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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魔法师与我(2 / 2)


  难得能够这么舒爽。

  ——不行……!

  吵死了。

  拜托住嘴。

  就差一点了啊。

  ——怎么可以死……!

  艾露希。

  你为何要喊那么大声妨碍我?

  好烦,真的好烦,明明不懂我的心情,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要战斗很简单。

  只需要战斗,把敌人杀死的话。

  我办得到。

  当然办得到。

  「——中尉……!」

  「什——」

  「呜哇!」

  「你这怪物……!」

  烦耶,吵死人了,哪用得著开口。怪物,对啦,修特尔跋就是怪物。至少畏惧修特尔跋的帝国兵们是这么称呼的。全身活化后会变得如何?修特尔呈暗紫色,因此整个身体,甚至连眼白都会染上这种颜色。再加上,特别粗的修特尔流通管会呈黑色网状,体毛更会尽数竖起。看上去的确像怪物吧。

  居斯特中尉。

  你的反应又是如何?

  一双眼睁得开开,但还是举著手枪吗?真有你的——中尉毫不犹豫就开枪,从手枪内射出的子弹命中额头,眉间偏上一点的部位,著实命中了。

  不过,子弹只有陷进头盖骨里,没能让你看到脑浆喷出的样子真抱歉啊。你看到以后肯定会松了口气,然后担心你而大叫的下士也能放心吧?可惜结果不是这样啊。

  我当然知道。

  中尉,只要杀了你就好。这场战斗就会结束。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擒贼先擒王,你肯定清楚这条战斗要诀,也试著这么做,但却没能成功,真是可惜呀。

  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硬要说的话,大概是运气吧?你太不走运了。现在只能杀了你来让战斗结束,没别的办法。

  这是场战斗,管他是谁挑起的,总之要让它结束。

  手往前伸——

  中尉打算护住身体,用他拿著手枪的右手,那就把右手折断吧。只需抓住,一凹,如此即可。中尉,现在就算是你,也会痛得「嘎……」表情扭曲吧。只要不是怪物,没有人会在被折断惯用手后还能若无其事。

  接下来只需掴住脖子就好。修特尔跋一旦用力,轻轻松松便能粉碎人类脖子的骨头。

  中尉,你虽然年轻却很优秀,如果战场上有大量像你这样的指挥官,肯定会相当棘手。不过,你是人类,终究是个人类。这脖子有够柔软,跟过去捏碎的那些士兵脖子相同。

  几人,几十人,几百人,或许还有更多。打从五岁上战场以来,我就是这样杀人的。可是不管我再怎么杀,你们死了多少人,还是一直进攻。每次都一样,杀得没完没了,战争一直持续下去。就算我杀了再多人,你们死了再多人都一样,好像没有一点意义。我杀,你们死,依然没得到渴望的胜利。

  然后,就这样结束了。

  修特尔跋几乎被赶尽杀绝,伊修特尔也被夺走。

  明明我杀了,用这双手亲自杀了那么多人,果然还是没用。岂止如此——

  人死了。我杀了数都数不清的帝国士兵,结果还是输了战争,那我到底为了什么杀人?杀再多还是输,那么假如我一人都没杀,大概也照样输吧。我什么都没得到,除了他们的死,以及我杀死无数人的事实理所当然残存到现在。

  所以我才决定不再杀人。

  不——

  我已经谁都不想杀了。

  加鲁尔放开掴住居斯特中尉脖子的右手。吉莉庸下士瞬间就上前扑倒中尉,同时将步枪枪口对准加鲁尔的喉头开火。加鲁尔稍稍侧身,但没能完全闪过子弹,脖子左侧硬是被削掉一块。

  下士是名高超的射手,从退壳、装填下一发子弹到瞄准目标的动作顺畅又迅速无比。眼看其他士兵都还在手忙脚乱,唯有下士一人不间断地连续开枪。即使加鲁尔正在逃跑,追赶在后的下士也没怎么射偏,平均两枪能射中一枪。

