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悲哀的阴谋 SAD PLOT(1 / 2)
手上铐著铁手环,身上绑著铁链,十二名公国人被拖到法拉斯主城的中庭。里面包含著伤患,却没有接受治疗。失去大部分的同伴,还成为阶下囚。篝火所照亮的脸庞,一样都充满脏污、疲倦。
门马末磨守著表示臣十三位的绿色卫服,他一下令,由臣二十位的红褐色卫服所包覆的帝国士兵用长枪威胁十二名公国人跪下。
周围还配置了黄土色的机士。
门马转身面向穿著禁衣戴著头冠的亚璃帘宫太华子───咎野不人的主人,进行双手交叉贴上额头的敬礼。
「下属将他们带来了。」
「辛苦了。」
主人轻轻举起左手。当主人迅速地在说话的时候,涂著白色颜料的嘴唇看起来连一丁点都没有动。当然,实际上是有动,但不人的主人能在表情完全没有变化的情况下说话。
「那么。」
主人用玻璃珠似的银色眼睛环顾公国人,接著不是用抑扬顿挫很少的帝国人语,而是用卡巴拉语来说话。
「我不清楚各位知不知道,帝国原则上不会收容俘虏。因此,各位当然不是俘虏。帝国有下位的奴隶,持有人位的人民,拥有臣位的臣民。各位不是上述任何一种,什么都不是。」
「……你是谁?」
一名公国人用锐利如弓箭,又有点在打探似得眼神看著不人的主人。那名公国人身份地位似乎比较高。
主人无视他的问题。
「我要给各位机会。宣誓效忠帝国,以及愿意替我卖命的话,我跟各位约好会给臣民的待遇。」
门马斜眼瞧了主人一眼。不人有看见门马那些长的胡子有些在颤抖。
公国人们发出惊讶的声音,彼此看著对方。
「什么都不是的各位,会成为臣民。」
不人的主人不只是表情,没有必要的话手脚也不会移动。
「这是多么破例的事情,各位一定无法想象。咎野,说明给他们听。」
「……是。」
不人也会卡巴拉语。不人已经不会再驼背,叫位阶比自己低的门马也不会再加大人。
「……公国人,加入你们表示恭顺加入帝国,会得到人十二位,成为最下级的人民。可是,如果你们在抗战之后败北,接受占领军团的管理,这种情况通常会将你们视为下七位的奴隶。要成为臣民需要有绝对的皇帝,吾等的君主来允许。将身心奉献给主君和帝国,终生尽心尽力是臣民的职责。另外,如果有十万名奴隶,其中能够当上臣民的只有一或两个人。即使是人民,一千人之中也只有一人能成为臣民。」
「也就是说!」
刚才的公国人激动地大喊。
「你要我们背叛对吧!背叛祖国,这样就会饶你一命,你再这样教唆我们,没错吧!」
不人看著主人。主人点了头,所以不人继续开口说道。
「……没错,公国人。可是,并不是让你们活下来而已,还给你们为帝国尽忠的道路,报酬很优渥。你们很辛运,如果不想活用这个机会而想死,那就去死吧。你们什么都不是,连臣民或人民拥有的奴隶都不是。你们本来连虫子的价值都比不上,而我们给了你们机会,你们运气非常好。」
「别愚弄我们!」
「……不,我没有在愚弄你们。」
「白费功夫!我们是光荣的迪斯提亚公国军人!才不会投身野蛮的帝国!要杀便杀!」
「……我知道了。」
不人往前进并拔出太刀,砍下了公国人的首级。主人偶尔会骂这什么怪力。
公国人的首级掉落到地上。身体也随之倒下。
其他的公国人脸色发青不发一语。
「……你们要怎么做?要跟著名男人一样死去,还是成为臣民来服侍我的主人。选择那边都行,反正都要把你们全部杀光并不用费多少功夫。只是……你们是公国的间谍。我的主人看重你们的技术和经验。如果不便宜的生命,能够卖出高价当然最好,我是这么想。」
×
首次的夜袭是行军第二天,四月三十日正要换日之时,第二次是五月二日的凌晨二点,第三次的夜袭是又隔了一天,五月四日的凌晨零点半。
敌人不是攻击法拉斯远征军的全部部队,第一次是前锋第四连队和第一连队,第二次是第一连队跟第七连队,第三次是第四连队跟第七连队,虽然是少数,但各有出现死伤者。
「嘛。」
罗兰·达多留上校便巧妙滴操控爱马,边用手去磨蹭长著胡须的下颚。
