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五(2 / 2)


「我明白了。接下来,请两位交出你们认为该留给我的那本书吧。」



真志喜的父亲,将原本放在一旁的『汀史纳戏歌』往前挪移。真志喜则是将膝上西洋戏剧个人全集中残存的其中一册放在榻榻米上。



「能请你们说明选择这本书的原因吗?」



『黄尘庵』胸有成竹地答道。



「这本书在旧书界的评价相当高。里头搜集了十分贵重的古诗,就算是古典文学全集里也没收录过。而且府上所拥有的还是完整的全集。这是研究人员很喜欢找的一本书,留在身边的话,未来应该还会有升值的空间。除了具备文化价值之外,以投资的角度来看,现在脱手未免可惜了些。就算留下来,也不至于会造成您的损失。」



「这上头的金额,是排除过那本书之后的价格吗?」



『黄尘庵』迟疑了一下下,



「没错,当然如此。」



答道。女子点点头,将视线转向真志喜。



「本田先生,你又是为什么会选择那本书呢?」



看着面前那本被一读再读,已经破旧不堪的书,真志喜感觉得到自己的信心开始动摇了。



认为父亲会被逼到走投无路,恐怕是自己太过狂妄自大了吧。而选择这本书,或许也根本才不是替女子设想,只不过是为了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所耍出的漂亮招数罢了。



不过,濑名垣依旧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何况都走到这一步了,也只能相信自己的感觉了,于是真志喜直直地注视着女子。同时,也注视着仿佛在女子后头守护着事情发展的严重郎遗像。借由这样的举措,信心的火焰又再度悄悄在心中燃起。翻译到一半的剧本。备受疼爱的小狗们。



「严重郎先生相当喜爱戏剧。尤其是西洋戏剧。我推测,他应该是受到夫人的影响,才开始对戏剧产生了兴趣。」



「你为什么会那么认为呢?」



「因为那些过期杂志。我并不清楚夫人是什么时候和严重郎先生结婚的。不过,从您和孩子们的相处模式,以及夫人您本身的年龄来看,我想应该不会是很久以前的事才对。我判断,您结婚应该还不到十年。而这些戏剧杂志,是从七年前开始留下来的。」



阿仁他们感觉有些恐怖,彼此互望了一眼。



「至于其他的书籍,则都跟他的年纪很相符,这么说实在有些失礼,不过在分类的质与量上,至少都能让人理解。但是,只有戏剧的书不同。和其他类的书不同的是,似乎才刚收集不久,而且时间也不是很长。有的全集甚至还没齐全。不过,还是感觉得出这些书本,严重郎先生在生前不但都再三玩味过,而且还相当乐在其中。」



真志喜叹了一口气。「我想,这些书应该是他和夫人共同的兴趣,两人一块收集下来的。」



濑名垣看了一眼真志喜的侧脸,并且露出笑容。国男抱着胳臂,阿仁则是发出赞叹。



「太厉害了。没记错的话,美津子和我父亲,的确是在七年前相识的。」



「没错啦。而且不管我们如何反对,他们还是在二年后结婚了。」



良子点点头。她的话里,充满了已经打从心底承认女子是家族一份子的温馨。女子笑着忆起过往。



「当时我在镇上当护士。那时岩沼住院,怪的是我们虽然年纪差很远,却莫名地彼此吸引。记得我跟岩沼聊了许多我所喜欢的戏剧。而他竟然也在不知不觉当中对戏剧产生了兴趣。我们还会一块去看戏呢……好快乐的一段时光呀。」



真志喜的父亲不耐地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真志喜,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戏剧类书籍的理由了。不过,光是戏剧的书,就有五百本之多,你为什么偏偏会选择那一本呢?应该不至于是瞎蒙的吧?」



「这当然有它的道理。」



真志喜露出镇静的笑容。虽然这或许只是他在虚张声势,但濑名垣还是因为这个笑容而倍感安心。尽管,濑名垣也认为要留的话也是留戏剧类的书,但至于是哪一本却一点头绪也没有。他跟所有的人一样,都在等着真志喜的「理由」。