  「下士!够了!回来……!」

  要是中尉没下这道命令,恐怕加鲁尔已经被解决了。看样子多亏自己不杀中尉,此时才会反被中尉拯救。假如刚才直接扭断中尉的脖子杀死他,结果又会如何?大概会在那之后精疲力尽,遭到下士和中尉的部下们射杀吧。再说,其实自己根本没有杀中尉的必要性和理由,也不会产生任何意义。

  没杀他真是太好了。

  加鲁尔打从心底这么认为。

  看样子不用杀人了。这样最好,心满意足了。再来只剩——

  大概是去找出艾露希,和她道别吧。要是一声不响地离开,艾露希或许会十分在意。其实加鲁尔怎样都好,不过都最后了,这点小事倒不算什么。反正没其他事做,也想不到该做什么。真要说起来,加鲁尔?柏伊德原本就一无所有。

  柏伊德——这个词的意思似乎就是「虚无」。是爷想出的假名,柏伊德父子。爷曾笑著问过,柏儿呀,老骨头都这把岁数了,看起来还像柏儿的爸爸吗?当时他笑脸常开。可是还居住在伊修特尔时,加鲁尔记得爷好像从没笑过,等到剩他们两人浪迹天涯后,爷才开始变得会笑。当时自己问爷有什么好笑的,结果反倒被问柏儿,那你没什么好笑的吗?

  加鲁尔已想不起父母兄弟姊妹的事,满脑子只剩瓦德和爷。父母离加鲁尔最遥远,并没有一起战斗过,只记得他们趾高气昂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自己老是得抬头看他们,一点都不瞭解他们的事。兄弟姊妹则是陆续死去,所有人都死了,最后连瓦德和爷也是。

  「我也马上……要死了吧……」

  明明如此,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在走?在跑?

  不晓得。乾脆停下来如何?反正血都停不下来,全身冷冰冰,冰到根本分辨不出身体是重还是轻。

  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还是说这就是疼痛?自己早已处在疼痛当中?

  自己到底想往哪里去?

  想追求什么,寻找什么?

  这里又是哪里?

  加鲁尔停了下来。

  人来人往,嘴里不知在喊什么。火舌四起,浓烟流窜,火粉飘扬,简直如同过去曾见过的那火焰少女。

  「加鲁尔……!」

  当加鲁尔打算转身,双脚突然不听使唤。也罢,不需再硬撑下去了,乖乖倒地吧。就算眼睛忍不住跟著闭上也是莫可奈何,要再张开眼皮好辛苦啊,乾脆就这样吧——明明这么心想,身子却突然被拉了一把。

  好像是被抱起来,躺在大腿上搂住身体了。

  「加鲁尔!振作啊加鲁尔!好不容易找到你了……怎么可以……!」

  「就算你跟我说……」

  不愧是艾露希,就会说些好笑的话……这样啊,爷,我懂了,这就是「好笑」吗?要是我能笑的话,或许已经笑了,但现在好像笑不出来呀。

  「……其他人呢?」

  「拿、拿达托先生说要回雷托村看看!德鲁西先生他们……没有跟我仔细说,只说要先找地方躲起来。」

  「……这样啊。」

  太好了,那些人都没死呢。这不正是你的心愿吗。

  「那我就……」

  「就、就什么啦加鲁尔?等等!不行啦!」

  别拍我啦,痛是不痛,但别再留我了,一直停在这也很累耶。

  还是她是想听他好好说声再见?对啊,现在一想起来,自己的目的就是这个。

  只能稍微睁开眼皮,这已经是极限了。看不清艾露希的脸,模模糊糊,连那对深蓝色的眼睛也一样。

  「……艾露希。」

  「是!?」

  「……总觉得……能见到你……真好……」

  「我、我也是!不过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已经……说不出了……所以……最后……」

  「唉呦!怎么可以说最后啦!不行!绝对不可以!加鲁尔,我——」

  「……少为难……我啦……」

  「不、不行!真的不行啦加鲁尔!眼睛、请把眼睛睁开!听声音、听我讲话的声音!要、要努力,撑住就对了!只要认为自己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死,一定、绝对能活……加鲁尔?欸加鲁尔?请你回答我,拜托、不要、你不能死、不然我……怎么可以……不要死、不要丢下我啊加鲁尔——!」

