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水坝的漫长道路(2 / 2)
我有些不满地说道。对我个人来说,这个世界可以有超能力,但是不能有神魔鬼怪之类的东西——有这些东西的话,我夜里就不敢一个人去厕所了。
“如果灵魂真的是死者残留在世间的思念,那么神鬼这类神秘现象和超能力其实是有共通点的。当然,我是不相信幽灵之类的存在的。可能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死者所残留的抽象化的情报。那些感觉敏锐的人类,说不定在无意识之中可以获取这些情报。”
“是吗……”得知市部也不相信幽灵之后,我不禁松了口气。“超能力和这些神秘现象,不可能是同一回事吧。”
“什么?你们在聊神秘现象吗?”
突然,儿童会活动室的大门被人推开,比土优子走了进来。仿佛一直等待着自己出场那一瞬间的舞台剧演员一般。如同往常一样,宛如菊花人偶一般的相貌和哥特萝莉风的服装。喜欢神秘现象,自称拥有灵能力的神秘少女,自称是市部将来恋人的比土优子。
“不,是神明他……”
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后悔不已。头脑也相当灵敏的比土顿时觉察到了这一点。
“你们两个人神神秘秘地……还在和铃木君有交往吗?”
她的视线在我和市部之间来回游离。唯有在看向我的时候,她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嫉妒。
“是误会啦!”
我看向市部。市部把视线投向比土,说道。
“不,我们在讨论他并非神明,而是超能力人士或者灵媒者之类的。”
“哼。你们怎么会谈论这些的?”
虽然自称是对方将来的恋人,不过现在的她好像也不愿把市部让给其他人。她十分强硬地插入了我们的讨论。
“也就是说,桑町同学,你又找铃木君询问了犯人的名字,对吧?”
“不,因为这起事件和美旗老师有关,所以桑町还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去问。所以我们才在这里讨论。”
市部面无表情地应付着比土。和我不同,在这种情形下他总是能像成年人一样沉稳。
“是吗?”从比土的表情上无法判断她是否相信市部的话。“那么,需要我来代替你们去询问铃木君吗?”
“比土你不是很讨厌铃木吗?”
“是啊,我很讨厌他。在我眼里面,他是纯白色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根本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跟他呆在一起的话,我内心黑暗的部分会被他的白色逐渐侵蚀干净的。不过,就算如此,也比你们两个人背着我偷偷地讨论、而且还对我说谎要好得多。”
“原来你看出来了……”市部叹了口气,盯着比土的脸庞。
“要说实话吗……”
“铃木君是不是告诉你,犯人是美旗老师?”
仿佛在制止我们坦白,比土先一步说出了结论。
“你也去问过铃木了吗!?”
我不假思索地问道。
“怎么可能。”比土露出了一副厌恶的表情。“只要看了你的表情和态度,就能猜到个大概了。如果按照侦探术语来讲的话,就是所谓的推理。桑町同学你不仅不会看别人的脸色,就连自己内心的情感也控制不住,会表现在脸上。也就是说,你对他人太没有防备了。”
说起看别人脸色,以不可思议少女而闻名全校的比土应该是最不会看别人脸色的那类人,被这样的人说教让我有些不甘心。不过,在我的印象中,她始终都在极力压抑住自己的表情和眼神。也就是所谓的“根本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那类人。
比土从市部那里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那张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语气也没有任何的起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按你想的那样,去验证美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是否成立了吧?”她对市部的想法表示赞同。
“午休快结束了,总之事情先放着,我们放学后换个地方讨论吧。”
“是啊。本来我没打算来这里,不过因为有种预感,所以才来活动室里看看。果然,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比土双眼瞪着我讽刺道。不光是今天,她对我的态度一直充满敌意。在我看来,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把她对我的态度放在一边,光说她因为预感而来到活动室的举动。她敏锐的感觉让我心中不得不开始起疑,她并非是单纯喜欢神秘现象的不可思议少女,而是真的拥有什么(灵媒之类的)能力。就像铃木那样的能力。如果继续这样考虑的话,我一定会紧张不安的。就仿佛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有超能力似的——
“丸山该怎么办呢?他今天好像有家教补习,所以放学之后要立刻回家……”
市部商量道。