「我是从小狗的名字联想到的。阿龙和席尔。有一出名戏的戏中人物就是这个名字。而这出戏呢,就是这个。」



真志喜拿起了面前的『贝歌德戏曲全集1』。濑名垣啪地拍了一下手。



「原来是乌拉席尔和爱司托拉龙。我竟然没想到。」



「夫人非常疼爱那两只狗。所以我才认为既然会以此为狗儿命名的话,那么想必这本书应该对夫人别有意义才对。」



女子问了之前问过『黄尘庵』的问题。



「这上头的金额,是排除过那本书之后的价格吗?」



「不,很遗憾,对旧书来说,这本书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可言。不但是去任何一家旧书店都找得到,而且现在又出了新装订的版本。所以,这本书不管是留在夫人身边,还是夹杂在其他书本当中,价格都不会有任何变动。抱歉,说得难听一点,通常估价都是很笼统的。」



真志喜忧心地看了濑名垣一眼,看到他点了头之后,才稍稍安心下来。



女子沉思了一阵子之后,最后还是拿起了真志喜所选的书。



「虽然,『黄尘庵』老板也很替我着想。不过,这次我还是选了这一本。本田先生,你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旧书店老板。我可以很放心地把岩沼的书交给你和濑名垣先生来处理。」



真志喜的父亲粗暴地站了起来。



「荒唐。哪有这么可笑的事。我开出来的价钱明明就比较高,最后竟然会……!」



女子错愕地抬起头看着『黄尘庵』。濑名垣语气冷静地回问他。



「『黄尘庵』老板,请问你凭什么断言你开的价钱一定就比较高呢?我们当初不是协定好,开价必须以书的内容和价值观作为基准的吗?」



尽管真志喜的父亲大声怒喝:「那还用你说!」,但声音听来却有些漂浮不定。



濑名垣对自己早有把握。他有把握不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自己都不曾做过任何一件有损旧书店的丢脸行为。他冷静地往下说。



「而且我有自信,自己所开的价钱一定跟你差不多,甚至还会多过你。而且这些书,我一定能卖出比市价还高的价钱。毕竟顾客的开发和确保,也是旧书店很重要的工作项目喔。」



「看看你这个『掮客』的嘴脸……!居然还敢跛兮兮地在市场上进进出出,简直不要脸。」



「别再说了,爸爸。」



真志喜有点为难地阻止仍然还想继续说下去的父亲。「模糊问题的人,是你和我。所以才会让濑名垣长期饱受折磨。」



濑名垣一方面想要制止真志喜的发言,一方面却又想继续被他的声音所包围,陷入了两难的复杂情绪。真志喜终于准备把手伸向那长期以来无法触碰的,柔软又极端敏感的地带。



「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我想和您聊一聊。不是要聊工作。」



真志喜闭上眼睛,平静地说着,仿佛要将自己最宝贵的那一部份交到他面前一般。『黄尘庵』像是被真志喜平静的声音所吸引,又再次坐了下来。



「您还记得院子的菜园吗?那应该是我跟您一块种的……」



这件事,真志喜一直很想要有个确定的答案。这个记忆,究竟只是愿望所反射出的遥不可及的梦境?还是真的确实存在过?真志喜总觉得非得厘清不可,否则他一步也跨不出去。



但是,面对突然再度重逢的儿子,『黄尘庵』却很难理解他的内心世界。因为当他离开儿子时,真志喜还只是个小到让他怀疑是否真的存有「内心世界」的幼小生物而已。



「喔喔,我记得。当我在种菜的时候,爸爸还沉着脸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呢。这件事我可是记的非常清楚。你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吗?因为我们都生长在『无穷堂』。在那里弄个菜园,能搞出什么名堂来。一切都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不是那样的,真志喜心想。当时,爷爷脸上是堆满笑容的。真志喜也觉得自己很幸福。才不是什么白费力气。生活在『无穷堂』的每一个人,一定都很渴望能拥有那样的时光。只是,他们不懂得方法。受到旧书的魅惑,被囚困在旧书堆中的三个男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可笑的是,他们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不过,借着家业,他们终究还是勉强维系在一起。直到那一天。



