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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号一号 里见纱江子(2 / 2)


纱江子没有出席,所以不知道。可是谈到这件事时,难道就没有人提起吗?明明要是纱江子的话,根本不必中间夹个谁,立刻就可以连络到KYOKO了。



因为那是跟恋爱有关的事吗?他们判断里见纱江子实在太不适合这个话题了。是因为这样吗?



在车站月台犹豫不决地站着,真崎的手指慢慢地,滑也似地穿进纱江子的指间来。强硬地掰开指缝,以毫不客气的力道。忍不住抬头,他「喏」地微笑。



「我们回去吧,纱江子。」



他们明白这是低级的取乐法子。



电话打来的时候,纱江子正用背部承受着真崎的爱抚与亲吻。听到来电铃声,她立刻就知道是谁了。从床上伸手,拿起手机问:「怎么办?贵惠打来的。」「接啊。」真崎毫不犹疑地回答。



她笑着伸出光裸的手臂。「喂,贵惠?」真崎的舌头一直线舔过背上。她差点娇喊出声。



纱江子用拳头抵住他冷硬的胸膛,拼命地忍住颤抖,装出对外人的声音。



「对,我刚回来。」



「对,下次我们一起去见KYOKO吧。聪美好像下落不明呢。贵惠,你想跟KYOKO道歉对吧?我也是。我也……」



指头的暖意,下肢的硬挺。是自己让他兴奋的事实。微吟出声。



「——啊,没事。」



穿刺上来的冲动让她咬紧牙关。伴随着微痛的喜悦和夸耀。仰望真崎。放过我吧。他默然不语,把纱江子的脸用力往床上按。他的手将纱江子颊边的手机更使劲地压上去。无表情的眼睛俯视着自己。屏住气息,在他的掌中吐出声息。



「嗯,没事。我要睡了。晚安,贵惠。」



「挂得那么不自然,会被猜出来的,纱江子。」



没有抑扬顿挫的冷漠声音。纱江子上气不接下气地挂断手机,口中透明的唾液牵丝流淌下来。真崎确认后,骑了上来,玩闹似地揪住纱江子的浏海。「快来。」纱江子说。「求你,快来。」



与真崎做爱的时候,几次里有一次纱江子会流泪。就像不听话的孩子般,紧抱住他的手臂哭泣。



快来,快来,快来。我现在正被你拥抱着。



——唰的一声。



黎明时分。



赤裸着身体与男人贴在一块儿,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一个人的背影。她慢慢地睁眼。



这声音,是窜过自己内在的电流声响吗?还是这个狭小房间龟裂的声音?



水蓝色的纸片掉落地面。



背着红色书包的小小背影。她记得。她拼命地动手,正在撕破寄给纱江子的情书。



你根本不必这么做。



假寐之中,纱江子心想。



不用的,贵惠。我已经不需要了。



闭上眼睛。



『我好想你唷,纱江。』



昨天的电话声又在耳边响起。身后她的孩子在哭。



『真开心。好期待下次见面。』



如果知道被挚友欺骗了,贵惠一定会怒不可遏吧。可是这样就行了。纱江子已经迫不及待迟早将会到来的那天。



6



意想不到的是,隔周纱江子见到了KYOKO。甚至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在涩谷的百货地下街面包店。



「KYOKO——」



她忍不住出声,对方似乎打从心底吓了一跳。戴着胭脂红的胶框眼镜,一头长发随意束起,拿着盛盘和面包夹的她,若非看过她这副私人扮相的人,绝对认不出她就是女星KYOKO吧。她重新背好肩上的皮包,状似慌张地应:



「纱江子。」



「吓我一跳。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买面包?你这种身分的人耶。」



「那是哪门子说法呀?这里的面包很好吃啊。松松软软的,可是奶油味不太重,我很喜欢。」



纱江子忍不住望过去一看,她的盛盘上摆了一条吐司和包装三明治。为了不引起周围注意,两人的声音都越来越小。



「你现在有空吗?」这么主动询问的,意外地是KYOKO。「我还没吃晚饭,要不要在这边的用餐区一起吃?」



「我可以,你没问题吗?」



「嗯。」



纱江子买了一样的三明治,拿着纸杯装的便宜咖啡,一起坐下。放下盛盘的时候,KYOKO去倒了自助式开水。



「待在这种地方,会被人认出来的。」



「不会的,我一次也没被发现过。」



KYOKO笑着摇摇头。她今天完全素颜,脸颊上有着淡淡的日晒痕迹。原来就算是女明星,也不是完美无瑕。纱江子有些恶意地,但又有些松一口气地想,从她水中接过开水。



「今天休假?」



「上午就结束了。我家就在这附近。下工之后,泡个澡睡个觉,醒来就傍晚了,所以来买喜欢的面包。」



她有些难为情地微笑。



「没想到会遇到认识的人。可是幸好是你。今天不用上班?」



「我也是提早一点结束了。话说回来,真的好巧呢。」



她想起前阵子真崎的提议。纱江子、真崎与贵惠三个人去见她。忽然间,惹人厌的声音在耳边复苏,用力摇晃她的肩膀。水上由希那低级的口气。



——现在感觉也是在观望机会,看看能不能亲近KYOKO,希望能有什么进展、寻些乐子



「……可以告诉我吗?」



「咦?」



KYOKO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出神地盯着她的嘴唇动作的纱江子急忙反问,她又重说了一次:



「半田的连络方法,可以告诉我吗?」



「聪美的?」



「嗯……,不行吗?」



「当然可以呀。」



真惊讶。



她们在宴会见面的时间应该不长,再说,KYOKO跟聪美在高中的时候应该也不是多要好。



「可是你问她的连络方法要干嘛?宴会那次碰面,聊得那么投机吗?」



「就是没时间聊得投机,所以才想培养感情呀。」



高雅地笑着的KYOKO,似乎不打算再给纱江子更多线索。看似大方,却不允许他人登堂入室。



「你可以告诉我吗?如果需要本人同意,不必现在,晚点再跟我说也行。」



「啊,那干脆……」



或许正好。纱江子忽然灵光一闪。



「要不要连聪美一起,几个人聚一聚?我正好有机会跟贵惠他们见面。」



岛津虽然紧张得夸张,但应该再过一阵子就可以连络上聪美了。KYOKO微笑。



「我去打扰大家聚会好吗?」



「说是大家,也只有几个人而已。我跟贵惠还有聪美,再来顶多就阿修吧。」



说出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原本笑吟吟的KYOKO表情微微地——真的是微微地,但确实绷住了。咦?纱江子诧异。是我多心吗?可是有股不好的预感。



由希的声音。真崎一定会干得不着痕迹。



怎么可能?她心想。



真的太荒谬了。人家是艺人,而且高中的时候,纱江子几乎没看过真崎跟KYOKO说话的场面。KYOKO被卷入的是跟清濑阳平有关的是非,真崎跟那件事又没瓜葛。



「这样……,总觉得好像真的会打扰到,我会过意不去。没关系,我等下次机会吧。」



就像要抹去一秒钟前自己不慎露出的表情似地,KYOKO又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来。刚才还十足起劲的声音显然收了回去。确认到这种情况,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与焦急攫住了整颗心。她不能就这样被含糊带过。



她跟真崎之间有什么。



「我们现在还是很要好。」



纱江子像要挽留似地出声说。



「松岛贵惠,还有真崎修。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了。好怀念唷。大家现在在做什么?我的时间一直停留在高中,感觉好像一切都跟那个时候一样,但一定都变了吧。我记得我听到真崎跟贵惠以外的人结婚,吓了一大跳呢。贵惠现在怎么了?」



「她在F县当家庭主妇。小孩快一岁了。」



「这样啊。好厉害唷,真不敢想像,跟我们同龄的同学里面已经有人当妈妈了呢。是男生还是女生?」



「男生……」



KYOKO在转移话题。她直觉认为。



一旦这么想,就再也难以承受了。她不认为是自己多心,因为她已经发现了。



为什么连同学会也不参加的KYOKO、只跟躲到新泻去的转学生连络的KYOKO,会知道真崎修结婚了?她一副连贵惠的近况都不晓得的样子,怎么会连阿修的结婚对象是谁都知道?



羡慕我吧!她原本还这么想。



直到刚才,她还为真崎与自己如此亲密而骄傲得不得了。就算对方是KYOKO也无所谓。我是真崎修的密友、情人。每个人都憧憬追求的那个男人,我现在仍是他最亲近的人。



这样的心情,不是别人,她毋宁希望KYOKO了解的。KYOKO与清濑交往的时候,立场就和现在的纱江子一样。清濑阳平也是当时最光辉灿烂的男生之一。是你曾经获得,然后失去的事物。



「……可是阿修不晓得会不会来。」



纱江子强硬地把话题转回来,KYOKO默然。



喊起来总是令人那般愉悦的,真崎底下的名字。每次直呼他的名字,就证明了自己是特别的存在。可是现在她好介意听到这称呼的KYOKO的耳朵。



「我想贵惠也会带孩子来。她一直很想见你。我说真的,你要不要来参加一次?」



总算设法和KYOKO约好时间,在面包店前道别后,纱江子随即跑进紧急逃生梯。



连回到家之前的短暂时间都她都无法忍耐。就好像在忍住恶心或泪水的时候那样。一个人独处后,确定手机讯号勉强只有一格,接下来就什么都无法思考了。打电话。



铃声响了又响。不接。咂舌。说得也是,这个时间那家伙正跟老婆一起坐在餐桌旁。是交代她不要打电话去的时间带。



转进语音信箱时,她挂了电话,喃喃啐道:「白痴!」不是说给谁听,反倒是被谁听见都无所谓。她咬紧牙关,咬住嘴唇。



好不甘心。照着他说的呆呆地跑去跟KYOKO约时间的自己真是蠢毙了。一想到有她不知道的什么,就坐立难安极了。



『怎么了?居然在这种时间打来,真稀奇。』



接起过了快一个小时才打来的电话时,纱江子还在外面。她走到路边,咬上去似地问:



「你跟KYOKO之间有什么?」



电话另一头,他沉默了。自己称为基盘、地基的地方剧烈地摇晃起来。如果不快点得到能够放心的回答,就要崩塌了。



「你们有什么?」



声音只能挤出相同的问题。太狠了。太过分了。我想要向她炫耀的。然而她那个反应是什么意思?把我的乐趣还给我。



『——你见到KYOKO了?』



「见到了。我照着你说的,问她要不要几个人聚聚。可是你以为怎么了?我一提起真崎修这三个字,她当场就拒绝了。你搞什么?想让我颜面扫地吗?」



他什么时候跟KYOKO见面的?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非得像那样尴尬地微笑,打马虎眼瞒混过去的关系,究竟是什么?那种时间、机会,究竟是何时、存在于何处?



除了清濑,什么时候连真崎都……。



刚道别的KYOKO的脸。素净不带妆,但美丽夺目的脸。世界从头到尾都是属于她们的吗?我就没办法进去那里吗?明明都得到真崎修这个美丽的骨骼了。



靠着他这把钥匙,打不开门吗?



『你冷静点。——等一下,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他现在在哪里?真崎的周围很安静。没有人的气息。啊,老婆在的时候他根本不可能打电话。老婆现在一定不在家。



『小可爱,纱江子,你是不安到在哭吗?』



「我没哭。」



她真的没哭,但是听见他放软的声音,瞬间眼头就热得像要化掉了。声音也抖了起来。明明自觉被敷衍了,却克服不了想要被敷衍的欲望。



『我跟KYOKO没什么啦。我跟她又没交往过,也从来没有单独两个人见过面。你也知道吧?她交往的对象是清濑,清濑不会让其他男人靠近她。那时候我在跟贵惠交往,也喜欢纱江子你啊。』



高明过头的男人,为什么就是会对自己过度自信呢?开始渗出的泪水瞬间缩了回去。真崎的甜言蜜语。别对我撒谎了。他跟贵惠交往是真的,但他并不是从那个时候就喜欢我吧。



要做就做得更巧妙点。我心里的剧本不是那样的。



「那KYOKO的那种态度是怎么回事?她连你结婚了、对象不是贵惠都知道。你什么时候跟她说的?」



『是听别人说的吧?我不晓得。』



「听别人说?听谁说?就是没人会告诉她这些,我才会被推出来跟她连络不是吗!」



电话另一头没有吭声。



她知道的。



她知道真崎很高明。口中甜言蜜语,同时对自己的弱点了若指掌。与贵惠相比较、与妻子相比较,贬低其他女人,夸赞纱江子。



她知道。真崎亲近纱江子的时候,他才刚独立接案,为没有案子而发愁。那是那样的时期。尽管知道,她却一直说服自己。对他露出的马脚视若无睹。然而他却完全依着自己的预测行动,近乎窝囊。



一个假面具剥落的瞬间,一直压抑的所有事情全部一口气袭向纱江子的心,折磨着她。绝望地令她认清的瞬间一再到来,然而锋头一过,她又自私地忘记了。我和真崎就是这样。



而他,却是瞒不过去也无所谓。



就算马脚败露,他也料定了纱江子不会离开。然后他什么都不打算失去。引以为傲的进口车、成为同学间话题的独栋房子。父母的资助、老婆的娘家。——啊啊,求求你,别在那种地方露出让人瞧不起的丑态。然后对于由希那种会对纱江子发泄不满的女人,则是澈底隐瞒,甚至不让她看见自己与纱江子通电话的场面。



可是我们本来是好朋友。可以毫不犹豫地动手偷吃的他,神经令人无法理解。



『……礼演讲啦。』



不久后他说了。



像是对坚守沉默的纱江子没辙了似地,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一瞬间她不懂他在说什么。



「咦?」



『我的婚礼演讲跟表演节目。我拜托她,被拒绝了。』



「拜托谁?」



茫然。难以置信。是既然开口就豁出去了吗?真崎继续说下去:



『就KYOKO啊。我寄了邀请函,拜托她代表亲友致词,然后表演电影里面那段很色的舞。懂了吗?没有你想的那种事啦。』



「等一下,你是说真的吗?你怎么会请KYOKO?我们一直没连络,而且你跟铃原以前又没什么交情……」



说到一半,但纱江子懂了。根本用不着问。为什么请KYOKO参加婚礼?为什么拜托她代表亲友致词、请她表演?



