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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贵女第103节(2 / 2)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不过有的时候坏名声一样有用。之后再有地方开拓不顺的时候,就派他去。地方上听说是‘狂犬’要来,还没有动手呢,胆气就弱了三分。

  这个时候王温舒总算走进了泰和系的核心,又因为陈嫣对泰和系的重视,所以他也算是进入了陈嫣这一系的核心。

  等到泰和钱庄的一期开拓计划完成之后,所有人都以为立下大功劳的王温舒会被委以重任。但没有想到,什么委任都没有,直接被叫到了陈嫣身边听用。

  这个安排说好也不好,说不好也好。说他好是因为这也算是‘天子近臣’了,就和他之前在大掌柜张秀手下听用一样,一旦有机会,那就是一飞冲天!说不好也很明显,不夜翁主和大掌柜到底不一样!

  大掌柜是专门办事的,跟在他身边,肯定是看重的意思,将来总有机会自己出头。但是大老板就不一样了,大老板背后总揽一切,可也有很多务虚的部分,谁能肯定这是为了将来委以重任这才拉到身边的?

  说不定就是不满此前王温舒的粗暴做法,借此机会撸掉王温舒身上的职位,然后又不愿意赶走他,为他人所用…这才弄到身边,算是吊着对方?

  陈嫣要是知道这些议论,那都是要笑的!她哪有那么多精力玩那么多心眼儿?真要是觉得不想用这个人了,好聚好散就是了!要是她因为对方为他人所用就忌惮起来,那将来就不要做事了!因为这是可以预见的,她将来会遇到各种棘手的对手,到时候要怎么办?

  将王温舒放在身边,完全是因为惜才。

  此人确实很有才,但行事作风实在是太不加收敛了。不是说狠一些不好,陈嫣还没有‘不通’到那个地步,开拓新地盘这种事本身就是一条流血之路!王温舒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这种时候就该用他这样的人。

  但在别的情况下,这种作风就未免不适用了。

  当然,陈嫣可以一直派他去做急先锋,反正还有很多新事业需要开拓…但陈嫣不想这样用一个人,那样就不是像用一把刀一样用一个人了,而是真的在用一把刀。

  对方有自己的才能,如果在出刀的时候也能学会在必要的时候将刀收回来。陈嫣能够收获‘一员大将’,对他自己也更好…一味的靠着‘莽’‘猛’‘狠’‘一往无前’吃饭,这是不能长久的。

  王温舒很聪明,很快就明白了陈嫣的意思,这个时候原本的紧张和防备就没有了。很难说他这种完全不在乎礼仪的做派不是一种试探…试探这位不夜翁主的底线在哪里。

  陈嫣对礼仪什么的其实不太在意,只要没有恶意,也不影响到正事就可以了。她自己当然在长久的训练中掌握了种种繁琐的礼仪,而且身处她那个圈子,也不可能因为‘偷懒’的想法就乱来。但王温舒不同,她对他当然不会有这种要求。

  不过王温舒也不是真的就不通礼仪了,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找来通礼仪的人教导过自己,他人聪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若真正经守礼,也颇能唬人…至少不是真正的内行看不出什么差错。

  但这也说明,若真是内行,那真是一眼能看穿的拙劣。

  礼仪这种东西不只是死板的规矩,更是一种随机应变。当一个人从小训练,走出、吃饭、喝水、说话,无数琐碎小事早就和礼仪融汇在一起了,所以既是处处守礼,又丝毫没有刻意为之的感觉。

  后天紧急培训,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到底和自己的本能隔了一层。而一举一动都是生搬的礼仪规范,这未免就显得呆板了。到了后来,王温舒索性不再管狗屁的礼仪,这样反而无人敢在他面前议论。

  相比起礼仪,王温舒更难理解和触碰的其实是另一种东西。

  礼仪虽然难,但王温舒能懂。而且他自忖,只要时间足够、自己下的功夫足够,花个几年的时间,自己也能同那些生来就是王孙公子的人物一样。但有一种东西,他连边都摸不到,始终觉得邈若山河。

  玉堂居很漂亮、很舒适,这是每一个客人都会称赞的,王温舒在阳陵邑别馆呆的久了,也常常呆在这里,关于这一点他也赞同。

  园池、花草、藤萝架、游廊、假山、小楼、小亭…王温舒清楚这是好看的,但是在好看之外让他说出个所以然,那真是半个字也没有。

  半个月前陈嫣曾在玉堂居招待了她的一位老师,早就名扬天下的魏其侯窦婴。

  魏其侯几年前就卸去了一切官职赋闲在家,可以说是很有空闲了,他本身就是陈嫣的音乐课老师,从那之后就更有大把时间教导陈嫣。

  陈嫣邀请老师来别馆做客,其实是有些让老师散心的意思——窦婴有报效朝廷的夙愿,这样赋闲在家并不是他所愿的,只是时事如此,他又能如何呢?这两年国家稳定,然而中央朝堂之上永远少不了争斗。