真志喜完全忘了岩沼一家人也在场,愈说愈激动。



「爷爷才没有沉着一张脸。他明明就是笑容满面地看着我们。」



「那是在看你吧。我爸爸是个工作狂。他认为真志喜你具有鉴赏旧书的才华,所以对你是疼爱有加啊。」



无论再怎么解释,在认知上,真志喜和父亲之间还是有一道厚厚的墙。真志喜又有了先前在这个家的大门前与父亲重逢时,那种整个人被浸泡在冰冷的虚无当中的感觉。先是指尖慢慢失去知觉,然后冻僵。尽管舌头眼看就要打结,他还是如纺纱般,努力把话一点一点地吐出来。



「这件事,我已经放在心里好久了。我常想,如果有一天能再见到你,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你。虽然,我很清楚,就算问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但是,我依然不死心,还是一直想着这件事。因为我心里的伤已经化脓,不时会有闷闷的疼痛感。有时候眼看伤口就要干燥愈合,却因为某些原因又立刻迸裂开来,所以,我非好好探究这个伤口不可……直到听见您的说明为止。」



真志喜两眼凝视着自己的膝盖。仿佛榻榻米上有他要的答案。坐在濑名垣旁边的『黄尘庵』,依然抱着胳臂,连动也没动一下。阿仁他们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但还是默默地看着事情的发展。濑名垣夹在真志喜和『黄尘庵』中间,一颗心全向着真志喜。



「有的人在面对伤口时,会抱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反正时间久了.伤口就不会再是伤口,而会变成自己的,而且是仅属于自己的一种图腾……所以我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你。当年,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和爷爷?」



濑名垣抱着祈祷的心情,屏息聆听『黄尘庵』的回答。经过一段很长的沉默,『黄尘庵』终于开口说话了。



「丢下别人的,应该是你们才对吧。那个家,从来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直到那一天,我才察觉出那个破坏者。原来,他一直存在于我们之间,等着伺机而动。」



「虽然,我的自尊心一再受到伤害,但我还是奋力求生。直到那一天。一直以来,我试着挖掘自己的才华,也努力去爱自己的儿子。然而,到头来,不但爸爸选择了你,甚至连运气也选了这个男人。」



『黄尘庵』露出嘲讽的笑容,看了濑名垣一眼。这个笑容,同时也是『黄尘庵』回给自己的。他很快地又把视线投向上空。



「我一直在想,一定是有哪个环节出了关键性的错误。任何一个人在做决定时,一定都会去思考,自己依据的基准到底是什么?」



『黄尘庵』的语气悠悠淡然。「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愚蠢。如果,那就是所谓的以天份作为判断标准的话……」



濑名垣从这些说到一半的话里,听出了『黄尘庵』的空虚与自尊,也感受到真志喜他那从未离开旧书界的父亲,所流露出的哀愁与愤慨。



回答真志喜的问题,其实正是『黄尘庵』对儿子的爱的表现。尽管那是多么的模糊,微弱到让人几乎怀疑它的存在性。然而,这样的心意,想必还是没能传达进真志喜的心里吧。真志喜,是本田翁一手打造出的,献给旧书的最完美的供品。真志喜想要的,和真志喜父亲所想要的,可说是背道而驰。因为,他们彼此所失去的部分是不同的。濑名垣感到一阵刺痛,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拳头。



真志喜慢慢吐了一口长长的气,然后闭上眼睛。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难道你从来都不曾想过,爷爷和我有可能一直都在等着你吗?」



