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上学的路上发现了杉内，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哟」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殿村啊」



「嗨」他随意地打了声招呼，我也用同样的语气回了一句。



「拜你所赐，昨天的教室真的是地狱」



「哈？我才要拜你所赐，性欲都无处发泄了」



「那就一辈子别发泄了」



「竟然给我推荐微妙的东西……我想要更实际一点的。现今哪还有黑皮辣妹了」



我上哪知道。



「就开始的那一瞬间有感觉」



「身体不是很诚实吗」



听到我的这句话，杉内装出一副尴尬的表情，嘿嘿地笑了。



我和杉内从初中相识，上高中之后已经连续两年同班了。



在高中里，对于朋友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我来说，他是个能让我放心的存在。



「你没和雏形同学一起吗？」



「我们没有一起过」



「真可惜啊。你明明和那个像女演员星南一样漂亮的女生关系那么好」



星南是杉内推的女演员菱川星南。她以前好像当过模特还是什么的。



都怪这家伙，就连对她没有兴趣的我都记住了这种没用的信息。



「该说关系好呢……因为我们是同桌所以稍微聊了几句而已」



「哼~嗯」



「大家把她捧得过头了。不是说美人三日看厌吗？一直看着她，我就感觉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你承认她是美人啊？」



「别揪我话柄」



我们把学校指定的书包背在肩上，双手插在口袋里走着。身高比平均值高的我和比平均值低的杉内并排走在一起，使得我们的身高差的对比更加明显。



「那……就算我对小雏同学做那个，你也没有想法？」



他用『做那个』这种模糊的说法，稍微有些真实感。



小雏同学，指的是雏形。只有杉内会这么叫她。



我从初中开始就知道他是个好人，如果他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我也想支持他。



「如果你是认真的话」



「你真的会支持我？」



「嗯……，嘛……真不真，就那啥了」



杉内抬起头盯着我看，然后啊哈哈地笑了。



「开玩笑的。别露出严肃地表情了……你自己也知道的吧。如果其他男生对她出手，你会意外地很讨厌」



「我不是这个意思」



「身体不是很诚实吗」



「别学我说话。话说，用法也不对」



我知道有很多男生对雏形出过手。



一开始大概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小学五年级我得知她被看起来个头很大的初一男生告白的时候。



我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同班男生经常像过家家的延伸一样对她告白。但这次不同，当时还是孩童的我也知道雏形进入了大人恋爱的领域。



这件事对我的冲击太大，使得我对之后向她告白的人都没有多少印象了。



也可能是因为那些人不是我的朋友。



「你知道小雏同学是私下选美比赛的第一名吗」



「私下？」



「对。私下进行了没有参加选美比赛的女生中谁是第一的投票。和正式比赛不同，能对全部女生投票，所以非常可信」



「我知道她受欢迎，但没想到她人气这么高啊」



「你的青梅竹马可不是仅受一部分人欢迎的程度」



杉内带着一副博识的表情说道。



学校第一的美少女—这种常见而不可信的话我听过好多次，但现在看来她真的是第一。



我知道班上男生的视线会聚集在雏形的身上，在意着她在哪里干什么，不论年级和班级来向雏形表现自己的男生也络绎不绝。



她和我闲聊的时候，会有男生想要加入我们的对话也是如此。



不管哪件事用来侧面证实她是私下选美比赛第一的事实都很充分。



「去年参加选美比赛的女生，有很多难以言喻的吧？花里胡哨的，一时兴起参加的，甚至有为了引人注目才参加的」



杉内diss的话语就当作耳旁风吧。



「—哦，说曹操曹操到了」



杉内的视线正看着雏形。



她正和社团里的几个人围成一团走在一起。



雏形听她们说话的时候，动作上有八成在附和着，一成在做手势，还有一成在微微笑着。



她虽然话语很少，经常面无表情，但并不会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在雏形旁边走着的高个子女生……内之仓同学注意到了走在后面的我们，拍了拍雏形的肩膀。



