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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2 / 2)


  “你知道,皮特,你知道我问这件事也是身不由己啊,”我说,“总要有人来处理这些讨厌的事吧。”

  他想了想,拿着酒回到窗边。外面没什么景色,树木离这房子太近了,树枝紧紧贴着玻璃。看皮特现在的样子,他恨不得把这些树枝都邀请进来。

  “我被勒索,并不是因为我是查尔斯·坎宁安的父亲,”他说,“那点丑闻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海伦娜早就知情。这件丑闻没什么油水可捞。”

  “那斯坦文知道些什么?”

  “我需要你保证,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他说。

  “当然不会。”我的脉搏开始加快跳动。

  “好。”他喝了口酒,好打起精神,“托马斯被杀之前,海伦娜和查理·卡佛就私通了。”

  “那个杀了托马斯的人?”我嚷着,在椅子上坐直了。

  “人们把这种事叫作给丈夫戴绿帽子,鸠占鹊巢,不是吗?”他在窗户旁边笔直地站着,“从我的角度看,真是再好不过的隐喻。他从我这里夺走了我的儿子,却在我的巢里留下了他自己的孩子。”

  “他自己的孩子。”

  “坎宁安不是我的私生子,丹斯。他是我妻子的私生子,查理·卡佛是他的父亲。”

  “那个恶棍!”我尖声叫着,暂时没有控制好丹斯,他的愤怒表现出我的惊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卡佛和海伦娜彼此相爱,”他可怜巴巴地说,“我们的婚姻从来没有……我只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海伦娜家里有的是钱。这不过是权宜婚姻,有人也许说这是必要联姻,但我们之间毫无感情。卡佛和海伦娜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他爸爸是她家的猎场看守。她跟我隐藏了他们俩的关系,还在婚后把卡佛带到了布莱克希思。很抱歉我把一切荒唐归因于她,我们的婚姻摇摇欲坠,一年多之后,她上了卡佛的床,不久就怀孕了。”

  “但你的确将坎宁安视如己出吗?”

  “不,她怀孕时让我相信这是我的孩子,而她自己也不能确认谁才是孩子的生身父亲,我继续……哦,男人的需要……你懂的?”

  “我觉得我能理解。”我冷淡地说,我的宿主丹斯的婚姻中始终洋溢着爱与尊重。

  “坎宁安生下来的时候,我正外出打猎,所以海伦娜让接生婆把小孩带到宅子外面,在乡下抚养。等我回来之后,她告诉我孩子在生产过程中死掉了。可六个月之后,海伦娜确信这孩子长得不怎么像卡佛,于是让一个姑娘抱着这孩子跑到我家。不幸的是,我曾和这姑娘在伦敦度过一夜,这姑娘拿了我妻子的钱,假装这孩子是我的。这下海伦娜又扮作受害者,坚持我们应该收留这男孩,羞耻的是,我竟也同意了。我们把这孩子给厨娘德鲁奇太太抚养,她对他视如己出。信不信由你,接下来几年的时间,我们和平共处。伊芙琳、托马斯和迈克尔相继出生,我们一度成为一个欢乐的大家庭。”

  皮特说话的时候,我看着他,他面无表情,像是在冷淡地陈述事实。我再一次被这个男人的天真打动。一个小时前,我原以为托马斯的死使他心灰意懒,而现在我觉得他的情感世界并非始终荒芜一片,也有过情感的波澜起伏,只是如今这个男人的心中只剩下贪婪。

  “你是怎么发现真相的呢?”我问他。

  “纯属巧合。”他把手搁在窗户两侧的墙壁上,“我去散步,正好碰到卡佛和海伦娜在争吵,他们吵的就是那个男孩的未来。她说出了一切。”

  “可你为什么不和她离婚?”我又问他。

  “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耻辱吗?”他惊骇地说,“这个时代,私生子到处都是,但是想想人们的闲言碎语吧,当他们发现给皮特·哈德卡斯尔勋爵戴绿帽子的只是个小小的园丁……不,丹斯,那绝对不行。”

  “你发现这件事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让卡佛滚,给他一天的时间离开我们的庄园。”

  “是不是就在那天,他杀死了托马斯?”