“丸山君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绝对不能让他参与。”
比土冷淡地把丸山排除在外。
“那家伙并非是口无遮拦的人。”
市部立刻为自己的同伴辩护。
“即便如此,这件事不同往常,这次就先不告诉他了吧。”
“但如果跟他打听太多次的话,一定会被他察觉到的吧。所以询问他的重任就交给市部君你来了。尽量要在不被他怀疑的情况下问出必须的情报哦。”
“真是给我找了件苦差事呐。不过……这些是必要的工作。”
市部表情有些阴沉,大概是深切感受到了作为侦探团团长责任的重大了吧。
3
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是推翻美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当然,对于老师的不在场证明,警方都没有发现疑点,仅凭着几个小学生在短时间之内恐怕也是办不到的。不过,因为另一名嫌疑人石桥完全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警方也可能并没有彻底地验证老师不在场证明的真实性,而是直接把怀疑对象锁定在石桥身上。
总之,不在场证明的破解是个漫长的过程,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有突破性地进展。因此,我在上课的时候也在努力地思考着,这个不在场证明的各个细节有没有值得推敲的地方。即使是一点点小小的灰尘,假以时日也能成为一座大山——即使是短短五分钟、十分钟的空白时间,如果堆积在一起,说不定也能够组合成一个小时的空白时间。
当然,我所说的这一切不过是理论上的逻辑游戏。在我实际思考的时候,我每一刻都在劝告着自己。如果不这么做的话,美旗老师的面孔总是会是不是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而一旦想到老师平时的点点滴滴,一股悲伤之情就会涌上心头,让我根本无法理性地思考。随着我的思考,心中重要的部分也仿佛是在一点点石化,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美旗老师虽然就站在我眼前的讲台前,他的声音也能够清楚地到达我的耳朵里,但我努力不去听、不去看,让老师彻底消失在我的脑海里。今天的我在老师眼里,一定是一副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吧。因为我平常的言行所致,老师几乎不会管我上课时的状态。更何况他自己也因为事件的影响,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魄力,想必更不会过问我的情况了。
市部编了个理由,暂时拿到了家事课教室的使用权。放学后,我们三人便在那里进行进一步的讨论。家事课教室比活动室更宽敞,因为位于一楼,窗帘都紧紧关着的缘故,我们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响起来。
比土坐在放有电磁炉的洗手台前,她率先开口说道。
“我稍微考虑了一下,虽然抛尸处是在赤口水坝,但行凶现场却并不一定是在水坝,没错吧?”
“但是有人目击到被害者驾驶汽车前往水坝了呀。”
我坐在对面的圆凳子上反驳她。
“事实上,目击的地点只是前往水坝途中的十字路口,而并不是在水坝,没错吧?如果是这样的话,犯人和被害人在那之后立刻就发生了争吵,接着凶案就发生——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比土淡淡地解释道。如同往常一样,她看起来兴致不高。
“更何况,如果行凶现场是在水坝的话,在行凶后花费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才将被害者抛尸水库,这点很可疑。因此,比起这个假设,在行凶后花费半小时时间到达水坝,花费半小时进行绑上绳子和重物等工作,接着再将被害者抛入水库——这种假设要更自然。而且这样一来就有三十分钟的空白时间了。这么简单的假设,你们怎么会想不到的?”
比土露出了冷笑。在我看来,她不仅是在嘲笑我们,好像也在嘲笑警方的无能。
不过,对于比土刚才提出的假设——在目击到被害者之后犯人就行凶了——虽然是偶然事件,但同样值得考虑。如果按照这一流程的话,那么犯人在十点十五分就能回到自己的公寓。
比土看着市部,表情仿佛在期待着对方的回应。
市部抱着胳膊,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虽然你说的情况的确可能发生,但即便如此,距离前辈造访的九点四十五分,还是有三十分钟的差距。而且,就算配重用的石头可以在水坝上找到,绑在被害者脚上的绳子又是从哪里弄到的呢?一般人应该不会在汽车后备箱里放绳子的吧?”
“包括寻找绳子的时间,三十分钟应该足够去完成这些工作了吧?而且就算行凶现场是在水坝的话,绳子也同样不好找吧?”
“不,如果是计划行凶的话,那么事先就准备好绳子的可能性很高。但如果是计划行凶的话,比起在前往水坝的路上行凶,在没有人烟的水坝行凶无疑要更加保险。如果按你所说,是在前往水坝途中,因为起了争执而行凶的话,那就更像是没有事先计划的冲动杀人了。比土你觉得冲动杀人的可能性更大吗?”