——因为她是艺人。



由希的声音响起。



想跟她一起合照,然后拿去跟公司的人炫耀。



然后她说了。



真崎也有一样的味道。



不可能。拜托你否定。拜托你说没那种事。心都凉了,白了。因为那实在是……



「而且主持你的婚礼的是……」



『那是在KYOKO拒绝之后才拜托的。如果KYOKO答应,我没打算拜托她的。喏,已经够了吧?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那也是我老婆的要求啦。我跟她说KYOKO是我以前的同学,结果我老婆就在那里吵着要请她。』



「——你就没有羞耻心吗?」



声音颤抖,变得好远,完全不是刚才能够相比的。泪水已经再怎么努力都挤不出来了。别说流泪了,脸上逐渐拉扯出可厌的笑。



一开始她所怀疑的情况,以某个意义来说,还压倒性地像话多了。与此同时,纱江子痛感到自己在做的是多么一厢情愿的美梦。KYOKO甚至没有向纱江子告这件事的状。



瞧不起乡下、瞧不起其他同学,与这些人相比较,好巩固自己所属的团体地位的真崎的假面具。不管露出多少马脚,纱江子和真崎都两人合力,一次又一次地共谋修复。可是,这实在……



没发现吗?



你觉得我的品味OK吗?



真崎曾几何时的声音。一切开始的那一天。



为什么只是看到网站一眼,纱江子就发现那是真崎设计的了?因为喜欢,因为认识本人。中听的话要怎么粉饰都成。可是,她也是可以说出真心话的。那是因为,他弄出来的东西,全都是一个样子。



啊啊。纱江子在内心呻吟。我终于承认了。



我是发现了。不管是花饰公司、不动产公司、电影。你的设计虽然不差,但也没有任何特出的品味。即使自以为突破创新,看在别人眼中,仍是一成不变。



「为了自己的虚荣,你居然要请甚至好几年没说过话的人来主持婚礼?现在再把她找来,见她是要做什么?你是要像由希那样,跟她合照,拿去跟公司的人炫耀吗?」



『你干嘛说得那么毒?我是自由工作者,又没有公司。』



「我不是在说那个!」



忍不住大声了。前方往来的路人不经意地回头看她。可是无所谓。她不懂他怎么能若无其事。他



没有发现吗?没发现这是决定性的吗?



真崎的真意,只是非常细微的恶意。他想要自夸罢了。向人自夸KYOKO是他的朋友。向工作



伙伴和朋友宣传加油添醋的情节。就像纱江子拿真崎来做的那样。他的想法,不多不少,就是这样。



『别激动嘛,纱江子。』



真崎笑道。



『喏,既然你见到了KYOKO,也跟她约好时间了吧?下次我什么时候去东京?如果贵惠碍事,就我们两个见面也行。怎么样?』



听着那轻浮的声音,纱江子愕然。



绝望地清醒的瞬间到来了。



其实她比自觉到的更要澈底地了解。



真崎修这把钥匙是有极限的。用它是什么都开不了的。他世俗到可怕,除了俗人以外,就只是个俗人。



「——不知道。」



回答的声音过于冷酷,她难以相信这声音发自自己的口中。不等回答就挂了电话。仿佛可悲的习性,瞬间她期待他会立刻打回来,但发现走出去之后手机仍然没响,心想:啊啊,果然。



每个人都有心机。每个人都只能为了自己行动。可是,她希望他能够超脱其中。求求你。不要让我看出你的心机。做出让我猜不透的行动,让我痴狂。



真崎,是个小人物。



『那是谁?』



高中的时候,纱江子像个追星族似地把电影宣传单夹在档案夹里,被真崎这么问道。『纱江子超迷电影的嘛。』他调侃似地说。



纱江子放在档案夹里的宣传照是瑞凡·费尼克斯的。是他的代表作《伴我同行》近尾声的知名场面一幕。



真崎根本没有看过那部电影。



正因为堂而皇之,而无法揪出来的谎言与矛盾。在几个人一起去的卡拉OK里,他唱了那首曲子。这首歌很受女生喜欢呢。贵惠,重新迷上我了吗?



