



透过这层透明的墙壁我们可以发现。



有某样物体急速撕裂昏暗的夕暮天空,并在撞击佐伯哥制造出来的冰块围墙后,朝旁边弹了开来。



霎时我还以为那玩意儿是鞭子,但仔细一看可以发现原来是锁链——一条铁灰色而略微生锈的金属制陈旧锁链。



锁链几乎与成年男性的手臂等粗。因为不知道是从何飞来,所以锁链的长度根本无法预测。我不觉得这种凶器光凭人类之力就可以运用。倘若不搬出建筑大楼用的起重机,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挥动这种庞然大物吧?



又长又粗的锁链就像蛇一般扭动着全身,还不停袭击我与操绪所在的场所。



冰的障壁终于被锁链给敲碎了,佐伯哥见状也忍不住咋舌。



翡翠色的魔神咆哮一声,这回则是以粗壮的手臂伸向半空中的锁链,并再度连发方才那种刺耳的音波。佐伯哥试图以无数颗冰弹取代冰壁,让如同下冰雹般的疯狂冰块群直接攻击乱窜的锁链。



我与操绪都只能愣愣地观望突然展开的这场战斗。



这就是机巧魔神的实战景象——



即使事到如今依然让我忍不住全身颤抖。



破坏力惊人且远超脱常识的魔法战斗正在我面前上演。



强大的魔力奔腾使大气也为之撼动。双方不断施展出不小心被卷入瞬间就会丧命的攻击。



佐伯哥依旧维持那种让我感到恐惧的冷静态度,完美无缺地操演着机巧魔神。



身为神圣防卫队队长,这就是他的真正实力吧。上次我俩交手多亏了学姐的奇袭才能惊险取胜。假使要跟佐伯哥光明正大地再打一场,自己恐怕半点获胜的可能也没有。



「在那里——」



佐伯哥展开冰之障壁防御锁链的攻击,并同时让《翡翠》灵活地转向左边。



在密集的住宅区后方可以窥见一块充当停车场的空地。操纵铁灰色锁链的敌人本体似乎就躲在那块空地中。



『沉睡在比夜色还静谧的冰海中——』



佐伯哥的机巧魔神开口了。低沉的语调就好像来自深不可知的地底,又如同齿轮相互磨擦所演奏出的无机质声响,此外还能隐约听见少女发出的细腻清澄音质。



佐伯哥的影子顿时喷发出强大的魔力,规模足以包覆翡翠色魔神的巨大魔法阵跃然浮现在我们面前。



『——于科学之音色下冻结的影子!』



奇怪的咒语咏唱完了。



让人头痛欲裂的超高频率音波自佐伯哥的机巧魔神再度射出。



以停车场那块空地为中心,直径数十公尺的巨大冰柱冷不防突然冒了出来、傲然地朝天空屹立着。原本放置在空地上的车辆或杂物则都像标本似地被冰柱给封住了。



佐伯哥弹指一响。



顿时,矗立于空地的冰柱发出宛如玻璃相碰撞的尖锐声响、瞬间化为粉碎。这种惊人的破坏力果然不愧其人造恶魔之名。



不过,这样没犯法吗?随便破坏他人的财产?



「非常情况下也只能如此了。」



冰柱的碎片就好似雪花般在半空中飞舞。佐伯哥以此为背景、保持着依旧召唤出机巧魔神的状态迈步前进,无可奈何下我也只能跟着他。老实说,尽管我并不想跟这个人扯上关系,但在完全不清楚事情前因后果的状况下落跑反而会更让人感到不安。



刚才还是停车场的这个场所如今已变成半棵草木都没留下的荒地。家用轿车残骸以及巨大冰柱碎片凌乱地四散着。到了明天,这件完全不符合季节的诡异事件应该就会被谈话性新闻节目拿来当主题吧?