“好吧,我的假设里的确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比土不甘心地承认。其他地方姑且不论,在推理能力上无疑是市部更胜一筹。
“也就是说,犯人刚开始只是想把被害者丢入水库,但在抛尸的时候刚好看见了绳子和石头,才临时起意在被害者脚上绑上重物的?”
“我只是说这种假设是具有可行性的。”
市部并未否定比土的假设。不过,即使她的假设符合逻辑,但与不在场证明差了三十分钟依然是一个无可动摇的事实。家事课教室里的气氛逐渐焦灼起来,我们三人都在苦思冥想着。
“桑町同学,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在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后,比土突然向我催促道。当然,她的眼神和语气都一如既往的冷静。
“不,我也有自己的假设。”
“真的吗?”
市部略带惊讶地问我。难不成在他印象里,我是那种什么都推理不出来的人吗?
“我的假设是,被害者的车子并不是在行凶抛尸后立刻开回被害者公寓的。”
我盯着市部的眼睛,有些烦躁地解释起来。
“根据我们之前的推测,如果美旗老师在行凶后驾驶着被害者的汽车去了她位于丹原市的公寓,把汽车停靠在停车场之后又回到吾祗市,那么需要花费一个小时十五分钟的时间。但如果他在行凶后直接驾驶被害者的汽车回吾祗市的话,只需要一个小时。他可以等到前辈离开以后再把车子送去丹原市。我记得月极停车场和被害者的公寓之间有一段距离,即使是在那里停车,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吧,更何况当时还是深夜。”
不过,我的假设也只能把时间缩短十五分钟。虽然比起比土的假设只有小小的进步,但是把我这个设想当做推理的第一步,也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为什么不先把汽车停回去,而是要先开回自己家呢?”
意料之中,比土提出了疑问。
“可能当时被害者汽车的后备箱里放有自己的东西吧?也许那些东西太大,不好拿着回家。如果考虑当时的情况,星期天,被害者驾驶汽车去了老师的公寓,随后二人一起前往水坝——如果行凶是临时起意,而非事先计划的话,那么很可能在前往水坝之前、或者在去的路上,他们会购买一些出行会用上的必需品。”
“有道理。不过也只不过是吧十点四十五分的时间提前到十点半而已吧。”
她自己明明也没有更好的假设,却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对我的假设指手画脚。与之相对地,市部则一直沉浸在思考中,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我从两个小时之前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晚上我会认真思考,一定能破解不在场证明的!”
比土也寸步不让,
“当然,我也会认真思考的。我会想出一个完美的推理——毕竟我可是市部君将来的恋人。”
她紧紧地盯着我,反驳道。她的瞳孔仿佛漆黑的深渊一般。
看着比土对我敌视的态度,我终于理解了。也许对于她来说,比起破解美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更重要的是在市部的面前把我比下去。
虽然有些气愤,但被铃木的话语所诱导,把老师当成犯人,还要拼命地破解不在场证明的我其实也是一丘之貉。
“喂,市部。你怎么看?”
我依然抱着胳膊、一言不发的市部,问道。
“我有个猜想,今天晚上会找丸山确认的。”我表情有些阴沉,声音却很平静。
“当然,我也会继续考虑的。一定有办法把多出的三十分钟给缩短的。”
比土有些不服气。今天的活动也暂时告一段落。
*
第二天的放学后,我们再次背着丸山在儿童会活动室里进行了侦探团的讨论会。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丸山因为算数的成绩很差,这几天一直要接受家庭教师的补习,因此根本没时间参与我们的讨论。
“抱歉!我今天也没办法参加侦探团的集会。不早点回家的话,我妈妈又会唠叨的。”
丸山挠着头跟我们道歉。看着一无所知的他,我只能报以微笑。
“别在意,加油补习吧!”
因为罪恶感,我的内心很沉重。
我们三人准时在儿童会活动室中集合。为了方便我们进行话题的讨论,市部在开始之前就把窗帘拉上了。
“我昨天考虑了一晚上……”
第一个发表意见的是我。
“我把昨天我和比土的假设组合起来,能够再次缩短作案需要的时间——”
这就是我“积少成多”的作战所带来的成果。我对市部和比土说明了自己昨晚在泡澡时所想到的假设。
“被害者是在汽车驶过上户的十字路口处被杀害的。美旗老师把汽车开到水坝处,并在水库抛尸。到这里为止,我的假设都和比土说的一样。关键是之后的行动:老师驾驶被害者的汽车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从水坝到公寓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因此他在十点之前就能回到公寓了。”
“就算这样,还是差十五分钟。”
跟我预料的一样,比土冷静地指出了我假设中的不足之处。
“嗯,我知道。但至少也是我们推理一次巨大进步了,不是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已经顺利地破解了一部分。还差一点点就能完全破解了!”