雏形看到我们之后，就像上了发条般地快速转了回去。



「喂，殿村，你被嫌弃了吧……」



「不对不对。不是我。被嫌弃的必然是你」



「哈？」



「哈啊？」



我们嬉闹着轻轻给了对方肩膀一拳后，从雏形所在的团体中听到了「黑皮辣妹」这个词语。



「……」



「你看吧，果然是殿村」



「都怪你吧」



我只是轻轻给了他一拳，但好像打到了奇怪的地方，杉内昏倒了。



就当作昨天恶作剧的报复吧。



话说，雏形身边明明有那样一起上学的女生，却不找她们咨询。



关系好和无话不说并不是对等的吧。



我又如何呢。



我有了真心喜欢的人时，会找关系好的（我自认为）杉内咨询吗。



感觉会因为太害羞而不这么做。



雏形认为可以找我咨询啊。



我感觉很开心，有感觉不是这样，总之心情很复杂。



新生说明会结束，休息十分钟的时候，我向雏形询问昨天的进度。



「那之后，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为了不让周围人听到，我们低声说着。



「联系方式，你问到了吗」



毕竟才过去一天，可能还没有问吧？



「问到了」



「哦。哦……」



她虽然有些腼腆，行动力却好强啊。



这就是恋爱中少女的潜能吗？



感觉我只是做好觉悟就得花一周时间。



……嘛，SNS的话可能是向朋友打听到吧。



「你，你们打招呼了吗？」



雏形摇了摇头。



「打招呼……然后干什么？」



「干什么……」



干什么呢？



我一直以为女生说句请多指教~之类的话之后，就能聊得很欢。



我瞥了雏形一眼。



「？」



她在SNS上也不擅长聊天啊。



不过在网上聊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我也挺讨厌的。



「但是，难得有了联系方式，得发点消息吧」



「发什么？」



「我想想……」



对不起，我的青梅竹马。我一点也不懂。



对话中断的时候雏形被其他女生搭话了，于是我们的对话就终止了。



这天晚上。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我听到电话铃声，拿起了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shiori」。（注：栞的罗马音）



怎么了？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喂喂？」



『…………』



咦？没有动静？



我又看了眼屏幕，还在通话中。



「喂—喂？」



『…………』



我好像听到了一点动静。



也就是说，我的麦克风和通话音量太小了？



「喂喂—？我听不清？」



『隆……』



「隆？」



嘶—哈—嘶—哈，我听到了她安静地呼吸声。



『隆之介……啊，不对。殿，殿村君，在，在不在的吗』



在不在的吗？ 是“在吗”“在不在“混合在一起了吧？



嘛，她能听到就好。



「那个，雏形？该说我就是殿村君呢，还是应该说这正是因为是我本人的手机,才会打给我呢？」



『啊……』



听到咚地一声响起，我又看了眼屏幕，通话已经结束了。



「哈……？」



刚才为什么要打来。



我头上顶着问号歪了歪头，这时来了条消息。



是那个说『在不在的吗』的人发来的。



叮咚。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我打开消息栏，发现她给我发了两个熊猫土下座的表情包。



然后，她又接着连续发了十条同样的表情包。



「噢噢！冷，冷静一下，雏形！」



我对着手机说了一句之后，



『搞错了』



她发了这么一句话。



不是，她是什么搞错了。是指用了像是打给我家座机时才会用的语气？还是说『在不在的吗』那件事？亦或者连发熊猫表情包的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发了一句「不要在意」。



