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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 2)





  刹车声尖锐的响起, 严星河的身体往前冲了一下,又被重重的弹回椅背上, 握着手机, 久久不能言语。

  “爸爸病了,肝癌晚期,在肿瘤医院做姑息治疗。”贺嫦以为他没听清, 又解释了一遍。

  晚上七点半, 城市的街灯已经全部亮了起来,霓虹灯直冲云霄, 暗蓝的天际一弯明月高悬。

  来往的车辆穿梭, 走走停停, 偶有喇叭声响起一两声, 归家的人们行色匆匆, 步履不停。

  万家灯火, 烟火人间,平常普通,又温暖熟悉。

  可是严星河此刻却停在街头, 浑身发冷, 连身体都有些颤抖,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声音有些紧绷干涩, 甚至有些粗砺,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喝水一样。

  贺嫦沉默半晌, 然后叹了口气, “三个月前,肝癌……你知道的,肝癌能查出来还确诊, 基本就……”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严星河打断了她的话, 略微有些责备似的,语气有些冲。

  贺嫦又沉默,话筒里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似乎在努力压抑什么,许久以后才声音嘶哑的道:“星河,我想告诉你,还有杨远他们,可是……”

  她的声音忽然颓丧下来,充满了无奈和疲惫,“可是他不肯,怕影响你们的心情和工作,我没有办法……星河,我是他的女儿,能做的只有顺着他。”

  这是他的师姐贺嫦,她的父亲贺广发,是国内著名的创伤骨科医学专家,大牛,在业内流传着一句话:“你这个病就是贺老来了也没办法,回家养着罢。”

  又或者是:“你去找贺老罢,只有他能帮你了。”

  无数的病人将他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无数的同行后辈以能见他一面得到他一句点拨为傲,说他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人醍醐灌顶。

  那是个充满了传奇的专家,也是个慈爱的关心后辈的老人,更是严星河亦师亦父的长辈。

  严星河第一次见到贺广发,是在大一的下半学年,那时候大约也是四月份的光景,医科大校庆,庆典搞得隆重,请了许多老校友回来观礼和交流,讲座每天都排得很满,其中有一场就是贺广发主讲的“人工髋关节置换术(tha)的进展”。

  他那时候在学生会,正好在会场维持秩序,家里又有老人,父亲严克文刚刚从山上摔下来受伤过,于是对这些便格外留意,他听得仔细,便有许多疑问,讲座结束后追上贺广发,“老师,我有问题想问您。”

  那时候他问了什么呢?左不过是刚开始学医的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问的幼稚问题罢了,“置换过的髋关节如果坏了,怎么办呢?”

  白发苍苍还精神矍铄的老人倒也没笑话他,反而耐心的给他解释如何进行人工髋关节翻修,“对于有需要的患者,我们要给予假体彻底的清创,去掉金属人工股骨头对应的金属的髋臼,彻底消除可能产生周围软组织异常反应的来源……”

  说完又笑眯眯的问他:“你大几啦?哪个专业的?”

  “大一了,临床八年制的。”他应道。

  老人笑着鼓励他加油,又调侃道:“年轻人,我看你骨骼惊奇,是扛大腿的一把好手,考虑一下以后干骨科啊。”

  严星河便记下了老人的名字,贺广发。回去网上一查,越查越感慨,他没有想到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老人竟然是那样一位人物,医术精湛,著作等身,备受赞誉。

  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样,到了大四他要定方向的时候,贺广发决定招收最后一届学生,那时候,他已经六十岁了,还有半年就退休。

  严星河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骨科方向,他成绩又好,拜入贺广发门下几乎顺理成章。

  有趣的是,贺广发竟然还记得他,见了他就问:“髋关节翻修术你查资料没有?”

  严星河还真查过,甚至还有自己的观点,说起来虽然还稚嫩,但头头是道的,贺广发便觉得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去出诊时便经常带着他。

  同门许多人,包括他的女儿贺嫦在内,经常一起聚餐,互相学习,他都特地交代,“多带带你们师弟。”

  师生之情,可比父子。

  虽然后来实际工作中接触到的病例更多是各种骨折,但在研究生阶段,严星河的第一篇论文,的确是和髋关节置换术后有关的。

  研究生毕业那年,严星河二十五岁,贺广发也已经退休,被学校二附院也就是省医院返聘,因为他不再招生,严星河也就没有继续考博,进了一附院。

  自此,他开始独当一面,也越来越忙,和老师之间见面便少了,一开始半个月见一次,后来一个月,再后来两三个月。

  所以当他听说老师罹患癌症,第一个念头便是震惊痛心,然后问师姐:“你怎么不要告诉我。”

  可诚如贺嫦所言,在这件事上,她是女儿,只能听父亲的。

  “我知道你无法接受,刚才同杨远通电话,他也接受不了,可是……”她叹了口气,虽然很累了,但还努力的开解严星河,“病了就是病了,人总是要……我们是做这行的,总要看开点,起码……起码他这一辈子,不是庸碌无为,做了很多实事,救了很多人,还有你们这群学生。”

  严星河握住方向盘的手攥出了青筋来,微微颤抖着,他弯下腰,把额头压在手臂上,声音有些虚弱,“没有办法了吗?不能化疗……怎么就姑息治疗了呢……”

  “他已经是晚期,出现了恶病质,不可能再逆转,也不愿意继续治疗,那样太痛苦,到时候满身插了管子,他不能接受那样的自己。”贺嫦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