  曾几何时,加鲁尔已堕入只剩声音的黑暗中。还听得到她的声音,但也就如此而已,除了声音以外没有其他东西。

  然后突然被拉了上去。

  加鲁尔睁开眼,先是看到白金色,接著是深蓝色的耀眼光芒。

  「露希艾……」

  「是我,你这傻瓜。」

  露希艾轻抚加鲁尔的脸颊。

  有什么事——加鲁尔知道除了问以外,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不过就算开了口,也不晓得声音有没有出来。

  「加鲁尔,你快死了,而且你也想死呢。」

  「……嗯。」

  「艾露希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

  「……没……法……啊。」

  「的确,你没有办法。不过呢,我倒是有个办法。」

  「……有……办法……?」

  「艾露希不是只会一种魔法吗?我也只会一种。」

  「魔……法……」

  「而且我这种魔法只能用一次,对一个人用。虽然我很犹豫该不该用在你身上,但时间好像也不够了,何况加鲁尔,其实你不想死对吧?想继续活下去对吧?」

  「……嗯。」

  等到绞尽力气点了头后,加鲁尔才终于明白——是吗,原来自己并不想死,想继续活下去吗?

  「回答得好。」露希艾听了轻轻一笑。

  「我现在要施展魔法。这是种过去的魔法使常用来对自己决意要倾囊相授的弟子下的诅咒魔法。简单说的话,就是你的命会变成我——不对,变成艾露希的。若说得更仔细点,艾露希一死,你也会跟著死;不过只要艾露希没死,你就不会死,也死不了。」

  怎样都好,快点施展啊——加鲁尔本想这么说,结果决定放弃。力气已剩不多,不能再浪费了。露希艾继续轻声说下去:

  「伟大的魔法使会对弟子下诅咒,并要弟子想办法解除。当诅咒解除的瞬间,魔法使便会死亡,弟子也才能重新拿回自己的命。但另有一种说法,这种魔法其实是主人用来施加在仆人身上,夺走仆人的生命以求自身安全。毕竟要是主人一死,仆人也会丧命,所以仆人只得挺身保护主人。也因为如此,这种魔法也被称为——魔法。所谓『我的』,就是『从仆』的意思。加鲁尔,你从今以后将会成为艾露希的从仆喔。」

  「咦……」

  「你没得选择,也抗拒不了,没错吧。现在我要施展魔法了——」

  本来露希艾说起话就比艾露希更低沉。不过,如今她用一股更低沉,宛如巨浪重重拍打的声音咏唱。

  「吾唤汝——汝为超越,为至尊,为叛逆,为睥睨,为君临。伟大神灵,吾于此唤汝苏醒。

  涅海姆琳爱聂卢谬露

  库鲁梅卢奥姆芙路克雷穆尼托斯

  卡里乌卢布里布罗姆南玛尼弗雷克托拉希奇

  瑟连杜拉尼鲁艾路纳卢幕雷利露托亚雷姆

  吾以汝坚固不摧的无二尊名,循永不可弃之盟约起誓。

  吾为知晓汝之人。

  奉汝之所欲,应吾之所求。

  钟爱之席丝缇奥罗密欧。

  应吾呼应,于此现灵。」

  嘴被堵上了。

  唇对唇。

  某种又软又湿的东西爬进加鲁尔口中。

  她在干什么……?