立刻标记了已读。



这种小失误我就忘了吧。我可不是会拿这种事取笑别人的小孩。



听到消息声，我又看向屏幕。



『早上，我可以过去吗？』



早上？雏形要来我家？



我正疑惑的时候，消息被撤回了。



关于被撤回的消息，雏形没有说什么，我也没有追问。



第一节课是班会。



「名字这种东西很快就能记住，换个位吧—」



班主任好像采用了某个人随口一提的意见，在白板上写下座位和编号。



然后随意找了张多余的打印纸做成了签。



「座位就按前面写的那样」



班主任把签放进A4大小的信封里，然后绕着班上轮流转了一圈。



杉内一边祈祷着，一边把手伸进了信封。打开签后仰天说道「噗，好微妙！」



谁也不关心杉内是几号，只是静静地抽着签，轮到我了。



只要不是最前面或者老师经常看的地方就行。



我抽到的是最后排中间偏窗边的地方，是个不错的位置。



大家各自搬着桌子的时候，雏形来到了我的旁边。



「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我们指向了自己的新位置。看样子我们又是同桌了。



杉内在靠走廊那列最前边的位置，和我几乎在对角线上。



我感受到了羡慕的视线，无视掉吧。



「请，请请指教」



请请指教……？



「哦，哦。请多指教」



大家都快搬到新位置的时候，一名女生向雏形搭话了。



「我说，小栞，要不要换个位置？」



我高一和她没有接触，所以不知道名字，但她看上去挺花哨的。



「欸」



「要不要换个签？」



「嗯……」



「位置也没变多少吧」



花哨女生和我隔着一个座位，在雏形的旁边。



她说的没错，确实没变多少。



雏形先是惊慌失措起来，然后眼神变得尖锐了。



「不行」



「欸—为什么~？」



看她在那卟—卟—地发起了牢骚，我便把想到的话说了出来。



「既然没变多少的话，也没有换的必要吧？」



雏形一下子看向了我。



她的眼神显得很开心，眼睛周围似乎还有星星在一闪一闪的。



“眼睛也会说话“好像是真的。



「虽然是这样……」



她失落起来。



我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上高中之后，通过氛围就大概能看出来谁和谁能搞好关系。



如果雏形周围的座位有个和她关系好的女生，那么她想交换签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感觉周围没有那种人。话说，她们座位是挨着的，就算换位也没有多大意义吧。



班主任说了一句「如果有视力不好的就和前面的换一下—」之后，全员都坐了下来。



「殿村君，谢谢你」



在同学面前她好像会称呼我的姓。



「不用谢。没什么。和不认识的人同桌我也会紧张」



「和我同桌不会紧张？」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呢」



我苦笑了一下，本以为她会接一句「也是啊」，但她小声说了句。



「我有一点」



「欸？」



她的头微微低了下去，好像在害羞。



啊。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看到变了一些样的教室，我立刻明白了



「只有这里桌子间的间隔很窄啊」



只有我和雏形之间的间隔有些窄。桌子可以说是几乎并在一起了。



嘿咻。



我把桌子往旁边挪了挪，适当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毕竟我们是青春期的男女生。



距离那么近多少会有些紧张吧。



正好我也觉得有点近了。



「……」



我看向雏形，她的眼睛里失去了高光。



「喂，你没事吗？」



「……没事」



她的声音就像幽灵一样微弱。



绝对不是没事吧。



「紧张也不全是坏事」



……怎么突然说这个了。



「有人会因为紧张而动作生硬，导致效率降低，但也有人不会这样」



「啊啊，嗯，我知道」



听到我的话，雏形紧紧地闭着眼并仰起了头。



「那就先这样坐一段时间吧—」老师说完这句话，没有在意班会还剩十多分钟，走出了教室。



「为什么要挪开桌子」



咦，她怎么生气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紧张吗，那就忘了拿课本的时候再并上桌子吧」