发现冰柱的另一头竟然出现了不熟悉的人影,我感到非常讶异。



那是数名貌似高中生的男女,长相我都没印象。仔细一看,可以发现他们身上穿的并非洛高制服。不过,至少那些人应该不是敌人——因为对方佩带着跟佐伯哥一样的臂章。



再仔细观察,可以察觉出那些人身边都各自飘浮着类似操绪的幽灵少女·副葬处女的射影体——也就是说那群人全都是机巧魔神的操演者。



现场的机巧魔神操演者一共有四组。不,加上我应该是五组吧。能同时集合这么多名操演者,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非常情况?投入如此可观的战力,这群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事情解决得如何了呢?」



一名少女从冰柱的后方现身并对佐伯哥质问。



只有她并没有佩带类似的臂章,但相对地,少女身上的制服却绣了设计精美的纹章。我记得我以前的确见过类似的图案。



绣在纹章上的GD两字——那正是关东学生联盟的武装学生指导员(GuardianDragoon)制服。



「真是非常抱歉,好像被对方逃走了。」



佐伯哥以冷静的口吻报告道,傲慢的态度虽然一如往常,但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对其他人使用敬语。虽说总也有视场与对象而必须使用敬语的时候,不过一切还是令我非常意外。



「……是吗,那真是遗憾呢。」



少女以不怎么失望的表情说完后便将注意力转向我。



「对丫,他又是哪位?」



「啊……他是洛高的学生,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也不会造成任何问题。因为他刚好也是操演者,所以驱赶普通人的结界才没有对他起作用。」



「洛高的操演者……?啊……我知道了,他就是黑铁的?」



GD的少女呵呵一声,对我投以微笑。在昏暗的光线下刚才我并没有注意到,不过对方的外貌似乎比想像中来得更年幼。



「初次见面,我叫千代原春奈。瑶已经对我提过许多关于你的事了呢。」



「啊……我叫夏目智春,这位是操绪。」



望着表情似乎很愉快的对方,我只能困惑地低下头打招呼。既然同为GD,这位姓千代原的少女会与雪原瑶有来往并不稀奇,只不过对方所露出的微笑还是令人很在意。不知道那位宝冢王子是怎么对同伴形容我的。(译注:宝冢歌剧团是日本有名的女扮男装表演团体。)



『……结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操绪以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神瞪着佐伯哥问道。她似乎认为这种只有自己没进入状况的气氛非常无趣。



「不必你多事。」



没想到佐伯哥却冷酷地回了一句。



「正如我刚才所说,这件事跟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了避免被麻烦牵扯进去,你们还是赶快回家吧。」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们!』



操绪不满地嘟起嘴,从正面死命瞪着佐伯哥。



『刚才与翡翠交手的家伙也是机巧魔神吧?你们该不会又想强迫什么也不知道的其他操演者消灭恶魔?』



「消灭恶魔……哼,问题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佐伯哥很难得地露出带有自嘲意味的微笑。



「不需要你鸡婆。我们这次的任务刚好相反。虽然我本人并不愿意,但这回我们必须保护恶魔。」



『……真的还是假的?』



操绪露出完全没料想到的表情追问。其实我也很想了解事实真相,佐伯哥究竟是在何种心境变化下,让对恶魔态度非常强硬的他接下如此的任务?



「说穿了很简单。我们目前追踪的对手比恶魔还危险。对方拥有凌驾高等恶魔的战斗力,而且还会不分青红皂白出手攻击恶魔,可以说是穷凶恶极。这种危险的家伙当然不能放着让对方到处乱跑吧?」



「不分青红皂白袭击恶魔的家伙……咦……」



那到底是何方神圣?我怎么从来没听说我所住的这一带还有这号人物?佐伯妹所言的哥哥最近很忙该不会就是指指这这件事情吧?



如果真有如此可怕的逃犯在附近,我也很希望佐伯哥他们能尽速将对方绳之以法。不过话说回来,凌驾恶魔的战斗力,而且还必须出动四架机巧魔神对付的家伙……



到底是谁啊?