  谁知道呢——

  根本什么都搞不懂了。

  露希艾在从加鲁尔里面出去之后,「这件事——」这么开口。

  「别让艾露希知道。你得和我约好,绝不能违背诺言。」

  一瞬之间,好像看到一名女子的身影。

  加鲁尔不认识她。这名穿著奇特外观的白衣,头发则和艾露希一样黝黑的女子似乎对加鲁尔做了什么。她将双手刺进加鲁尔体内,抓住某种东西取出,夺走。随后加鲁尔再度堕入黑暗。刚刚还以为死亡和睡眠差不多,原来根本是骗人的。加鲁尔如今清楚自己并非要死,而只是想睡。等到再度张开眼,肯定能看到艾露希……

  ※

  铁拔拉斯?英普路中校拼过头了,恐怕是被逼急了吧?在驻地内消灭完叛乱军的主力部队后,他继续指挥部队,甚至亲率一个小队镇压暴徒,大概是想表现得华丽一点。加上他实际站上前线后意外发现成效不错,或许才会拼成这样。

  当主力部队溃散后,叛乱军的动作明显变得四分五裂,只靠半分队就能轻易各个击破,使得中校掉以轻心起来。中校的小队原本在奴隶市场上射杀那群暴动的奴隶,但途中中校为了追赶逃跑的奴隶,带著半分队就往小巷里冲,结果遭到暴徒们埋伏。

  情况可说穷途末路,但由于后来凑巧碰上亚雷安?居斯特的小队,才让中校得以免于和部下一样被暴徒殴死的下场——话虽如此,中校的幸运也就到这为止。

  原来其中一名暴徒竟持有枪,而且还是从警卫队员身上抢来的步枪。那名暴徒对中校开枪,射穿中校胸口。尽管当亚雷安赶过来时还有呼吸,却已经是回天乏术的状态了。

  亚雷安在和伊夏露第?吉莉庸下士一同驱逐完暴徒后,在中校身旁跪了下来,周遭中校的部下们全都没了呼吸。

  「我很抱歉,中校,请问您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中尉……」

  「在。」

  「……你这小子……为何……射我——」

  「我确实收到了。」

  亚雷安的右手正由三角巾吊著。被那只怪物折断的右手大概好一阵子动弹不得,左手拿著的手枪充其量只能用来护身。

  只不过,其实亚雷安的左手与右手同样灵活,握力也几乎没差。这并非与生俱来,而是靠后天锻炼之赐。

  「下官由衷敬佩中校做出特意将暴徒引入驻地,以求一举歼灭的大胆决断。若中校您希望如此,请恕不才亚雷安?居斯特斗胆,就此接下指挥权以示担当,请您安心地去吧。」

  亚雷安站起身来后,吉莉庸下士伸手摸了中校颈动脉,确认他的死亡。

  「英普路中校英勇殉职。想必警卫队的指挥系统将陷入一团混乱。」

  「你说得对,下士,中校临终前同样心悬此事,于是暂时将柯卢塔波市警卫队的指挥权转交给我。」

  亚雷安低头望向已无法再度开口的中校。

  「中校乃帝国军人之楷模,我们不得不遵循他的遗志。总之我们先往市政厅前进,同时沿途集合警卫队的队员吧。」

  「遵命!」下士迅速举手刀贴胸,其他部下们慢了半拍才跟著敬礼。

  「我的祖母是二等种亚人。」

  亚雷安看著部下们开口说。

  「我想各位都知道,若家族三代之内含有二等种以下的亚人,便无法接受我帝国的真人认定。若身份不是真人,连踏入第一帝都都不被允许,也无法担任将官职位。」

  部下们不知是对亚雷安突然开始说起这理所当然的常识感到困惑。或者说,他们本来认为亚雷安是持有真人资格,也就是体内没混有亚人的血,被视为纯血种的人类,所以听到事实并非如此才会吓到吧?

  扣除出生在真人都市第一帝都的人以外,纯血种的人类其实少之又少。即使不像吉莉庸下士这种从外貌特徵一眼就看得出,但亚雷安小队里的成员多半都是亚人——体内流著被认为不及人类、次于人类的亚人之血。

  甚至连不幸战死的铁拔拉斯?英普路中校也不例外。根据亚雷安的调查,中校的母亲是二等种亚人。假如中校生前有强力靠山在帝国军上层,恐怕接下来会特别晋升一阶,以上校身份享有鸣枪礼送葬的尊荣,但也仅止于此,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晋升到少将之上。就算再怎么为帝国卖命,也只能在高耸厚实的城墙外望著广大无边的第一帝都。