虽然我心中没什么把握,但还是硬着头皮说着大话。虽然我相信美旗老师的清白,但如今内心却十分矛盾。说不定我就是自己十分讨厌的那类坏人。
“那比土你呢?你有什么能缩短三十分钟以上时间的假设吗?”
“在此之前——”市部大声打断了我们的针锋相对。他看向了我的脸。
“昨天会议的最后,我也察觉到了你说的那种情况的可行性。所以昨晚我又去找丸山确认了一番。有关于停车场上被害者的汽车,又获得了新的情报。”
他又将视线转向比土。
“丸山告诉我,关于月极停车场上被害者的汽车,周围的居民几乎都没有任印象。而且那个停车场几乎一半的车位都无人购入,被害者汽车两边也都没有汽车停靠。而且多数在这里停车的人都是上班族,周日使用停车场的人更少。不过,其中……”
市部说到这里,抿了抿嘴唇。我不禁也紧张起来。
“其中在旁边停车的一家人还留有印象。他们是现阶段为止唯一提供了与被害者的汽车有关证词的人。案发当天早上七点时,证人一家——夫妇和两个孩子出门游玩,当时被害者的汽车还停在原地;当他们十一点半左右回到停车场的时候,同样看到了停在原地的被害者的汽车。因为长途旅行而疲惫不堪的长子,在脚步不稳的情况下不小心摸到了被害者汽车的发动机盖,因此他记得很清楚。”
“稍微等等!十一点半的时候,美旗老师不是还在公寓跟前辈喝酒吗?”
市部用力点点头。
“所以说,美旗老师在行凶之后开车先回自己的公寓——这个可能性已经被完全排除。不管怎么样,老师都无法趁着去买下酒菜的短时间内,把汽车开回月极停车场的吧?”
“前辈说自己在老师公寓待了两个小时,到底是真是假?会不会是因为喝醉酒而产生错觉,实际上只在那里待了一个小时呢?”
如果前辈在十一点离开的话,那么老师就刚好能够在十一点半把车开回停车场。
“我姑且也考虑了你说的这种可行性。前辈在离开前,美旗老师公寓中的电视还开着,里面正播放着新闻节目。虽然老师可以播放事先录好的节目,好让前辈误以为自己在更晚的时间离开。但反过来想,这是做不到的。因为尚未播放的节目是不可能提前录像的。更何况当时播出的是新闻节目,不存在重播的可能性。事实上,前辈印象中的新闻内容和当时的播出内容也完全一致。”
“我懂了。也就是说前辈的确在美旗老师的公寓里待到了半夜十二点之前。”
听到如此完整的证明,我只好作罢。不过内心还是松了口气。我的假设被证明无法实现,也就意味着,新的证据再一次证明了美旗老师的清白。
“对,没错。这也就意味着,在前辈突然造访的十点之前,美旗老师就必须把所有伪装工作都处理完毕才行。”
市部强调着新证据给案情带来的新变化,他转向比土,问道。
“抱歉打断你了,你的假设是?”
“我的假设也没戏了。”比土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她宛如蜡像的表情却完全不见变化。“我的假设是,美旗老师在八点钟行凶之后就立刻返回了自己的公寓。原因是为了考虑善后的措施。至于杀人的动机,则是在得知被害者脚踏两条船之后,二人发生了争论,在冲动之下老师将对方杀害——”
“如果是这样的话,被害者的隐形眼镜应该早就干透了吧?不过根据尸检结果,杀害和抛尸之间只有一到两个小时的空白哦。”
我回忆着之前的情报,提出了异议。
“是吗?那可以解释成前辈到来后,老师在慌乱中把尸体藏到了浴室里面吧。不过,无论怎么说,老师都同样没机会把被害者的汽车开回停车场。”
“虽然藏尸在浴室是个很有趣的假设,但老师的浴室和厕所、洗手台是一体的结构——我曾经在上课的时候问过他。一旦喝了就,人都会不自觉地想要去上厕所;如果要在浴缸里注入热水,尸体就会自然飘上来,即使盖上盖子也会立刻被察觉到。而且要隐藏尸体的话,一般情况下,无论再怎么慌乱都不可能把尸体藏在注满热水的浴缸里吧?”