「——正是魔神相克者呢。」



就好像能看穿我的心声似地,GD的少女以高雅而爽朗的京都腔对我说明。







佐伯哥所指挥的神圣防卫队一旦发现被他们视为有危险的恶魔或操演者,有权力可以决定是否该让对方继续活着。



然而,这种生杀大权也仅限于洛芦和高中的校园内。发生在校外的战斗就必须考量到其他学校的学生会立场,所以必须交由拥有更高权限的上级机关裁决。



这里所指的上级机关即为关东学生联盟,至于GD则是实际在战斗中掌控各校操演者的前线指挥官,也是总数不超过十人的操演者精英——至少我听来的情报是如此。



不过,那些事跟我都没有直接的关系。



任意攻击恶魔的凶神恶煞当然必须被制裁,但既然已经有神圣防卫队或GD这种高高在上的家伙出动,自然没有我上场的份。



千代原那个操着京都腔的少女虽然假惺惺地对我说:



「如果你愿意帮忙我们当然非常欢迎呢。」



可是我还是毫不迟疑地拒绝了。正如佐伯哥所言,不管怎么说这次的行动都与我无关。况且话说回来,我也当不了那种恐怖家伙的对手——光是要对付内裤小偷就已经快把我整惨了。



千代原小姐所说的「魔神相克者」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甚了解。佐伯哥自然不会好心地替我解释。反正应该与我无关吧。既然是犯人的称号,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智春同学,往这里走。」



好不容易抵达潮泉家的大宅,律都小姐早已站在后门处等待多时了。她用可爱的动作对我挥手,就算我身边还跟着一个飘浮在半空中的操绪她也不为所动、依旧眯着眼睛笑道:



「操绪,最近还好吧?」



『晚安,好久不见了。』



发现律都姐心平气和与操绪打招呼的模样,我暗自叹了口气。就如同我班上那些同学一样,在我身边的人们适应能力都非常强,没事替他们紧张兮兮的我简直就像个笨蛋。



「谢谢你这么快赶过来,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律都姐在胸口前双手合十对我感谢道,模样非常真挚。



从接到那通电话时,我就已经猜测与嵩月吵架的正是律都姐本人,但看来事实并不如我预想。这么说来,与嵩月吵架的对象就是那个漩涡老人啰?这下子可麻烦了。



「啊,哪里。对了,嵩月目前的情况不知道……」



「嗯,她现在已经比较冷静了。不过还是关在自己的小屋里不肯出来。」



「原来如此。那,我先去找她当面谈谈吧。」



「啊……」



眼看我直接朝通往嵩月住所、那条貌似神社境内小路的方向走去,律都姐不知为何忽然面露困窘之色。



「呃……怎么了吗?」



难道自己又不小心搞砸了什么吗?我还以为律都姐之所以叫我过来是为了安抚嵩月呢。然而当我回过头,律都姐又瞬间切换成满脸笑容。



「啊啊,抱歉。没事没事,请你小心一点。」



她对我挥着白皙的手。真搞不懂她。难道只要是老哥的朋友,都像这位姐姐一样难以捉摸吗?



潮泉家的豪宅占地十分宽敞,中庭甚至还包括了一座留有神社遗址的小山。



那栋古老的能乐堂就位于小山的山腰,而能乐堂隔壁的小茶室便是嵩月栖身之所。



我喘着气爬上坡度陡峭的狭窄山道。缺乏街灯照亮的夜路能见度比我想像中还糟糕,对于没带手电筒就出门这件事我不禁有点后悔起来。小心一点——律都姐刚才不就提醒过我吗?如果不小心偏离正确的方向搞不好真的会发生山难。



我可不想沦落在他人家庭院遇难的可笑下场。正当我在暗自祈祷不要发生这种事的同时,嵩月小屋窗口透出的光亮已经映入眼帘了,这使我松了一大口气。



然而,这种放心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



「——发现入侵者!正从B4往C3万向移动。」



一片昏暗中突然响彻着男性的喊叫声。对方似乎正拿着无线对讲机通话,所以口气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与操绪对看了一眼。



入侵者——对方所指的该不会就是我们吧?不,不可能啊,我可是律都姐特地找来安抚同班同学嵩月的,怎么会是什么入侵者哩!