「从来没有。」



『黄尘庵』回答得斩钉截铁,听不出有任何的逞强。真志喜露出无奈的笑容。他阻止了试图要说些什么的濑名垣,准备给自己致命的一击。



「一次也没有?」



「是的。」



真志喜睁开眼睛。虽然知道说了也是枉然,但还是忍不住不说。



「但是,爷爷,你父亲一直都在等着你呀。还有我。」



他顿了一下下,接着快速把话说完。「过去的那段日子也一直在等着你。」



话里的过去式,等于宣告了这个话题的结束。真志喜看着默默观看这场唇枪舌战的女子。



「不好意思,因为我个人的私事,给您添麻烦了。」



他站起来,回过头对着濑名垣说:「所有的书,今天晚上应该都能搬完吧?」



只有濑名垣听得出,他的声音和呼吸微微颤抖。濑名垣从话中听懂了真志喜的希望,也立刻站了起来。



就在真志喜要踏出佛堂时,『黄尘庵』朝他发出了尖锐的嘶吼。



「等一下,真志喜。」



真志喜停下脚步。『黄尘庵』对着儿子的背,如溃堤般一股脑把话宣泄出来。



「你以为我没有等吗?我也一直在等呀。等着有一天能被认可,等着有一天能被迎回家。」



真志喜微微颤抖,回过身来面向房间。父亲紧紧握着拳头,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你找过我吗?你想过我怎么样了吗?你一定没找过我吧。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个业界的原因了。可是,你却从来不曾注意到我。」



『黄尘庵』又一次静静地说。「我也一直在等呀,真志喜。」



喔喔,原来如此,真志喜心想。原来是这样啊。这个念头轰地一声直落到肚子一带。但是,真志喜很明白,一切都太晚了。因此,他直视着父亲,这么对他说。



「从你在那一天的夕阳中,转身背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动弹不得了。或许你会说,就算是这样,你还是可以来接我呀。你还是可以来找我呀。但是,当时我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当我明白自己是被抛弃后,就吓得再也动弹不得了……」



真志喜露出淡淡的笑容。



「菜园直到现在都还是绿意盎然。再见了,爸爸。」



只有濑名垣知道,漆黑的走廊上,处处留着再也无法压抑的感情所满溢出来的痕迹。



『黄尘庵』和阿仁他们晚上便返回了镇上。真志喜和濑名垣在客房里,听着吵杂的人声。



「这样好吗?真的不去送他吗?」



「不用。」



真志喜透过窗户凝视着这个家的后院。山峦明明就近在咫尺,但黑压压的屋外,却又让人觉得空间是无尽延伸的,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谢谢你,濑名垣。我没事了。虽然不管是对我父亲还是对我自己,我都觉得很失望,不过,也仅止于此而已。」



尽管真志喜不愿意死心,也不想死心,却还是装作一副死心的样子。他以为,只要一直装作这样,自己到最后就会真的死了这条心。其实,这不但是他自我防卫的方式,也是对自己身边的人所释出的善意。这跟很清楚自己永远都不会轻言放弃的濑名垣正好形成强烈的对比。



当死心的那一刻,人的一切羁绊都会跟着划下休止符。绝不能让他死心,濑名垣心想。



濑名垣和真志喜,与女子融洽地一块围着餐桌吃早餐,接着他们又一边跟二只小狗玩耍,一边忙着把要交给宅急便运送的书本装箱打包,一直忙到中午。



现在,二人终于要准备坐进满载书本的小货车了。



「这一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谢谢你们那么亲切地接受了我无理的要求。」



女子郑重其事地低下了头,而阿龙和席尔则一如往常地跟在她的脚边。



「哪里哪里,该道谢的应该是我们才对。要不是您,我们哪能买到这么好的书呢?」



夺走驾驶座的濑名垣,心情显得相当愉快。真志喜原本绷着一张脸坐在副驾驶座上,但看到席尔一直发出哀伤的叫声时,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门。