  天子也登位五年了,不可能一直按照先帝那一套做事,自然要有自己的班底。再加上太皇太后、太后参杂其中,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窦婴也只能算是这一波动荡中的牺牲品。

  魏其侯也很喜欢陈嫣设计改建的玉堂居,两人弹奏乐器、讨论四时之景,又说到先贤颂景的名篇、人造景与天然之景之间的关系——总之就是这样那样的讨论。

  王温舒早听说过窦婴的名字,虽说窦婴如今失势,可他的本事又不会因此而改变。出于好奇和别的原因,王温舒换上了仆从的衣服,就为了在旁当个围观群众。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些漫无边际的闲谈,从陈嫣在庭院里的造景,以及音乐,发散开来。似乎没有什么主旨,就是兴之所至,随便漫谈。

  他们话中的每一个字王温舒都知道,但合在一起之后的东西是他完全不了解的。

  王温舒当然受过教育,但是他的教育是很粗糙、很不成体系的!最早那一点儿底子就不说了,还是后来在千金医馆才真正学了一点儿东西,但依旧是应用性大于理论性,基本上都是一些‘有用的’知识。

  而后学徒生涯,这个时候学的都是钱庄经营、商事之类,不过他也有在学徒之余自学。因为他在这个时候渐渐明白了‘学问’的作用,表面上看起来很多学问根本没有用到的地方,但实际上一个人的高度正是由此前积累的学问决定的!

  后来他地位提升,更不用说了,甚至专门花钱找老师教导。

  他学东西的时候很杂,什么都有涉猎,但什么都涉猎不深,算是个杂家吧。或许有的人会对他的学习方式嗤之以鼻,但他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样已经够用了。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学的要差。那些饱学之士又如何呢?有几个人穷经皓首之后学到的东西是真正有用的?学到最后,根本就是迂腐!

  但是在这一瞬间,他确实感受到了某种失落——他和他曾经向往成为的人还是不一样的,即使他现在和那些人一样锦衣华服、珍馐美馔。其中的差别远不是他过去所想的财富、权势,而是一种更加看不见摸不着,也更加顽固的东西。

  王温舒现在去看玉堂居,其实还是一样的。他知道这里漂亮又舒适,但让他理解淫雨霏霏中青铜铃铛微动,其中的审美趣味。又或者地板裸露出漂亮的木纹,而舍弃了外漆,这是怎样的偏好。

  这都是不能够的。

  他当然可以听完别人的谈论,然后人云亦云,也不会有什么错处。但那样骗不了自己,他自己清楚自己对这些东西是个什么感觉。

  王温舒扫了一眼他刚才丢在一旁的钓具,其中还包括陈嫣的斗笠、蓑衣之类。这些东西和市面上所有的完全不一样!市面上的斗笠蓑衣一般都是渔人所用,普通人下雨的时候很少出门,用不着。而有钱人家有马车,也淋不到雨!给渔人所用的东西,能精巧到哪里去?

  一般都是渔人自己制作,挡雨的功效是有的,可难免笨重、粗糙,至于外观更是不能强求。

  但陈嫣所用的钓具不同,都是她自己设计,然后让工匠试制。出来的成品轻便、好看,看着依旧是蓑衣斗笠的样子,但又截然不同。

  让王温舒觉得不解在于,陈嫣总是喜欢在一些小事上亲自参与。设计钓具和雨具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她还会自己做小手工,自己折花之后插瓶装饰,自己下厨烹饪。如果不看她在外做的那些事,她是一个真正的富贵闲人,喜欢最精巧的享受,乐于钻研。

  让王温舒去钻研这些东西?他从来没有这种念头,也做不到。

  “董家也要借钱?”陈嫣微微一笑,最近她见了不少这个目的的人,不过她还是有点没想到。汝南董家是出了名的保守,财富积累的速度或许不算快,但胜在稳扎稳打。

  这样的家族来找她,看来长安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些——她当然听长安那边的人做过报告,但真正深有体会,可不是依靠一两次报告就行的。

  王温舒不知什么时候也端正了坐姿,并让人拿来笔墨之类的文具…在陈嫣身边听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默契也有了一些。至少从陈嫣的神情中他就知道,这个董家要帮!只不过怎么帮就大有讲究了。

  正在此时,陈嫣转身,胭脂红的襦裙裙摆轻轻巧巧转了一圈,荡漾出好看的弧度,好像吹了一口气拂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