市部将手放在嘴边,明确地否定道。
“确实如此。”
面对市部的否定,比土没有露出任何不开心的表情,很干脆地就承认了。
“市部你考虑的如何了?”
我把胳膊架在桌子上,有些期待地询问市部。
“我的假设是,被害者在案发当晚驾驶的并非是自己的汽车。被害者的座驾是一辆白色的轿跑车,目击者的中年女性自己不开车,对于汽车也不够了解。说不定在她眼里,所有白色的轿跑车都是一样的。而且当天晚上被害者的汽车横穿而过,目击者只看到了短短一瞬间。如果被害者根本没有开车出来的话,那么她的车钥匙留在公寓、汽车停在停车场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的确,如果看到被害者驾驶的话,很可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那就是被害者的汽车。”
比土静静地点点头。
“但是,为什么被害者要驾驶其他人的汽车呢?如果是老师的汽车的话,那么理应由老师来驾驶才对。而且就算能说明停车场上的证词,但最早回到自己公寓的时间还是十点,这点和不在场证明相矛盾。”
“不过,就如同刚才比土假设的那样,如果老师先把尸体带回自己公寓的话,那么我的假设就解释得通了。”
市部解释道。他说话有些含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把握。
看到市部沿用了自己的推理,比土看上去有些开心,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不过,那副笑容却反而令我有些不寒而栗。
“当然,把尸体放进注满热水的浴缸里的可行性很低。但尸体一定因为某种原因,在一个小时以后眼睛和面部沾上了水。案发当日天气晴朗,不可能是下雨的缘故,所以一定有其他理由。虽然目前还有很多事实尚未弄清楚,但总之,这也证明了美旗老师的不在场证明并非牢不可破……”
市部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有些吞吞吐吐。说他语气中满含阴沉似乎也不为过。他的表情仿佛也暗示着,他对于自己的推理没有丝毫自信。他的假设就如同东拼西凑的简易房屋一般简陋。
好久没有看见如此狼狈的市部了。
4
“怎么了,桑町?你怎么会来这里?”
老师看到我之后,有些惊讶地说。
这天是周日,我来到了老师公寓附近。我们无法破解老师的不在场证明,也就间接地证明了他的清白。本应该感到高兴,但心情却像蒙了一层薄雾一般不舒服。我无法因为老师的清白而感到高兴——这大概就是神明的诅咒吧。
话虽如此,对于老师公寓的地址,我又一无所知。只能根据老师公寓所在的地名漫无目的地找寻着。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但却不愿停下脚步。
“我在散步。”
我拼命地隐藏着自己内心的动摇,装作一副平静的样子回答道。老师能否相信呢?我自己也没有把握。
“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散步吗?你还真是喜欢独自行动。”
老师的语气和以往不同,并没有责备我的意思。这附近因为泡沫经济时代住宅化的影响,附近公园等生活设施一应俱全,随处可见行人带着宠物出来散步。
他叹了口气。
“唉,或许你这样也不错。我现在有时候也想要一个人呆着。无论是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吧……”
听到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老师也是个曾被自己恋人背叛的可怜人。当然,这个事实跟他是否是犯人没有任何关系。
“呐,桑町,要跟我一起出去兜风吗?”
“这算是搭讪吗?”