她也开心地点头回应他。



真的唷?我也没看过那部电影,所以没什么感动耶。真可惜。



7



走进来的KYOKO在纱江子的座位前停步。她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纱江子露出苦笑,于是她又恢复原本从容自在的表情。



「你一个人?」



她在对面坐下来问。该怎么回答?纱江子犹豫,但她再也没力气去粉饰了。「对不起。」她小声道歉。



「我跟聪美连络不上。她的手机号码我等会儿告诉你。对不起。」



「没关系,那今天就我们两个?贵惠跟真崎呢?」



「刚好没空。」



纱江子说着,一阵脱力。对KYOKO真过意不去。她自嘲地想。



同学会。



那种地方,KYOKO不想去是当然的。什么清濑。把自己的居心不良撇在一边,居然做得出那么天真的发想。



「今天只有你跟我。这样你是不是很为难?你那么忙,真对不起。」



「没那种事。反正我今天也没约会。」



温和地回应的她,完全看不出实际上究竟怎么想。纱江子也勉强挤出笑容。这几天她累极了。



没有食欲。



事到如今,指定这家店令她后悔。与真崎,还有和聪美见面的法国餐厅。在这个地方,加上贵惠一起和KYOKO见面。她想在众人之中,和真崎彼此确认心照不宣的秘密。那天她是那么样地心神动摇、全身被激烈的怒火灼烧,然而自己居然还有闲去做那种梦。真是太愚蠢、太天真了。我怎么会笨到这种地步?



即使真崎是个小人物,自己从今以后,一定还是会拖泥带水地继续与他见面。因为我就只有他了。一个地方一旦容许崩坏,就再也无法恢复秩序。只能不断地容许,不断地随波逐流。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与KYOKO的约定,事到如今其实已经可以取消了。可是最后她想问问。



那天纱江子发现了。她们的计划打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还有KYOKO为什么不来参加同学会的理由,她也明白了。



明白的同时,她第一次感觉KYOKO近在身边,打从心底同情她的痛。



「有事要告诉我?」



「——聪美邀你参加同学会对吧?告诉你说不用介意清濑的事了,他已经不会再来同学会了。她应该是去告诉你这些的。」



「嗯。」



KYOKO点点头。纱江子看着送来的前菜端上眼前,等到侍者离去后,短短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了:



「其实是相反呢。」



KYOKO慢慢地,用又黑又大的双眼注视着纱江子。



「我们多管闲事地认为因为清濑会来,所以你不想来同学会。可是其实反了。因为清濑不会来,所以你也不想来,对吧?——你有兴趣的,打从一开始就只有他。我说的不对吗?」



纱江子发现了。



发现那里是无可救药的,一群小人物的聚会。大家都从低低的位置仰望着KYOKO,就像仰望着天空的太阳或星辰。明明不可能得到,却拼命设法想要多沐浴到一点她的光芒。就连那个真崎修也是。



从那个时候开始,KYOKO就有着这样的部分。她与身旁的人维持着不可思议的距离,不让他人亲近,却也不会过度远离众人。她唯一接纳到自己内侧的,就独有一人——清濑。然后虽然立场不同,清濑却也是众人拿来当成茶余饭后话题的星辰之一。正因为如此,能够与她平起平坐的,就只有他。



KYOKO似乎吃了一惊。她微微眯眼。纱江子继续说下去:



「关于清濑,我只听到过几个不负责任的传闻,不晓得他现在怎么了。他跟你分手,大学也退学了。我也听到几个不好的传闻,像是他到处玩女人,搞大了几个人的肚子,可是又不肯负责;还有沉迷嗑药,还当起药头什么的。——我听到太多传闻了。可是只有他对吧?那里现在你还想见到的人。」



有个革命静谧地发生的瞬间。



就像与真崎手摸手,初次对望的那天。自己得到了一切,无上满足,认为自己再也不需要其他,把过去的一切全都抛弃也无所谓的瞬间。除了自己以外,纱江子只有一次明确地亲眼目睹那种革命发生的瞬间。那就是KYOKO。



高中三年级的那个时候,她在教室里得到了清濑。那彻头彻尾,就是一场戏剧性的革命。她胜利了。——正因为如此。



正因为如此,响子才……



「没有清濑,你去那里露脸也没有意义对吧?」



我懂的。反倒除非是纱江子,那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明白。经历了革命,却发现得到的荣华并非永恒而唏嘘。



都到了这步田地,却仍无法摆脱,忍不住要去渴望他。我和你是同类。



纱江子下定决心了。她要把发生在自己当中的革命与故事告诉KYOKO。KYOKO应该当下就会理解。就是为了告诉她,纱江子才鞭策着疲惫的心来见她。



就在这个时候。



「不是的。」



KYOKO回答,纱江子慢慢地眨眼。KYOKO摇摇头,说:「你误会了。」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说的。上次半田来找我的时候也是,其实我本来想要晚点跟她解释的。」



「解释?」



脸颊的肌肉笨拙地逐渐发僵。KYOKO的脸上浮现柔和的苦笑。仿佛在看慢动作影像般,每个动作都迟钝地移动着。



「我跟他现在还有连络。——清濑现在在美国。他从事NGO活动,在研究沙漠绿化问题。」



纱江子听见自己的喉咙吸进空气的声音。她惊讶到哑然无语,就这么看她。眼前是一张抱歉的脸。



「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会大学退学,是为了重考其他大学的系所,从事现在的研究。他重考了两年,然后第三年考上了,现在在美国。对不起,所以你听到的传闻都是误会。我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流言,他本人或许也没料到吧。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谣言来呢?」