「席尔,好好保重喔。」他弯下腰,不停抚摸着白狗。打从一开始就一直忍耐着,希望道别场面快快结束的濑名垣,看到真志喜和小狗依依不舍的样子,终于再也耐不住性子了。



「拜托你别这样好不好。感情放的愈重你就愈痛苦喔。」



他揪着真志喜和服的衣领,把他往车里拖。女子则是抱住席尔,把它带离车子,这下车门终于能够关上了。



真志喜让自己的视线从窗户移开。



「出发吧。」



「是啊,也该出发了。」



小货车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车子摇晃到几乎都快碰撞到地面,直到稍稍倒车后,车轮才勉强开始转动。女子缓缓挥挥手。黑狗紧挨着席尔。濑名垣在开出大门的那一刻,还特地按了一声喇叭。女子和小狗们都走到了外面的马路上目送他们离去。真志喜一直回头看着后方,凝视着愈来愈远的岩沼家。



货台上载了相当重的书,小货车跑着跑着都快要下沉到地面上了。来到陡直的上坡路段时,虽然很勉强,但毕竟还是开上去了,不过,下坡才是真正危险的地方。



「你有没有闻到烧焦的味道?」



「车身太重了,连煞车都起不了什么作用。不管我怎么拼命踩,这车就是不合作,一路给我滑下去。」



该不会是煞车在烧坏前发出的臭味吧?真志喜叹了一口气。



「这下要是抛锚了,全部的钱就由你来出罗。」



「现在你还有心情说这种话!要是烧坏了,我们就死定了。你想想,这里可是下雪的山路哪。」



好不容易终于平安抵达平地,当两个人在高速公路的入口卸下雪链时,不约而同都松了一口气。不过,新的问题又来了,无论怎么踩油门,小货车就是飘不出八十公里以上的速度。



真志喜摇下车窗,让浏海在风中飞舞。



「这里是高速公路没错吧?」



「……是啊,没错。拜托你,就别再抱怨了吧。」



尽管车子的声音听起来很猛,但速度却一点也快不起来。就只会冒出浓浓的黑烟。



「这样也不错啦。感觉上好像就只有我们的车是走在泥泞地上似的。」



濑名垣有些泄气,提心吊胆地暗示他既成的事实。



「我们恐怕要半夜才会到喔。」



「反正又不赶时间,我无所谓。」



真志喜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交给了椅背。「待会儿再换我来开吧。」



「不必了,我开就好。」濑名垣对着闭上眼睛的真志喜嘟哝了两句。



整条路上,就只有小货车的车头大灯照亮着前方。真志喜望着暗夜里的高速公路,自顾自地喃喃说着。



「真不知道估价的真实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濑名垣知道真志喜醒了,于是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大,收听路况报导。



「市区有点塞耶。」



「等我们到了那边,路上早就净空了。」



想到自己老是被吐槽,濑名垣不禁苦笑。



「那是肯定的。」



「我们开的价钱真的比我爸爸还高吗?」



「应该吧。」



敷衍的态度,让真志喜不满地别过头去瞄了濑名垣一眼。不过,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到肩膀抽动个不停。



「我只要一想到我们标到那些书时,我爸爸当时的表情……」



真志喜完全不理会濑名垣忧心的眼神,还是一直一直笑。「这叫做大快人心呀。从那一天以来,那个人压根就没有改变过。一想到那样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我就觉得悲哀。」



「不许你再这样说自己的父亲。」



濑名垣严厉地对他说。「我知道你的愤怒都是为了我。不过,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去憎恨那个人。这样的心态,会让你不幸的。」



真志喜停止了笑,想要开口却又有些难以殷齿。



「……我真的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在跟他重逢之前,我真的是忘记了。可是,当我一看到他的脸时,立刻又清清楚楚地想了起来。告诉自己说『没错,这就是爸爸的脸』。」



「所以罗,这就是父子嘛。」



「我们有变吗?」



「应该还不至于一下子就全都变了样吧。」



车道开始变得拥挤。突然一辆车插了进来,濑名垣马上又超了过去。



「不过也好,我们二个人终于能一起面对那段相同的过去了。」



尽管过程当中有过迟疑,也一再受到往事的折磨,但我们毕竟还是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真志喜脸上的笑容,不但线条变得柔和,而且还带着满足。



「我不是说过要你别再穿那件衬衫了吗?濑名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