然而,我那种惯有的不好预感这回依旧准确得让人无话可说。



数名男子突然跳了出来、挡住我的去路。他们皆身着黑色的迷彩服,此外还拥有防弹背心与夜视镜等精良装备。应该是冲锋枪的武器也举至腰际,这种气氛就好像某国的特种部队一样。那些看起来相当沉重的武器都有点脏了,感觉好像用了很久似的,这点让我非常好奇。



接着,在我们的背后也有类似的数名男子突然出现——一下子就被包围了吗?真没想到。



「站在原地不准动,否则我们就要开火了。」



其中一名男子以事务性的冰冷口吻宣示,我自然只能胆战心惊地愣愣站着。



开火这个词突然让我联想到发泡酒,实在很想当场放声大笑。不过只要一想到必须拿命来换,我只好努力按捺下来。(译注:日文写成「发炮」。)



话说回来,这些家伙又是谁?为什么会潜伏在潮泉家的豪邸里——



『智春……他们该不会是……』



操绪灵机一动、凑近我的脸。



她大概还以为情况跟以前一样,普通人看不见她的行动吧。结果这冷不防的举止却让那群男子们迅速出现反应。



操绪才微微动了一下身子,那些人便毫不留情地朝她开火了。



前后同时射出的数十发子弹贯穿了操绪飘浮的位置。



如果是一般人早就死状凄惨地当场毙命了,但身为射影体的操绪当然毫发无伤。不过面对这突发状况,她依旧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比她更惊讶的人就属那些身着迷彩服的家伙了。其实现场最讶异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对方刚才的确警告过,只要我们敢轻举妄动便会开枪。但我根本没料到他们会在尚未鸣枪示警的情况下迳自开火。而且他们所持的都是真枪实弹,如果是潮泉家的警卫之流应该不会干下这种事吧。



「——子弹穿过去了!?是射影体吗!?」



「那家伙是操演者!先打死那个男的!」



迷彩服特种部队立刻将枪口转过来。等一下,「那个男的」是指我吗?



疑惑还没解决,我的身体便自动有了反应。在不及思索的状况下,我已经朝附近的悬崖冲了出去。这种千钧一发的状况让人甚至没空感到害怕。我只觉得肩膀上方有子弹掠过所造成的风压,同时茂密的孟宗竹林已经出现在脚边。被尖锐的竹枝刺中虽然非常疼痛,但总比被弹头贯穿要好太多了。



「要追吗?」



「不,操演者不是我们能对付的敌人,还是叫师傅过来吧。」



悬崖上方传来了男子们的交谈声。我虽然搞不懂对方想做什么,但情况的确是在恶化中。逃入竹林尽管化解了方才差点丧命的危机,但茂密的竹子同样会阻碍我方的行动。况且悬崖下也是一片漆黑,让人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比较好。



「对了,他们刚才说的师傅是谁啊!?」



『这种情况下会出现的师傅一定是那个嘛——保镖。』



「喂……又不是超旧的强流氓电影……怎么可能……」(译注:这里是指导演黑泽明的作品「用心棒」,片中有个叫本问师傅的保镖。)



『——智春!』



操绪冷不防一脸惊恐地抬起头,我也跟着将注意力上栘至头顶。



在被月色照亮的夜空中,一瞬间有道开起来像怪物的黑影晃过。



美丽的鲜红色闪光也顿时划破了幽暗的夜色。



随后,某些巨大的不明物体便在我面前落下。



原来是竹子。被外力切断的粗壮竹干就像下雨般纷纷倒下,正好挡住了我的退路。



断裂竹干的横剖面看了就让人胆战心惊,我只觉得背脊窜过一阵寒意。



孟宗竹就好像被某种巨大的野兽钩爪使劲劈断一样,这难道就是那位被称为「师傅」的保镖所为?那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办到的行为。