  据说第一帝都内有世上一切,没有在那里找不到的东西。全世界的财富都集中在内,由真人们独占著。第一帝都当中既安全、富含文化气息、生活物质受保障、每个居民都有权享用最先端的医疗技术,听说里面活过百岁以上的真人并不稀奇。

  「我与各位一样,会完成身为帝国军人的职责,想必帝国日后终将回报我们——往市政厅前进吧。」

  吉莉庸下士以及所有部下们再次敬了礼,亚雷安视线望向下士,点头回礼。差点又要咳出来,不过他硬吞了下去,开始往前走。

  家族三代之内含有二等种以下的亚人,便无法接受真人认定。可是其实有个漏洞,算是公认的秘密——就任骑士。既然负责侍奉位居真人顶点的皇帝,骑士们也当然都得是真人,法律明文记载著——骑士必为真人,其家族亦然。

  只要能走上骑士这条路,便能踏上那隐形的阶梯。

  亚雷安打算爬上阶梯,也有著不得不往上爬的理由。时间不等人,他得快点才行。

  ※

  离开柯卢塔波后越往西走,看到的是群山蓊郁,山谷间涓涓细流,大概没多久便能走到大河边吧。到时只要沿著大河前进,定能抵达城市。

  「加鲁尔!加鲁尔!」

  听到呼喊声后回头一望,看到艾露希蹲在草丛前。由于加鲁尔原本的外套脏到怎么洗都洗不乾净,所以已经丢了,如今只穿著一件黑衣。

  「你在做什么?」

  「这里,请你来这里。」

  看到艾露希不停招手,莫可奈何的加鲁尔只能走过去。

  「什么啊?」

  「你看这里,这里啊。」

  「就在那边。」艾露希指著草丛下方,一条细长的棕色生物身体盘成漩涡状,同时舌头吐个不停。

  「是蛇呢。」

  「是呀,蛇先生。」

  艾露希把头低到下巴都夹进双膝间,瞪大双眼看得入神。

  「……所以呢?怎样?」

  「什么怎样?是蛇先生耶?」

  「是要我把它抓来吃吗?」

  「你为什么这么想?你不用抓,我们也不吃它,何况肚子又不饿。」

  「那你想怎样?」

  「我只是看到蛇先生,然后……」

  艾露希说到一半,突然「不跟你说了啦!」气冲冲地继续往前走。奇怪,她到底在搞什么啊?

  加鲁尔默默看著艾露希逐渐远去的背影好一阵子。

  突然间,视野内一角有种黄色的东西吸引了加鲁尔的视线。他走到左前方一块还算宽敞,日光充足的地方。

  「——咦?不见了!加鲁尔!你去哪里了啊加鲁尔!」

  当加鲁尔没有出声而直接走回去,眼眶泛泪的艾露希哭喊:

  「你明明在嘛!」

  「我是在啊。」

  「请你不要一声不响就不见人影!我会担心!」

  我没弱到需要艾露希你来担心——加鲁尔犹豫自己该不该这样回答,毕竟自己曾一度在她面前差点丧命,或许没资格说呢。

  尽管不清楚那个魔法发挥了什么功效,又造成什么结果,总之当时加鲁尔平安无事,醒过来时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而艾露希也在身旁。

  据艾露希所说,当时她的头突然昏昏沉沉,就那样晕了过去。等到再度睁开眼时加鲁尔就倒在面前,可是身上的伤完全治好,让她终于松了口气。但由于不能继续待在原地,于是把加鲁尔搬进没有人靠近的小巷中,并搂著加鲁尔观察状况或出声呼喊,最后加鲁尔才突然睁开了眼。