「就像猫咪挥拳,不过有产生死者,以猫咪的拳头来说是太过强烈了点。但是,我们再怎么腐败也是军队大人,这种情况根本无法让我们颤抖。」
「腐败的人只有上校吧。」
副官埃米尔·布流雷上尉操控缰绳的技术也是一流。
「即使不会产生动摇,还是会疲累。」
「你觉得那是他们的目的吗?」
「并不觉得呢。」
「对吧。」
远征军正顺利地进行第八天的行军计划。
海迪·巴兰虽说是实习军官,依然是辅佐第一连队连队长的军官中的一员,他边踩著地上蜿蜒著像是大型藤蔓的草、枯树枝、凹凸不平这些很难走的恶劣道路上,一边也正在思考。
敌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知道吗?」
突然从上方传来曾经听过的声音,海迪吓了一大跳。
「咦……」
位置就在海迪的正上方。
一抬头看去,带著动物面具的男人,正靠在巨木的树枝上交叉著双腿。
数名骑兵举起了火枪,但达多留上校制止他们。
「等等等等。───喔喔,这不是……军特使大人吗。」
「不,现在的我不是军特使呢。」
杜兰塔立安·迪斯提亚利斯。
由他看透魔性,并接受完他的说明后,海底就前往驻扎地点,那之后两人没有再见过面,海迪也不会想见他,说实话根本不想跟他再度碰面。
───都是因为这个人。
迫使两人分开,这样说法或许有点太夸张了。但是如果杜兰没有提议调职,海迪现在也还是公主的侍卫官吧。
不知不觉间,海迪的手差点要按到瓦帕的剑柄上。不不不,不管怎样杀气也太重了,对方是军人还是少将,更是公主的哥哥,大公家的贵人,还是直系。
「呵呵。」
杜兰好像看穿了海迪心思般地笑著,然后从树枝上一跃而下。高度不算低,杜兰却弯曲膝盖轻快地著地,马上站起来───本来以为是这样,他却蹲下了。
「……好痛。有点太高了呢,脚麻了……」
「没、没事吧?殿下……」
海迪忍不住开口。
「嗯,还好。」
杜兰这下真的站起来了。
「不过,『殿下』吗。我是以一名旅行者自居。而且,我应该跟你说过叫我杜兰就好,海迪。」
「如果是一名旅行者,那我们无法拋下您。」
布流雷上尉从容地说出这句话,海底顿时在心中说著很好,快,继续说,暗地替他加油。
杜兰依然保持悠然自得的态度。
「随便你们,但别妨碍我。我从以前就绝对不会原谅妨碍我的人。特别是身为旅人的我想要自由。为了得到自由,我付出了相对的牺牲,也做了努力。自由对我来说很重要。」
「───所以?」
达多留上校笑容满面地抚摸著剑鞘。
「旅行者先生为什么会来到此地?」
「是我想要来啊,上校。」
杜兰展开双臂。
「工作结束了。要做什么是我的自由。所以我想来观光。法拉斯占领军团的总监似乎是宫家的女孩,你知道吗?」
「喔喔。」
达多留上校眯起眼睛。
「旅行者先生是从那里得知这个消息?」
「是风喔,上校,我问了风,她似乎是相当杰出的人物呢。我好像跟她见上一面。」
「要不是之后要进行战争,我也想看看呢。」
「对吧?上校,我从之前就觉得跟你很合得来。」
「真是太荣幸了。」
「樱似乎也喜欢你。」
「真的是那样吗。」
「不,她一定喜欢你。我很清楚她的事,真的很清楚,完全地,因为我们是兄妹。」
杜兰把用面具遮著的脸面向海迪。
「她的喜好都逃不过我的法眼。单纯、迟钝、无聊的孩子。如果不是大公家的女儿,谁都不会看她一眼吧。有价值的东西只有她身上流的血。」
「少尉。」
布流雷上尉用非常低沉的声音一喊,海迪才发觉。
不知何时他已准备要拔出瓦帕。
弯曲膝盖,放低重心,随时都能跳上前去。
要杀掉杜兰塔立安·迪斯提亚利斯。
「───哈……!」
海迪边用力地吐气边把手从瓦帕的剑柄放开。怎么会这样,海迪刚才想要砍杜兰。杜兰拥有魔性,所以海迪的魔性会自动发动,海迪会变强。如果真的拔出剑来───大概谁也无法阻止海迪。达多留上校、布流雷上尉、其他的军官、骑兵们。最坏的情况海迪也许会杀了杜兰,就算没那么严重也会让杜兰受伤。那么会有什么后果?