动弹不得的我只能赶紧退回原本的位置,就在此时……



咚——又有一声钝重的枪响。



『呀啊!』



子弹穿过操绪的半透明身体后,直接掀开了她背后的地表。强迫出土见人的竹子地下茎就像被炸过一样四散开来。这种破坏力实在是太恐怖了!如果刚才被射中的人是我,我的身体大概早就化为一团绞肉了吧。



「——啐。」



有人在我头顶粗鲁地咒骂了一声,大概是因为发现我避开刚才的那一击吧。



对方的攻击接二连三。为了避免被这种具爆炸威力的子弹击中,我死命地压低身体、趴在地上。



不过这样应该也撑不了太久。死在敌人枪下只是迟早的事。现在已经不是在意形象问题的时候了。可恶!



「黑、黑铁!」



我扯破喉咙大喊。操绪的灵体立刻变得更为透明,最后就像是被夜空吸收般完全消失。



同时,我脚底下的影子也开始变色。



黑色——比影子还要更幽暗的黑。



一只机械手臂以蛮力掰开了我的影子并爬出地表。光是那只金属手臂就比我的身体还要巨大。



漆黑的魔神从无人知晓的空间中钻了出来,为了保护我而伫立于前方。依旧持续射出的无数弹丸碰上魔神幽暗的装甲顿时便被弹开。



以机械驱动的这架恶魔咆哮一声,猛力挥拳将碍事的竹林扫开。



「——是机巧魔神!」



那位实力惊人的保镖似乎也落地了。



对方抛下黑衣后的身影意外苗条。透过竹薮可以发现对方那对鲜红的双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此刻敌人正以巨大钩爪斩断挡路的枝叶急速冲刺。



倘若吃下那种怪物的一击,就算机巧魔神没事我的小命也会不保。在对手逼近前得赶快阻止那家伙才行——我立刻催促机巧魔神上前应战。



「黑铁!」



漆黑的魔神听了我的声音后立即举高巨大的铁拳。



「发射——!」



同时,那个保镖也发出尖锐的大喊声。只见对手的纤细双肩发出了类似金属飞弹夹打开的声响,无数道喷火的影子随后也射了出来。



那是飞弹——我好不容易才察觉出这点,幸好黑铁早就有了反应。



机巧魔神以手臂为中心画出一面淡蓝色的魔法阵。自魔法阵四周出现的幽暗障壁顺利地击落了对手所有的飞弹。



在飞弹的爆炸威力掩护下,保镖的身影也灵活地跳了起来。只见对手穿过机巧魔神的视线死角,边挥舞着银色钩爪边在我面前着地。



黑铁这时才企图回头朝后出拳,但已经太迟了。



保镖右手上的钩爪分毫不差地对准了我的咽喉,眼看我的颈动脉即将要被敌人切断。



「……智春?」



伴随着与现场气氛完全不相称的温柔说话声,钩爪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月光透过刚才被扫断的竹林缝隙洒在我面前,刚好照亮了这位保镖的端丽脸庞。她那头艳丽的黑发滑顺地切齐于肩膀上方,鲜红色的眸子也隐藏在赛璐珞胶框眼镜的后头。



「朱浬学姐……怎么会……」



我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面上。



洛芦和高中二年级学生,科学社代理社长黑崎朱浬不就站在我面前吗……



傍晚我还在学校与学姐道别过,谁知道她此刻又会在这里与武装特种部队一同担当保镖。



锵——清脆的金属声在我耳边响起,学姐收起了指尖的钩爪。



就在伫立于我面前、一脸微笑的学姐后方,漆黑的机巧魔神也缓缓沉入我的影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