唰,她觉得好似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长久以来小心酝酿的一切哗然崩解了。缓慢地,但确实地,出现龟裂。KYOKO静静地摇头。



「我不知道原来大家那么为我担心。没有明白地告诉大家,真对不起。可是他过得很好。」



「……你们现在也……」



她没有自信声音仍然保持平静。KYOKO摇摇头。



「只会偶尔写信或传电邮。内容很短,彼此都没写什么。」



那个人。



他。



KYOKO这么称呼的他的存在,从她的表情和口气,可以看出不是逞强,而是已然无足轻重。



「同学会那边,」



KYOKO说了。



「我真的只是没空所以不能去。下次我会努力调整行程去参加。如果你见到岛津,也帮我转告一声吧。」



8



感觉身体成了空壳。身体前倾,靠着反作用力才能勉强跨出脚去,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时,手机响了。



麻木的手指从皮包掏出手机,看看画面,是贵惠打来的。



「——喂。」



即使不愿意,也体悟到自己的心现在正无意识地期待着某个名字。后来他打过几次电话来。宛如为了维系的义务性仪式,维持着一定的间隔打来的电话。现在虽然不接,但用不了多久,自己一定……。



即使不接电话,不回简讯,他也从来不会直接来找纱江子。他只在不破坏F县生活的范围内行动,绝不逾越。



她不懂怎么会这么深地爱上。连渴求的究竟是不是他都不明白。



『喂?纱江子?是我。』



头好痛。明天好想请假。身体重得要命。什么都不愿意想。



「嗯。怎么了?贵——」



努力装出没事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为了甩开头痛,按住额头抬起的眼前,捕捉到高挂在大楼的巨型看板。化妆品的宣传看板。直到刚才还跟自己坐在同一个地方的KYOKO就在那里。穿着鲜红色的礼服,正面迎风,表情毅然地直视前方。



KYOKO是自由的——想到这里,瞬间胸口一阵冲撞,仿佛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贯穿了。从地上仰望着她,被重力束缚的自己的脚。



我喜欢的。我喜欢的、一直注视着的,究竟是什么?



鲜红色的礼服。只要跳进那里面,是不是就能得到与她相同的肌肤与骨骼?带给人梦想的巨型平面照片。纱江子向真崎追求的事物。明明小心防备,却又不可自拔的梦想。



他是我失去的时间与过去的窗口。是它的象征,是一切。小人物是谁?是向谁追求什么的谁?



不想被怜悯。不想输。她只是想让他们好看。



仿佛对突然沉默的纱江子感到讶异,贵惠不安地说:



『你工作那么忙还打去,不好意思。我在想什么时候可以见到KYOKO,因为我得把小孩交给我妈带,如果知道是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吗?我要搭电车去,婴儿哭会吵到人,所以不能带孩子一起去。』



唰,唰,她听见声响。



贵惠小小的手。如果。



如果那天你不把信撕破的话。



「贵惠。」



好悲哀。



感情没有起伏,也没有后悔。她第一次知道,超越愤怒与痛苦的地方,居然是一片如此淡定沉稳的心情。绝对不甩掉男人,一定要紧紧抓住。十几岁时的自己的洁癖教人疼惜。



有种一脚践踏了纯洁无瑕雪原的感慨。她想看看这个温吞的挚友受伤的样子。我已经自觉到了。认清自己居然是如此地不堪。



什么?天真无邪的声音在电话另一头响起。



「我可以问个奇怪的问题吗?以前我没有朋友,这你也知道吧?很久以前,小学的时候。你来找我说话以前,我一直是一个人。」



慌乱似的一阵沉默。一会儿后,贵惠用一种分外柔和的语气说了:



『有吗?你从以前就很聪明,所以大家觉得你有点不好亲近吧。可是我不太记得了耶。』



「别打马虎眼。」



好想闭上眼睛。



她知道贵惠的这种口气。闪躲尴尬的问题,撒谎的时候,她就会装出这种声音。



『因为人家真的不记得了嘛。纱江,你是突然怎么了?你怪怪的唷。』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找我说话?」



明明不冷,拿着手机的手却好像冻僵了。她害怕知道澈底的答案。贵惠的不知所措传了过来,她死缠烂打地追问:



「如果你说你不记得,那我来告诉你好了。因为大家都讨厌我。我又胖、又阴沉、兴趣又古怪,自以为聪明。没错,大家都这样说,都这样笑我。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我比周围更早熟,所以觉得其他人都像群傻子。而我也不隐瞒我这样的想法。」