对方是一名旅行者所以没有处罚,不可能这样。再怎么说他也是多里安大公的次男。期马会受到严厉处罚,还有可能会死刑。
该不会,那就是杜兰的目的?
可以侮辱公主,让海迪发怒,要他拔剑……?
这个人到底是……?
「我很清楚她,在各种方面。」
杜兰边让喉咙发出笑声,便转身背对海迪开始往前走。
「现在的我是旅行者,在悠闲的旅行中让我好好观光吧。战争只要不是自己参加就是很棒的东西,非常有趣的一场秀。啊,不过───」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来不及了吗?这次我好像会被卷入呢。」
「───埃米尔!」
达多留上校拿起火枪。
布流雷上尉连点头都没有就挥了下手。
「全员准备迎击!再有命令之前不准轻举妄动……!」
海迪拔出瓦帕。声音响起,是激动的叫声,从哪传来的?喇叭跟鼓一起响起。负责殿后的第七连队那方向吗。不,并不知那里。
划开空气的声音传来。接著是斩断和贯穿轻薄东西的声音。
「箭……!」
海迪抬头一看,茂盛的数目会形成遮蔽物,废地并不适合射击。所以数量并不多,但箭朝此处飞来。
数支箭到各处的地面。骑兵的马之中有一批开始发狂,是中箭了吗。弓箭还是不断落下。
「少数兵力吗……?」
达多留上校放下火枪。
「还不能断定。」
布流雷上尉沉著地观察上下左右。第一联队的军乐兵同时吹起喇叭跟敲鼓,但远方的喇叭开始吹起攻击的乐曲。第七连队打算主动出击吗。达多留上校似乎不打算轻举妄动。
「侦查!」
布流雷上尉的视线停在海迪身上。
「巴兰少尉,带领百七班区搜索。」
「是!」
海迪拿著瓦帕像被电到似地快速敬礼。百七班是联队司令部直属预备小队第七班的通称,包含波路下士等五名。海迪一把瓦帕收回剑鞘内,波路下士等人已跑到他的身边。预备小队是老练兵员的集合,和他们比起来海迪跟小孩没两样,年龄也有能当她父亲的人。特别是最年长的士官,波路下士年近四十,雄壮威武,威风堂堂,甚至令人感到威严的胡子壮年。
「请、请、请多指教!」
「……是,少尉,我才要请您多多指教。」
「那、那、那么,我们动身吧!」
海迪朝著箭飞来的方向奔跑,可是一离开行军通道,就是别说跑,连走都没办法好好走,算不上道路的道路。搜索跟找寻敌人位置非常困难,敌人的身影先不提,连敌人存在的痕迹都没发现。
第七连队似乎也停止了追击。
「少尉,没办法继续了,我们回原部队吧。」
虽然还想要在坚持下去,但海迪只能判断听从波路下士的建言才妥当。
在归途中,他鼓起勇气询问战争经验丰富的波路下士。
「那个,下士你认为敌人的目标为何……?」
「如果连我这种人都能看穿,那各位军官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吧。我有这种愚蠢的想法呢。」
「……对不起。我、我───不,下官,啊,那个,跟小官这种见识浅薄的年轻人不同,侠士的战场经验丰富,所以……想说你是不是有感觉到什么。」
「恕我僭越,您的态度可以更坚毅一点,虽说您很年轻,但少尉是我的长官。」
「……是、是,对不起……」
「所以我说……」
下士抬起眉毛,手摩擦著脸颊的胡须。
「算了。总之,我也搞不清楚这次的敌人。真是奇妙的敌人,到底有没有干劲。」
「……干劲。」
「敌我双方都没有什么严重的损伤。这根本不是战争,简直像是游戏。」
「游戏吗。」
「不不。我说的话不需要全盘接受。话虽如此战争还是战争,机士不是人类,况且敌人的感觉或许跟我们的差很多。」
「感觉吗……这样啊。的确没错呢……」
海迪凝视著连数十梅特尔前方都看不清的废地的另一头。