“嗯?如果不愿意去的话就算了。”
“我去。”
我慌忙回答道。
“我就猜你会来。要去角仓峡吗?这个时节那边的红叶很好看哦。”
角仓峡是位于流过吾祗市中心河流上游的一片岩地,是远近闻名的观景胜地。河流在河岸石壁之间的山谷中穿流而过。虽然看似险峻,水流却十分平缓,因此在河岸上还建造了供人野营用的场地,头顶则是一座供游客步行的红色吊桥。驾车过去大约需要半小时左右的时间。作为短程自驾游的场所再合适不过了。
顺便一提,那里的河水和赤口水坝属于不同的水系。
“那就拜托老师了。”
老师和被害者是不是也去那里约会过呢——我在老师的带领下前往停车场的路上,心中一直在考虑着这件事。这片停车场并非是露天的,而是带有车库的那种高级停车场。问了老师才知道,这里停车的价格是通常的两倍左右。据他说,为了“不让自己宝贵的爱车被划伤”,所以才专门租了车库来停车。
在老师的陪同下,我坐上了副驾驶席,系好了安全带。接下来就是愉快的自驾游……本应该如此。本应该相安无事的……
车载音响里传来动听的偶像歌曲,汽车的真皮座椅很舒服,眺望被枫叶染红的溪谷也令人身心愉悦……可是我的心情却始终低沉着。不,应该说是越来越低沉了。心中本属于美旗老师的那块区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着。
至于原因,则是因为老师的爱车是一辆白色的轿跑车。驾驶室在左边的轿跑车……
*
汽车前进中。我坐在老师的右边,一直在思考着。如果是马路右侧(日本车辆靠左行)的对面、等待信号灯的车里看向这辆车的话,那么在短短的一瞬间之内,说不定会以为是我正驾驶着这辆车。当然,因为我是个小孩子,所以对方就会立刻反应过来,这辆车的驾驶室在左侧。但如果坐在副驾驶席上的是成年人的话,说不定就会误以为,驾驶这辆车的人是坐在副驾驶席上的人吧?
更何况,案发当晚目击者是一位平常并不开车的中年女性。夜晚的道路上,只在短短一瞬间里看到的话,会产生一种被害者在驾驶白色汽车的错觉也并不奇怪。
而且,最关键的是,当时的被害者只是坐在副驾驶席上,是生是死并不清楚。
被害者的隐形眼镜已经干了。也就是说,她在被杀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的。如果她睁开双眼、面向正前方坐在副驾驶席的话,即使当时她已经死亡,在目击者的眼里,依然像是在驾驶着汽车。
如果被害者在通过上户的十字路口前就已经死亡的话……
根据警方的推测,被害者死亡时间是七点到十点之间。假设老师在七点半时就将其杀害,放置在副驾驶席上驾车前往水坝。犯罪现场很有可能是在老师的公寓里。因为被害者脚踏两条船而产生争吵,老师在下意识之下将对方推开,碰巧撞到了要害部位……如果是这样的话,绑在脚上的绳子应该是从自己家里带出来的。
在车辆前进途中,八点钟时,在上户的十字路口处被人目击到。当然,老师并没有意识到会被被害者的熟人目击到。毕竟,不仅是上户,甚至附近都没有老师或被害者认识的人。
接着,老师在八点半到达水坝,他随手找了一块石头当成重物绑在被害者的脚上,把被害者抛入水库。赤口水坝距离老师的公寓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假设抛尸工作需要十分钟左右,那么他在完成一切后回到公寓的时间应该在九点四十五分左右。如果他在回到公寓后,前辈就立刻来造访,那么整个事情的逻辑是通顺的。虽然只是符合逻辑的假设,但至此,老师的不在场证明也被完全消失了——如同干冰那样消失无踪。
……这件事究竟该不该告诉市部他们呢?
下车之后,这件事依然困扰着我。关于老师的不在场证明,虽然市部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但至少已经掌握了破解它的关键点。但是,正因为没弄清楚,所以他看上去一直相信老师的清白。在他眼中,只有他异想天开的假设才能够破解老师的不在场证明。
昨天市部在我们面前所说的假设是东拼西凑、十分简陋的。虽然他扬言要找出真相,但现在看来,这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如果就这么放置不管的话,虽然不是市部的本意,但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可以接受的结局……
不过——我看向市部的家所在的方向。在前往角仓峡的途中,汽车曾经过市部家门前。说不定,他刚好注意到老师开车送我回去的瞬间了吧。如果看到的话,他应该能立刻知道,老师爱车的驾驶室是在左边的。对于比我聪明许多的市部来说,他应该能立刻想到我之前得出的结论吧。
当然,即便老师的不在场证明消失,也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是犯人。另一个嫌疑人,石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不在场证明。但是,这也就意味着,我无法否定铃木预言的准确性。他究竟是知道一切事情的真相,还是只是事先知道老师爱车的驾驶室在左边这个事实呢?或许如同市部所说的那样,他可以听到被害者的声音——
我完全没有头绪。
“老师你可别开这辆车去学校哦。这么贵的进口车,一定会被学生们恶作剧的。要开的话,还是找一辆二手车比较保险。”
分别之际,我在向老师道谢之后,又忍不住提醒道。
看着老师脸上浮现的笑容,我内心最为柔软的部分仿佛变成了坚硬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