  尽管当时骚动已逐渐平息,两人仍然不该继续留在柯卢塔波。于是他们出了城,不走大路,只决定总之先往西走。

  加鲁尔伸出手,在艾露希的黑发上插上一朵黄花,就开在刚才那块宽敞的地方。

  艾露希用指尖轻抚黄花花瓣。

  「这是……?」

  「就,长在那边的。」

  加鲁尔说完自己皱起眉头感到纳闷。就算花长在那边又怎样?自己为何会把这朵花摘来?加鲁尔沉思一会,仍想不透自己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艾露希低著头,表情揪成一团,脸更是红到耳根去了。是因为天气太热?可是直到刚才她都没事啊?艾露希用双手遮住红通通的脸,鞠了一躬。

  「谢谢你……」

  加鲁尔本来想回「没什么」,但迟疑半刻后只回答「嗯」。

  艾露希仍低著头,似乎不打算抬起来。

  「那个,我……」

  「嗯?」

  「觉得自己实在……什么都不懂。明明不懂,又愚笨,我还是想救人……可是我却没有足以救他们的力量和智慧——」

  「救人这回事啊。」

  加鲁尔稍稍低下头,眨了眨眼。

  「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喔。」

  「的确……是呢。」

  「甚至该说很难吧。」

  「真的……就像你说的。因为我不知道就那样和拿达托先生、德鲁西先生他们道别对不对,最后也没能够再见到恰奇们。」

  「我觉得至少比死掉好了。」

  「……我也想这么认为。」

  艾露希慢慢从脸上放开双手,紧闭嘴唇往上抬头,似乎是在强忍泪水,不知是为什么哭?加鲁尔叹了口气,胸口莫名郁闷,可能是受到艾露希快掉下泪水的影响吧。或许正因为不希望艾露希哭,加鲁尔才会感到如此难受。这时,艾露希擤了擤鼻子说:

  「——虽然人终究会死,但是不管杀人还是被杀,一定都是错的……应该有其他方法能让大家都不那么做,但我却不知道,也没有任何头绪。假如我再仔细思考,再过一段时间的话……是不是就能找出好方法了呢?」

  「谁晓得呢。」

  加鲁尔继续接著说「只不过」。因为感觉只讲一句「谁晓得」就打住,又会害艾露希哭了——自己不想让她哭,无论如何。

  「只要活下去,不就能继续思考了吗。」

  艾露希的深蓝双眼直直注视著加鲁尔,眼眶中开始泛泪。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不让那滴泪掉下来?

  假如只需挺身战斗去排除敌人,那再简单不过。然而,加鲁尔明白做这种事也毫无意义。尽管战败的修特尔跋失去了一切,获胜的帝国同样饱尝痛苦。爷在战败后变得会笑,相较之下打胜仗的帝国士兵们今日也不知命丧何方。

  战争后,瓦德死了,伙伴们死了,敌人死了,最后连爷都死了,逝去的人就像跑马灯般掠过脑海。加鲁尔过去亲手杀死许多人,其中仍隐约记得几个人的脸。五人、十人、二十人,或者更多。明明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到头来又得到什么?

  「我是不太清楚啦——」

  没有。

  什么都没得到。

  不再开杀戒,不想再杀任何人——既然连自己这个杀人凶手都变得会这么想,实在很难说过去那些人的死有任何意义。

  「那叫什么来著……『要勇于挑战困难』吗?也是死了就办不到啊。所以说,千万不能死——艾露希的这个想法并不奇怪喔,至少我认为没错。」

  艾露希听完双手按在胸前,缓缓呼了口气。只见她眯起眼,一排从弯成月牙的嘴唇缝隙间露出的雪白牙齿,宛如自云间照进的太阳光般耀眼。

  「谢谢你,加鲁尔。」

  「嗯。」

  「我有精神了!」

  「那就……好了呢。」

  「是呀!」

  感觉艾露希不知为何格外耀眼的加鲁尔无法直视,只得把头撇向一旁。侧眼瞄过去,她脸上仍挂著笑容。加鲁尔对她伸出右手——流过无数鲜血,夺走无数人命的这只手能做到什么,加鲁尔还不清楚。不清楚的事实在太多了。

  「走吧,艾露希。」

  不过只要活下去,就能继续思考。

  不论最终能否得出答案,至少能去寻找。

  「和我一起去第二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