确实,机士并不是人类。
但操控机士的应该是人类。
假如及时对帝国军来说只是可替代的道具,也不会光是在玩耍就用完即丢。不管做什么都一定有其目的。
搞不清楚这次的敌人,下士他这么说。
达多留上校和布流雷上尉似乎也对敌人有同样的印象。
───该不会,那正是敌人的目的……?
×
当天夜晚达多留上校早早就寝,布流雷上尉一个人看著燃烧的火堆。
「布流雷上尉。」
海迪下定决心靠近布流雷上尉并叫了他。
布流雷上尉只瞧了海迪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躺在火堆旁的达多留上校口中说出的梦话打破了沉默。
「……好了啦。可以了……再继续下去的话……」
嘿嘿嘿,边笑著边搔著肚子的达多留上校到底在做什么梦,好像想知道有不太想知道。
布流雷上尉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事?」
「啊、那个……我有事想请教您。」
「尽量简短些。」
「是、是!」
「坐下吧。」
海迪照著吩咐姿势端正地坐到布流雷上尉的身旁。
「……那、那么,我要发问了。」
「直接说重点。」
「对、对不起……啊,这种话也不需要呢,那个……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上、上尉您对敌人的行动有什么感想?」
「很怪异呢。」
「……果然您认为敌人是故意做出会让我方这么想的行动吗?」
「嗯。」
布流雷上尉微微点头,接著用树枝拨了一下火堆。
「我认为该有这种认知。会进行谍报战的敌人,不可能是傻瓜。」
「是为了不让我方看穿攻击手段吗……?」
「可能是单纯的干扰作战,也可能是准备工作,有不少可能性───那么,我方必须针对各种可能性来准备应对方法。」
「也就是说……起码到目前为止,敌人都做得不错吗。」
「我军的损伤很轻微,并不会对达成作战目的造成妨碍。」
「……您是说别想太多?让我方进行各种思考就是敌人的计谋?」
「思考是好事。假设出各种状况来加以准备,这是必要的。只是,就算有所顾虑,也不能犹豫,剑───」
布流雷上尉把树枝刺进火焰的中心。
「要刺穿的地方必须现决定好。不管视野多广,中心绝对不要变动。我们要打下法拉斯,那就是剑尖该朝向的地方。」
「剑尖……朝向的地方。」
摇晃的火焰中闪过公主的脸,海迪眨了眨眼。不、不对……不是那样吧?应该不是,海迪·巴兰已经不是太守的侍卫官,而是第一连队连队长辅助实习军官。
「少尉。」
布流雷上尉把树枝丢到一旁。
「你的剑似乎朝著别的方向。」
「咦。才、才、才、才没有那种……事……唔……」
海迪抱著头。他想要忘记,也不是说一天到晚都在想公主的事情,但在某些瞬间就会想起。
「啊、啊啊啊啊对了。布流雷上尉,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你说看看。」
「关于公主的第五连队跟七六旅团。」
「公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请、请、请、请当做没听见……」
「第五连队跟七六旅团怎么了。」
「没、没有受到攻击的,只有第五连队跟七六旅团。总觉得敌人做出的行动,跟敌人没做的行动一样,都有什么意图───」
「嗯……」
这时,达多留上校爬了起来,转动著肩膀。
「啊啊……?你在做什么,少尉,埃米尔也一样。睡吧,快睡。快乐的废地之旅如果按照预定只剩三天。接著就是更快乐的战争,趁现在───喂……」