被吓着了似地,电话另一头只是静默。一口气倾吐完后,上气不接下气了。咬紧嘴唇。觉得窝囊透了,只觉得不甘心极了。



「你为什么要找这样的我说话?原本融入我瞧不起的那伙人的你。」



是有人拜托你吧?——声音像叹息般溜出。



「我爸妈,还是老师之类的拜托你。你觉得我很可怜,所以就这样糊里糊涂……」



『纱江,你是怎么了?』



声音快哭了。



「回答我!」



纱江子大叫,近乎哀鸣。



「这很重要的!为什么?为什么我非被怜悯不可?」



『不是怜悯。你误会了,纱江子。』



误会。误会。误会。



连这里也是误会吗?KYOKO不是自己的同路人。那么我心中发生过的革命算什么?它的价值和意义,事到如今连是否存在都模糊了。已经自觉到的现在,我要怎么样才能当作根本没这一回事?



「上次你打电话来的时候,阿修在我那里。」



她不打算放松攻势。她要澈底地,好好地品尝最后的乐趣。说完之后她才发现了。我长年来的愿望,今日总算夙愿得偿了。



『咦?』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我跟阿修在交往。」



『骗人!』



贵惠的声音紧张似地僵住了。「是真的。」纱江子应道。原来就这样?这样就完了吗?



她还想再藏深一点、再藏久一点。想要用更适合的形式,狠狠地击垮贵惠。她想要伤害她、破坏她。尽可能长久地、尽可能深刻地。



「是真的。不管是你还是任何人,都没有人会跟我聊男人的话题。大家都认为我没有男人缘,对我客气,真蠢。」



『惠里香她……』



真崎妻子的名字。亲密呼唤她的恶毒里欠缺冷静。



「她不知道。」纱江子答。「阿修做得很高明。可是那跟我没关系。告诉你,贵惠,阿修拿我跟你比了好几次,把我捧得高高的。我得意极了,幸福得要命。我觉得我——」



就没有更适合的说法了吗?



明明如此迫不及待此刻的到来,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毫无准备,教人气恼。烂透了。



「我觉得我赢过你了,所以得意了。喏,我跟阿修就是那种关系。——我受不了一直被你瞧不起。」



『纱江!你在说什……』



「蠢透了,真的。」



确认贵惠的声音带着怒意,感到大快人心。你就这样气到疯吧。



纱江子挂了电话。长按开关,切掉电源。把手机收进口袋,垂着眼睛走出去。即使咬紧牙关,嘴唇紧闭,声音还是泄了出来。没有内容的声音。只有呻吟,啊啊。



总算能够失去了。



她想。



9



贵惠手中拿着水蓝色的信封。



从纱江子的鞋柜里拿出它来,毫不犹豫地打开看里面。



寄件栏用圆圆的字体写着男生的名字。——纱江子单恋的对象名字。



之前也有过这种事。



班上女生低劣的恶作剧。



那个时候纱江子愚蠢地在收到信的瞬间雀跃不已。像女生的字体令她介意,但她深信就是他寄来的信没错。



她怦然心动地打开信。



『丑八怪』。



内容就只有这三个字。



站在玄关的自己身后传来咯咯窃笑。转头一看,被发现的她们「哇」地从走廊一哄而散。



她们怎么做得出这种事?她心想。明明没有被打,脑袋却像遭到重击一般嗡嗡作响。明明确实遭受重创,身体却没有任何一处流血,这令她一时无法置信。



冷酷的、带着无穷破坏力的那封信。



又被放信了。与贵惠变成朋友后,自己依然是那样的对象。看到那封信,贵惠会怎么想?她会觉得不想跟这么丢脸的人当朋友吗?不想要她看到。纱江子又怕又羞惭,难以承受。



情急之下她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在走廊角落动弹不得了。怀着欲哭的心情注视着贵惠。



下一瞬间,唰的一声。贵惠的手没有迟疑。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她确信了。与刚才不同的另一种心情重新笼罩住纱江子的肩膀。以某种意义来说,那比刚才的恐惧更要强烈太多了。



被怜悯了。我,被她。



纱江子这么认为。



被撕成片片的,寄给纱江子的信。看得出贵惠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地,急迫得近乎可怜。快点,快点,快点。逐渐变得稀烂的水蓝色信封与信纸。焦急的指缝间,落下了一片碎纸。



她显然是在焦急。



得快点撕破。不能让纱江子看见,得当成根本没这东西。



「贵惠。」



纱江子呼唤,她的肩膀猛地一绷,慢慢地回过头来。



「纱江子,你好慢唷!」



装出温吞的声音,握着碎纸的手揣进裙子口袋里。



「我等你等好久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嗯。」



快点啦,纱江子。为了隐藏极度的焦急与慌乱而装出来的,软弱的笑。



塞着恶意的信,她可爱的裙子摇摆着。



贵惠。



我受不了。贵惠,你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我的?为什么要一脸抱歉地回头?不知所措地,担忧着可怜的里见纱江子。



脑袋嗡嗡作响。痛得要命。不晓得自己的身体在哪里。撕破纸张的唰唰声已经持续好久了。



贵惠。



在黑暗房间的床上捣住脸,喉咙发出呐喊般的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那天你要把信撕掉?我认为我被怜悯了。可是为什么你把信撕掉了?如果只是想要避免好友目睹恶意,只要藏起来就行了啊。那样一来就不会掉下纸片了。为什么你要多费工夫,当场撕破?



