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厉主任站起来仔细看了一下，确认他头顶的旋那一块头皮暴露的面积确实有点多。

  坐下后厉主任问他：“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还记得吗？”

  “去年考完六级之后。”他说，因为他考研想报的那个老师要求很严格，必须在本科阶段就要过六级，所以他复习得很努力。

  “平时我下午下课之后都会去跑步或者打羽毛球，那段时间都不去了，放学就去图书馆，刚好也快期末考了，还要背书。”

  他苦笑道：“医生，不瞒你说，考完六级和期末考之后我真的觉得自己就像是脱了一层皮，接着我就发现自己掉发。”

  本来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压力太大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结果没想到根本没有好，该掉还是掉。

  厉主任问他：“这段时间有没有去看过医生，吃过什么药？”

  “看过啊，我去看了皮肤科，开了医药，吃了感觉没什么用，回家以后我又去看了中医，医生给开的都是什么补肝肾长头发的药，还用过防脱生发的洗发水，什么生发胶囊也吃过，都没用。”

  厉主任一边听一边点头，问了几个问题，最后问他：“肠胃怎么样，大便正常么？”

  小伙子摇头，说自己经常拉肚子。

  “拉肚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掉头发的时候就有了，以前没有的。”

  “是不是有时候还会眼花耳鸣，最近记忆力也没以前好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医生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厉主任小哥哥地道：“当然是你的慢性腹泻告诉我的啊。”

  “……啊？我掉头发跟拉肚子有关系吗？”

  是啊，有关系吗？厉江篱好奇地想到，摸着下巴静静等着父亲的解答。

  “当然有关系，我告诉你，你想治你的头发，就要先搞定你的拉肚子。”

  厉主任温声解释道：“你慢性腹泻，说明你的脾胃比较虚弱，人吃下去的东西，要靠脾胃来消化，然后把水谷精微，也就是营养，输送到全身的各个器官，你现在脾胃虚弱，没有办法完成消化转运的本职工作，吃进去的东西都排泄出来了。”

  “打个比方就是，脾胃是土地，头发是树木，你现在脾胃不足，等于是水土流失，都没有水土了，树木怎么长呢？”

  “《黄帝内经》里说，‘清气在下，则生飧泄’，飧泄的意思就是拉肚子，你慢性腹泻这么久，说明你的清气一直在往下走，而正常健康的人，清气应该是向上的，你就刚好相反。”

  “清气在下，阳气也就在下，在上面的就是病浊之气，它会影响你的七窍，眼睛就不好啦，听东西也就不清楚了，也影响到你的脑子。”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厉江篱，问道：“所以他这个问题的治疗原则是什么？”

  这个厉江篱还是能答得上来的，“升清降浊。”

  “所以用哪个方子，你有没有头绪？”厉主任笑眯眯地继续考校。

  厉江篱用食指挠了挠脸，摇摇头，“您问我西医治脱发用什么药，我还能说出几个来，问我中医，我还真想不起来。”

  厉主任就笑话他：“家里那么多医书你都白看了，看完就忘，治疗脾胃泄泻，慢性久痢，李东垣《脾胃论》里的升阳益胃汤嘛。”

  接着他又问厉江篱记不记得升阳益胃汤的组成，还给起了个头：“升阳益胃参术芪……”

  厉江篱总算想起来了，把方歌背诵出来：“升阳益胃参术芪，黄连半夏草陈皮。苓泻防风羌独活，柴胡白芍姜枣随。”

  “嗯，开吧。”厉主任点点头，笑眯眯地道，“你看，这才是健康的年轻人该有的样子，清阳在上，记忆力会很好的。”

  厉江篱：“……”

  开了方子，厉主任交代对方：“那些什么生发胶囊就不要吃了，没有用的，是药三分毒，吃多了肝肾负担重，好好休息，别焦虑，多运动，慢慢就好了。”

  又交代记得按时找他会诊，“我不一定在这边，你可以工作日的时候到容医大一附院中医科找我。”

  说完给了张名片，对方拿着药方和名片走了，厉主任回头问厉江篱：“我看看你病历写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平时都把病历扔给学生写。”

  “我那是外科病历，没这么复杂好吗，就算有点错漏，也很正常。”厉江篱赶紧提前替自己辩解。

  “我花两万块请你来，你的工作质量总得对得起这个价格吧？”

  厉主任弯腰过来看了眼屏幕，指出了好几个问题，这里不够明确啦，那里又漏了要点啦，得亏这是医馆的电子病历，病人的本子不是他来写。

  “我这两万怕是花得不太值啊。”他笑着调侃道。

  厉江篱听到父亲这么说，有些讪讪地抿抿唇，清了下嗓子，“……爸，病人来了。”

  跟诊学习一直到中午将近一点才结束，厉江篱觉得自己的脑瓜嗡嗡的，塞满了诸如关门打狗、闭门留寇、给邪出路之类的词，再加脑海里反复来回播放各种方歌。

  估计没哪个同事的周末会过得像他这么充实，让他差点忘了自己其实是个西医：）

  “我说你也真是心急，不能慢慢学么，非得大周末把孩子提溜来跟诊，饭都不吃。”

  叔祖母一边给厉江篱舀汤，一边絮絮地念叨他爸，又觉得他瘦了，嘱咐他多吃点。

  午餐足够丰盛，满满一桌十二个菜，厉江篱碗里也满满一碗肉，红烧排骨糖醋肉白切鸡，大人恨不得把好吃的全塞给他，抱怨他回来得少。

  堂姐厉辛夷捧着碗在一旁笑个不停，小朋友豆豆捧着碗在一旁震惊，觉得舅舅实在太能吃了。

  小堂妹厉白芷倒是话多，一个劲地问他昨天为什么会和严晴舒一起吃饭，为什么会和剧组的人一块儿。

  “据我所知，晴晴这部新剧不是医疗题材啊，虽然她的角色是个心理医生，可是跟你又没有关系，你为什么会在剧组出现？”

  厉江篱敷衍地嗯了声：“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小堂妹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