喇叭跟鼓的声音。今天在白天有过袭击,所以海迪有些觉得意外,但并没有感到惊讶,可是,这个方向。
海迪以膝盖著地,支起身。
「七六旅团……!?」
「快提高警戒!」
布流雷上尉叫起周围的军官。第一连队的军乐兵随即吹响喇叭跟敲鼓。
「真是的。」
达多留上校边搔著头边粗鲁地拿起火枪。
「原本还在想说不擦屁股是有什么理由,又照顺序来了。真是老是会搔到痒处的麻烦地人呢。」
擦布擦屁股这种比喻虽然有点不太好,但达多留上校也有在意直接掩护公主的第五连队和七六旅团没受到袭击。不,正确来说之前没受到袭击,敌人现在正对七六旅团发动夜袭。
第五连队有公主在,七六旅团有同时是公主妹妹的少将在,敌人如果有掌握法拉斯远征军的情报,应该会知道这些事情。也当然知道两人是魔性拥有者此一事实。
因为这些缘故,敌人刻意不攻击第五连队和七六旅团───海迪是这么推测,看来并不是那样。海迪咬著牙。
「第五连队───公主她……」
×
「樱大人!起码穿上长袍!」
正要从帐篷飞奔出去,露露奇娜就递上长袍,所以她抢下来随便穿上。
每晚都有夜袭,所以她忍耐著,一整天都穿那件很拘束的太守公衣。
可是今天在白天收到奇袭,夜晚应该就不会有事发生,她一这样想就再也按耐不住,一进到帐篷就马上脱下太守公衣。
然而却是这种下场。
帐篷外军官们正乱成一团。第五连队到目前为止没受到攻击,怎么可能,他们大概也抱著这种惊讶。
「总指挥官阁下!」
第五连队的连队长佛路库雷脸色大变地冲到樱身旁。
「弓、弓……!」
「啊?」
樱抬头一看。───弓?弓箭啊。
真的。
箭飞了过来。
大概是魔性的原因,这种时候,樱最先感受到的是真麻烦。她伸出手掌来接下弓箭。
话虽如此,她受到诅咒,想接下页无法接下。弓箭在接触到她的手掌之前就弹开了。痛是会痛,但这种程度她早就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而且───
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感受到疼痛反而会觉得安心。
疼痛令人不愉快,当然她也不想要感到疼痛,却不知为何会安心下来。
樱自己也不太清楚,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很奇怪。
和普通的人比起来,樱就像是怪物,那可能不奇怪。她也会这样想。
「───总指挥官阁下!您没事吧……!?」
佛路库雷上校比达多留上校还年长,战斗经验也很丰富,平常事沉作冷静的军人,但脑袋有点僵硬。附带一提,脸长得四四方方,外表看起来就很顽固。
「你知道我的状况吧。不要紧,这种程度杀不了我。」
「是!现在旁边的七六旅团以及我们连队正受到攻击。」
「不要说那种看了就知道的事情。我要出击。」
「是!不!?可是……」
樱无视佛路库雷上校,开始往前走。
「樱大人……!」
听见有人叫她而转过头去,就看到露露奇娜背著武器堆成的山追了上来。后方还有带著人偶部队的基吉可。
「单刃大剑。」
樱说完就伸出右手,露露奇娜迅速地把比樱的身高还长的的单刃大剑丢给她。
樱一抓到单刃大剑,马上跑了起来。
「总指挥官阁下…….!」
「不要在意我,进行防御战!」
樱一面对著佛路库雷上校大喊,一面不断加速。因为光著脚。每当提到地面或是树木,脚就感受到各种疼痛。树枝划过身体某处的话,该处也会痛。如果没有魔性,转眼间就会伤横累累吧。
明明真的会痛,每种疼痛却简直像是赝品。
「呼啊!樱大人……!」
「樱大人,请稍微等等!您的速度太快了!请放慢一些……!」
侍女们的声音,樱并不是没有听到。