眼角渗出泪来。



不能留意到这个幻想。好想吐。贵惠发抖的手。难道——



难道你是在为我生气吗?



想法形成语言的瞬间,扭曲的视野中,脑袋又痛得快要裂开了。



贵惠、贵惠、贵惠。



我真的好想赢过你。



一连串毫不停歇的门铃声把纱江子唤醒了。



黑暗的房间里,头痛依旧持续着。虽然闭上眼睛睡了,心却完全无法休息。因为吃了加倍剂量的强力止痛药,视野边缘一片雾白。无法正常站立。



叮咚、叮咚。



连回响的门铃声是否是现实都不清楚。这里是现实还是梦境也暧昧不清。



纱江子总算摇摇晃晃地抬起头来,看看房间的电子钟液晶荧幕,过零点了。这么晚了,到底是谁?



从床上站起来,脑袋猛地一阵眩晕。视野与意识彼此乖离,迟了几拍才契合在一起。花了好久,勉强走到对讲机前,拿起话筒。



「喂?」就连这样短短一声,喉咙也干燥嘶哑得难以说出口。



门铃声停了。



看见旁边的液晶荧幕映出来的人物脸孔,她倒抽了一口气。一下子清醒了。



是贵惠。



『——纱江?你接电话了?你在那边吗?』



她像是急忙赶来的,身上还围着围裙。没化妆,披头散发。纱江说不出话来。『你在不在那里!』贵惠尖叫。



这里,是东京自己的住处。



她慢条斯理地确认。贵惠不可能在这里。



「贵惠。」



叫出名字,荧幕中的脸歪了。就像从肩膀脱力似地,惠贵咬住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睛湿润,一眨眼就渗出泪来。



她右手握拳,把拳头抵在脸颊上,压抑着声音似地说:



『我帮你去揍他了。』



覆在右手的左手上,因为做家事而刮痕累累的戒指反光着。她又说了。我帮你去揍他了。



『我去他家,当着惠里香的面揍了他。』



呼吸停止了。



荧幕里,贵惠的脸不断地不断地崩溃。大滴的泪水不停地盈满了小眼睛的边缘,一吸鼻子,脸就涨得通红。



画面倏地消失,门铃又响了。连放下话筒再拿起来都令人不耐。画面里的贵惠继续说。



『我帮你去揍他了,纱江子。』



贵惠。



想喊她的名字,呼吸却哽住了,出不了声。这段期间她急急地问:



『你还好吗?纱江,你还好吗?』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她再次定睛注视房间的钟。这种时间,连赶不赶得上末班车回去都有问题。话筒另一头传来孩子闹脾气的声音。她赫然一惊,细看荧幕。贵惠身后有部婴儿车。贵惠慌张地跑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唷,小类。你乖乖的唷,听话唷。』



听到那声音,纱江子再也把持不住了。



贵惠。



声音从唇间泄出。冲动延续了好久。画面又消失了。门铃又响,纱江子默默地拿起话筒。



「贵惠,贵惠,我——。」



『我看见你在收拾单轮车。』



贵惠把脸转向正面说明。是泪湿的声音。



『我看见你明明自己不玩,却在收拾别人乱丢的单轮车,只因为那天你负责打扫。我想跟你交朋友,是因为我喜欢你那种正直的地方。——就算只有一个人,也不会去迎合别人,我觉得你好帅。我也想要像你那样。』



「我不晓得,我不晓得了啦。」



孩子气地吐出一连串毫无脉络的话语。『嗯。』贵惠点点头。没什么意义吧。可是她一次又一次点头。



『嗯。』



「我不晓得了啦。」



不用再去见真崎了。不想见他。可是不晓得,如果他来找自己,她没有自信抗拒得了他甜蜜的声音和触感的诱惑。



第一次曝露出赤裸自我的自己,能不能好好地与挚友继续连系在一起,她不晓得。她像个孩子般哭着,用全身只去聆听贵惠那安抚似的颔首。身后传来她儿子的哭声。



画面消失,门铃又响。这或许会是最后的通话。她知道彼此都这么感觉。贵惠用鼓足了劲的声音说了:



『纱江,开门,让我进去。』



她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打开这道门。



可是里见纱江子哭着,总之按下了大门的开门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