  “没错,我们的冲突让他怒不可遏,于是他……他……”

  他双目惺忪,因喝酒而发红。整个早上,他一直在不停地倒酒,几次一饮而尽。

  “斯坦文几个月之后就出手了,他去找海伦娜。你看,丹斯,他直接勒索的不是我,而是海伦娜,他要挟的是她,还有我的名声,只不过付钱的是我罢了。”

  “那迈克尔、伊芙琳和坎宁安呢?”我问,“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据我所知,他们不知道。秘密要是到了孩子们嘴里,就很难不泄露出去。”

  “那斯坦文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十九年以来,我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可现在还没有找到答案。可能他和卡佛是朋友,仆人们会谈起这事吧。其他的原因,我实在不知晓。我只知道,一旦这秘密透露出去,我就完蛋了。雷文古对丑闻可是很敏感的,我们家要是因为丑闻上了报纸头条,他可不会答应这门婚事的。”

  他压低了声音,醉醺醺的,一副刻薄的样子,然后用手指着我。

  “让伊芙琳活着,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你听见我的话没有?我可不许那个女人使我到手的财产泡汤,丹斯。我不许她那么做。”

  * * *

  (1)勃拉姆斯(1833—1897),德国作曲家。

  第三十六章

  皮特·哈德卡斯尔已经昏醉,醉得有些像在生闷气,他紧抓着酒杯,好像怕人抢走似的。想着他最后还会帮得上忙,我从果盆里抓起一个苹果,和他告辞,溜出了房间。我把起居室的门轻轻带上,悄悄地上了楼梯。我要去和戈尔德谈一谈,不想去之前受到皮特的盘问。

  楼梯上面有风,风从破碎的窗户和门缝底下挤进来,在空中盘旋打转,搅起了地上散落的树叶。我记得在塞巴斯蒂安·贝尔体内时,到过这个走廊,是和伊芙琳一起来找管家。在这里想起他们感觉怪怪的,与贝尔一体的记忆更让我觉得奇怪。他的懦弱让我羞愧,现在我和贝尔之间已有足够的距离,使我俩得以分离。他像是我在聚会上听到的一个尴尬故事,像是另一个人的耻辱。

  丹斯看不起贝尔这样的男人,但我不能随意评判他人。我不知道自己在布莱克希思庄园之外是什么身份,或者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脱离宿主的身体会是什么样子。假如,我和贝尔一样……那岂不是太糟糕了?让我觉得羡慕的是,贝尔那么有同情心,雷文古那么聪明睿智,而丹斯可以一眼看透事物的本质。我真心希望自己逃出布莱克希思之后还有这些优点。

  确认只有自己在走廊之后,我进了关押格里高利·戈尔德的房间。他双手被缚,被吊在天花板上。他在低语着,痛苦地抽搐了几下,似乎想要摆脱一直纠缠他的梦魇。我对他的同情催促着我把他放下来,但是既然安娜任他这样被捆着,那肯定有她的理由。

  即便如此,我还需要和他谈一谈,于是我轻轻地摇了摇他,又使劲推了推他。

  戈尔德一动不动。

  我扇扇他的脸,又把旁边壶里的水泼在他身上,可他还是纹丝不动,太可怕了。迪基医生的镇静剂药效很强,无论他如何扭动,也不可能挣脱出来。我胃里一阵阵恶心,顿觉冰冷彻骨。此前,我未来的恐惧只是模糊一片,像无形的暗黑,潜伏于浓雾之中。但现在我的宿命仿佛显露出来。我踮脚向上摸去,放下戈尔德的袖口,发现他胳膊上布满了刀伤,和他昨晚给我看的一样。

  “别从马车里出来。”我低语着,想着他给我的警告。

  “离他远点,”我后面传来安娜的声音,“然后乖乖地、慢慢地把身子转过来。我只说一遍。”

  我依言行事。

  她站在门厅里,用枪指着我。她帽子里露出了金发,脸上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她稳稳地瞄准,手指就放在扳机上。我走错一步,她肯定会为了保护戈尔德而杀掉我。无论这对我多么不利,可想到有人如此关注他的命运,足以让丹斯冷漠的心里涌起阵阵暖流。

  “是我,安娜,”我说,“是艾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