但是感觉比实际的距离还遥远。
反正他们追不上樱。为了不让她们追上,樱又更加速向前冲。地形高低起伏不平和樱一点关系都没有。樱跑上像是小山丘似地盘根错节隆起的地上根,再从那里一跃而下。不管另一边是高度差了五梅特尔,还是十梅特尔的凹陷,著地时也只会感到疼痛。这股痛楚也不是真货,真正的痛楚会破坏樱的肉体。没有破坏掉任何地方、任何东西的疼痛,与寂寞跟悲伤并没两样,寂寞?悲伤?樱知道那种东西只是错觉。不管有多么寂寞,不管有多么悲伤,只要忍耐迟早会不在意,就算眼泪让内心浸湿,总有一天会干掉,一定会干掉。
「敌人!」
樱边飞也似地奔跑,边挥舞著单刃大剑。
「找到了……!」
黑暗中一群看起来是拿著弓的丙机士在蠢动。看来是打算要撤退。
才不会让他们得逞。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樱朝丙机士们跳跃,然后挥下单刃大剑。将一名丙机士一刀两断,在顺势旋转一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解决了一名,但敌人似乎没有要迎击的打算。
丙机士们背对著樱在撤退。
一溜烟地逃跑。
这些敌人是怎样。樱原本想说终于可以战斗了,却是这种情形。再怎么说也太令人提不起劲。
樱感到很生气。
「追!只要一直追下去的话……!」
没错,就是这个,樱这么想。
敌人为了不接触到远征军的搜索网,似乎分成小部队来各自行动。话虽如此,总不可能从敌人的根据地法拉斯城 就分头出发,再各自回来。整批部队前进到某个地点后再散开,奇袭结束后再集合,肯定是这样。
只要追著这群丙机士,就能抵达该集合地点。
这样一来就能一口气扫荡聚集的敌人。
「───或许是个好主意……!」
樱在战斗的时候,几乎没有烦恼,想办法,或是绞尽脑汁过。说是几乎,基本是完全没有。
总之就是攻击眼前的敌人,让敌军溃不成军,这样就能赢。到头来战争就是这种东西,不管使用多少谋略,不减少对方的数量加以毁灭,或是让对方撤退,就无法胜利。因此,即使受到攻击只要忍痛就不会倒下,能够不后退半步持续前进就是樱的强大之处。
可是,这次的敌人很奇怪。
简直像是没打算要赢,有气无力地战斗,仿佛是在进行骚扰。
「不过,我会赢……!」
樱放慢脚步,跟丙机士集团拉开距离。
最理想的状况是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将敌军全灭,或是让敌军溃败逃跑。
那样的话就没有人会死。
『思考吧,樱丝提亚莉斯。』
───那双眼睛。
瞪大又直视樱,却像是根本没在看樱的眼睛无法从脑海中消除。
『你本身没有任何价值,你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
魔性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可是,一般来说并不是刚生下来就会显露出来。
不论男女,据说大致上都在身体产生变化而能够生殖的时间点,才会显现出魔性。
樱的情况更早。
所以,樱并不知道他人的温暖。
这应该是在魔性显现之前,相当年幼时的记忆,他清楚记得那个男人抓著她的头发,硬要她抬头,并且用等大的眼睛凝视著她。
『没有任何价值,有没任何意义的你,为什么活著?』
年幼的心灵感到恐惧,恐惧到无法承受。
『好好思考,樱丝提亚莉斯。』
『你没任何价值。』
『没任何意义。』
『───为什么活著?』
那名男人───父亲多里安大公,果然是憎恨樱吗?