「那么我忘了拿」



「那么是什么鬼啊」



她仍板着脸，托着腮看向前面。



「你不高兴吗？」



她刚低下了头，又抓住我的桌子的一边，用力拉了过去。



嘎啦嘎啦，桌子间拉开的距离又缩了回去。



我看向她抓着桌子的洁白小手，上面露出了血管。也太用力了吧！她的握力真是不可貌相啊！



「我不会紧张的」



「是吗？」



那就行。



雏形把课本和笔记本放在桌椅上，做起了下节课的准备。



她虽然说「那么我忘了」，但我知道她把课本全都放在桌洞里。



「好久没有做同桌了」



「是吗」



「小学四年级以来第一次……所以，我有点高兴」



她记得好清楚啊，我佩服地看向她的侧脸。



雏形似乎注意到了，她摸着头发遮挡我的视线。



「我说……你的耳朵红了哦？」



「！」



她连忙用头发遮住了耳朵。



新学年第一节课，老师的自我介绍就要占一半时间。剩下的时间大部分用来说明课程进度安排和交作业的方法，而我从高一开始使用的旧笔记本上并没有多几行字。



右边的雏形认真地把老师说的话记录了下来。



左边那个篮球部的男生，换位的时候我们简单打过一声招呼，他一直在睡觉。



「隆之……殿村君，你不记吗？」



「嗯。不记也没什么吧」



杉内那个位置必须要留意老师的视线，我能看见他的笔是在动着的。



「在教室里你会用姓称呼我吗？」



「欸」



「嗯，你怎么称呼我都行，但两个人的时候你不都用名字称呼我」



「殿村君不也用姓称呼我」



「因为从以前开始就这么称呼……」



雏形闹别扭般的撅起了嘴。



「小学的时候你明明还叫我小栞的。上初中之后就摆架子叫我『雏形』了」



「才没有摆架子」



用姓称呼就是摆架子么。



话说，她把时间记得真清楚啊。



「都上初中了，再叫你小栞会很不好意思的吧」



小学的时候习惯这么叫了，所以不会抗拒。



周围的很多男女生也用这种称呼。



但是，上初中之后，不这么叫的人就越来越多，我只是跟着不这么叫了而已。



「叫雏形也没什么吧。hinagata听起来挺帅气的」



「我是搞不懂男生说的帅气」



我看见她在桌子下面操作起手机。我的手机立刻轻轻震动了一下，好像收到了什么消息。



是SNS的消息。



……发出人是旁边的雏形。



不是，别专门发消息啊。直接说出来呗。



闹别扭状态下的雏形，甚至会做出「就算你想看也不给你看」这种坏心眼的举动。



她发了什么……



我看向消息，她给我发的是写着『超生气哼哼』的狂暴小熊的表情包。



「没什么好生气的吧。为什么要生气啊」



「隆之介……殿村君，把我也同样对待」



她重新称呼了一次。



看起来在教室里她固执地只称呼我的姓。



「同样对待是指？」



「其他的女生……你也都称呼姓」



「那当然了。我和她们关系又不太好」



我还是教她一次怎么和别人缩短距离吧。



虽然我也不太了解。



但至少对我而言，对仅仅是同学关系的人直呼名字，或者喊比较亲昵的外号，都是有违和感的。



「……明明只有我，一直和殿村君……关系很好」



讨厌我称呼姓，讨厌我把她和其他女生同样对待……



「哦……是这样吗？」



我可能理解她的意思了



「是哪样啊」



真是的，她已经完全生气了吧？



「也就是说，你不想让我把你和其他女生同样对待，想让我对你特殊对待吧？」



雏形似乎情不自禁地看向了我。



她好像在说「你终于知道正确答案了」。



「对……对……！」



虽然她的声音很微弱，但她用力点了点头。



「听我说，雏形。这种事要在成为了特殊的关系之后才会做，如果关系不特殊还称呼名字，会让人产生奇怪的误解吧？」



可能会给双方添麻烦。虽然对我没有多大影响，但雏形是有喜欢的人的，如果他产生了奇怪的误解就麻烦了。



「……青梅竹马就是特殊的关系嘛」



「我是说更特殊的关系」



「没有更特殊的了，青梅竹马就是最特殊的关系」



她故意和我唱起了反调……



「嘛……确实没有多少这样的人」



我问过杉内，他和青梅竹马上了不同的高中。



异性青梅竹马会被别人瞎猜是不是喜欢对方或者有没有交往，也是没有办法的。



找遍全国的话可能会有很多，但是我的身边没有和青梅竹马上同一所学校的人。



这样看的话，要说特殊确实特殊。



我和雏形从初中至今全都分在不同的班上。



但是，我也关注过雏形班上的氛围，当我社团活动结束，雏形还在体育馆里练习时候，我也在暗中担心过她。



和谁关系好，午休时间干什么，成绩怎么样等等。



我对其他女生的这些方面完全不在意，但唯独对雏形不同。



「你叫我栞就好」



「这是雏形推荐的称呼方式吗」



「对。我不推荐雏形这个称呼。殿村君只对我称呼名字就好了」



「慢慢来吧，慢慢来」



「嗯」



她露出了愉快的表情。好像在想象着什么。



她那乌云密布的心情总算是放晴了。



我也安心地叹了口气。



「这种事我倒是没什么」



「？」



「对喜欢的人别这么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