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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2 / 2)

  蔡美丽讥诮地看着她。

  “腿不舒服吗?”

  “低血糖,蹲蹲就好。”

  蔡美丽看她的眼神里写着大大的“丢脸”。

  接下来玻璃里面的人说了什么,蔡美丽都会翻译。

  手术台上的人脸色苍白,目光在手术室慢速移动,扫过玻璃墙这边时,暂停了,但好像看不见玻璃外的人,目光又移动回去,直视水泥吊顶。

  他全身绷紧,脖子上起了一条条外凸的筋,绑住他四肢的叁圈金属被齐齐拉往一个方向,肌肉痉挛发生的方向。

  “‘名单’在哪里?”蔡美丽面无表情翻译,涂着丹蔻的手在下面蜷缩握紧。

  手术室里审讯的是个白种人,高大,秃头,一脸慈祥,他的助手也是白种人,负责推进药物。

  在杨碟第一次被注射药物,刚起反应时,王含乐就开始在玻璃墙外呕吐。

  入口早有迷彩服把手,冲进去是不可能的,就是要让他们看着,要让他们强大的共情力起作用。

  迷彩服男人来扶她,被她反抓住手,握住的方式像握救命稻草。

  “放我进去。”

  迷彩服男人听不懂,但她眼神诉说着“只要让我进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迷彩服真要扶起她,她又打掉他的手,“走开。”擦掉嘴边的秽物,对蔡美丽说:“继续。”

  “他是早期实验品,受过军事训练,‘疼痛’不会让士兵屈服,只会让他反抗得更厉害。”

  “博士,要进行二次注射吗?”

  “大脑受损的对象,什么都问不出,换我的宝贝‘谎言’。”

  “好的,博士。”

  第二次注射时,手术台上的人很平静,没有任何反应,里面人跟他说话,一如第一次注射时沉默不语。

  这不仅令里面的白种人惊讶,玻璃墙外的人也惊讶。

  惊讶完,墙外的人视线又落王含乐身上,让她如芒在背,又是紧张前面,又是疲于应付身边。

  “他可真顽强。”老秃头感慨,“军人和战俘只需二分之一剂量就会把他们潜意识才知道的事告诉我。”

  “怎么办,博士?”

  “换注射器,重新注射‘疼痛’,再不起作用就换人进来。”

  第叁次注射,手术台上的人突然说话了。

  墙内墙外的人都伸长脖子——

  “不要扎了。”

  “很疼。”

  “我的血管太细了,你得换最小的针。”

  说的是英文。

  白人互相看了看,秃头弯下腰,凑到杨碟面前,用温暖的声音标准的英文发音问:“你今年多少岁?”

  好半天,他回答道:“九岁。”

  蔡美丽没有翻译,她不知生气还是害怕,全身不停抖,给她做翻译助手补充词汇的小蛮急忙扶住她。

  徒留头发散乱的女人孤零零趴在玻璃上,迫切想要看清楚里面每一丝动作。

  她没有冲进去,也没吭声,没人顾得了她在想什么。

  第叁针没有注射,玻璃墙内呈现和谐的一问一答景象,好像志愿者在向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提供实验数据,她就看着那画面一动不动。

  她在想什么呢?

  她想了很多,想通了以前想不通的很多。

  “我什么都给你。”

  ——那她,需要给他什么?

  她可耻地忽略了。

  为什么杨碟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以及他一路跌跌撞撞可笑地去适应普通人生活,那是因为,人间烟火就是他的向往。

  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爱,也值得很多很多的爱,来治愈他童年的创伤。

  只有普通人,才有时间,机会,和对生活的热情,才能给他很多很多照顾。

  大河不停歇奔流,才能生生不息,只有普通人才能由细微之处为他汇聚出大河一样的爱。

  而王含乐此时此刻只觉得自己卑鄙,她将一个小孩最希冀的东西拿到手上,却吊着不给,强迫他去证明他的面具,将他从温暖小屋推入冰雪中,强迫他证明“人是独立的个体”,而结果只映射出,她的爱太少,少到爱自己都嫌不够,所以才一直斤斤计较。

  “你——”蔡美丽低下头,突然被她哭花的脸震到,“......在下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