因为太憎恨樱,才会重复说出那样的话?
身为大公妃的母亲都不会出席公开场合。这点不管是谁都知道,然而并不只如此。樱也没有见过母亲的记忆。
『母亲大人为什么不来看我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问过别人。跟父亲不是能闻得出这种问题的关系,八成是跟兄妹吧。应该是哥哥,一定是杜兰塔立安。虽然樱从以前就讨厌杜兰哥哥,但起码他跟其他的兄妹不一样。杜兰不会无视樱。
『樱,你的母亲大人她啊───』
杜兰静静滴用含有笑意的声音对樱小声说著。
『有许多困难的问题,是你无法理解的问题。所以父亲大人把母亲大人关起来。就算你想见她,母亲大人也无法出来见你。万恶的根源是父亲大人,那个人他讨厌你,憎恨著你。』
我知道。
那种事情我早就清楚。
那个人───父亲,还有母亲肯定也是,无视她的兄妹,坏心眼的杜兰哥哥,弟弟,妹妹,全都讨厌她。
原因是樱丝提亚莉斯·迪斯提亚利斯这个存在没有任何价值,没有任何意义。不知道这样对她说了多少次,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染色。
明明是这样,为什么活著?
樱找到了她自认的答案。
血统。
这种魔性。
樱本身没有价值也没有意义。
可是魔性有价值,有利用的价值。
魔性是力量,只要使用力量自然会产生意义。不,力量光是存在就具有意义。
上了战场,樱就实际体认到了。
这股力量能够打倒敌人,能够驱逐敌人,能够毁灭敌人。这股力量能够救人,能够派上用场。这股力量有价值,这股力量有意义。
『───我很强!我是公主的侍卫官!为了公主我能够变强!我绝对不会死……!』
不知为何,樱的胸口传来一阵疼痛。明明没有中箭,也没有被长枪刺到。
虽然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她很肯定。海迪·巴兰少尉弄错了。虽然天生拥有魔性,那就不是该为了樱而变强,应该有别的用途,该思考如何活用。
必须在战场上打倒更多敌人。
失去的东西众多的士兵们,可能的话,不想让任何一名死去。
「唔……!?」
突然从左手边飞来弓箭。由茂盛的树木阻挡,顶多只有一、两支箭到达樱的身边,连擦都没擦到,但是───左边?她正在追赶的丙机士集团在前方,这么说来是别的部队?
该怎么办。
即使犹豫,樱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左边又有箭飞过来,她丝毫不在意地继续前进。可是这次她不能再不在意了。
机士从右侧的树木群中杀出。樱用身体撞飞第一名机士,再用单刃大剑斩向第二名机士。疼痛跟用剑斩杀机士的手感让樱的脑袋发烫。破坏、破坏、破坏,血液在命令樱,魔性在命令樱。眼前要是有敌人,就一个不剩地全部破坏掉。将单刃大剑砍进机士头里,把机士的杓剑用手弹开,拉近距离用膝盖撞击下颚,把机士砍成薄片,弹飞机士再使出飞踢,把单刃大剑刺进逃跑的机士背部。追,追赶机士。不会让它们逃掉的,连一个也不放过。
只要把全员一个不剩地杀光,敌人迟早会全灭。这样做就没人会死,很简单的道理。
樱不会受伤。
樱不会死。
樱不会输。
所以,只需要由樱来战斗。
「───敌人!?在哪里……」
她不知道到底砍倒多少敌人,但回过神来,周围已经没有敌人的身影。
非常安静,只听得见樱自己的呼吸声,太安静了。
该不会这附近真的已经没有敌人了,不,不管是敌人,就连己方也不存在。
没有任何人。
只剩下樱。
「……这里是。」
樱咬著嘴唇。冷静一想,从离开扎营地点之后似乎过了很长时间───感觉是那样。她不知道自己朝哪个方向奔跑了多久,完全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