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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2 / 2)


  “郑副所长,我还想再问一下。嗯,你为什么跑步经过流浪者聚集的地方后,再绕进玻璃厂后墙边去?”

  “关你什么事!”他感觉似乎受到奚落,目光移到她的身上。方娟的脸“唰”地红了。她刚才高强度地运动了一番,浑身汗淋淋的,身上穿着的九分裤和白色长袖t恤紧贴在皮肤上,曲线毕现。说实话,她可没想到会是这种会面。

  “你为什么跟在我后面?”他问道,决定以攻为守。

  “你为什么跑?”她怒气冲冲地皱起眉头,嘴唇紧抿。“如果你不跑,我怎么会受伤。”

  “回答我。”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方娟执拗地问。

  “看来你真是个偏执的人。”郑航说,“那我告诉你,在那种清静陌生的环境里,我不想与偏执狂发生纠纷。惹不起,躲得起。”

  她以牙还牙地说:“跑到那种地方耍拳的人跟我的偏执程度也差不多。不过,我还是跟你实话实说吧,我就是跟踪你去的。”

  郑航真惊讶住了。他问她为什么跟在后面,是为了套她的话;她真说是在跟踪他,又让他奇怪了。她不需要办案子,自己看起来也不像一个瘾君子,两人毫不相识,她跟踪他干什么呢?这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不幸的是,他一不想探究下去了,他好累。

  一路上,他高度紧张,把自己逼得太急,此刻一下子松懈下来,整个人都瘫软了。他再也没有心思注意自己的形象。他在那张单座沙发上坐下,将酸痛不已的四肢摊在柔软的沙发垫上,舒适地自由舒展,“我说,你们这些一心想当官的,也把自己搞得太累了。”她说,毫不介意他的模样。

  “训练强度确实有点儿大。”郑航语气平平,不过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不过,幸好警花什么也没说。她双手抱胸,两眼有神地望着窗外的天空。郑航顺着她的眼神看出去,一线银辉洒在窗台上,清澈的夜空显得十分高远,除了一轮明月,几乎没有星星。哦,不对,正北方有一颗星星烁亮着,那便是北极星。来派出所两年,郑航值夜班时最喜欢做的事,便是遥望窗外。这个窗外没有高山,没有高楼大厦,晴朗的夜空无遮无掩。

  “好美的夜空啊!”方娟发出一声感叹。和她一般年纪的女孩这时应该正牵着男朋友的手,或喁喁私语,或悠闲散步,边躲避着亲吻边“咯咯”直笑。

  郑航观察着她。第一次发现警花长得十分漂亮:五官端正,轮廓柔美,身材苗条、凹凸有致;头发有些乱,沾着草灰,但漆黑油亮,十分柔顺;脸上有伤,沾着汗水和泥灰,像个花猫,仍可看出凝脂般的细腻和圆润。特别是那双眼睛烁烁发亮,还十分灵活。

  “把脸擦一下吧!”最终,郑航把桌上的纸巾递过去,打破了沉默。

  一朵红晕升上她的脸颊。“谢谢。你是竞争所长职位吗?”

  “是的,主要为了历练。”

  “历练也不必深夜偷偷摸摸地跑到那种无人的地方晃悠。”

  “也许你说得对。”

  “离最终考核还有多久?”

  “已经训练一个月了,还有半个月。市局搞竞争吗?”

  “没资格。”

  “我想也是,太年轻了。”

  “胡说八道,你该叫我姐才是!”她忽然生气地说。

  郑航笑起来。这次他是发自内心的开心。方娟的生气只是美女的娇嗔,进一步拉近了两人的心理距离。但他觉得有些沮丧,逃跑丢了面子,肯定让她看不起。

  这时,门响了,值班员进来汇报对高个子的审讯情况。高个子叫田卫华,就是郑航在路口看到的那个大块头,自称看到小个子青年——他也把方娟当成男孩了——跟踪郑航,怕方娟对郑航不利,便一路跟了过来。谁知郑航看到方娟跟踪,拔腿就跑,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加速跟过去,于是发生了后面的扭打。

  郑航说:“无故袭警,治安拘留十五天。”

  “算了吧,看在他是你铁杆粉丝的份儿上,改成训诫吧!”

  郑航认真地看着方娟,明白她说的是真心话,便点点头,对值班员说:“按方主任的意见办。”

  “我认识他,曾经吸过毒,后来戒了,但仍游手好闲,自甘堕落。”她停顿了一下,抬头望着明亮的夜空。“有人说,对他们的杀戮又要开始了。”

  郑航痴了一下,意识到她说话的语气凝重而严肃。

  “天啦,我可怎么办呢?”宝叔哀叹着,让热水自头顶冲刷而下。他舒展开身体,一处处检查着,除了被铁片刮去几块皮肉的小伤口,其他部位没有明显的伤痕,但全身的疼痛足以使他瑟缩发抖。

  遭到袭击的过程在脑海里一幕幕闪现,伴随着青年的每一个动作。青年打得很凶,却没有留下伤痕,除了狂笑,青年没有说一句话,这让他感到事有蹊跷。十多年来,他除了待在强制戒毒所、看守所,就是窝在家里不出门,从不与外部世界接触,谈不上得罪什么人,青年是什么原因袭击他呢?

  他感觉肋骨、腹部、大腿一阵阵灼痛。到明天早晨,这些地方会不会又青又肿呢?但不论怎样,穿上衣服,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受到过殴打。青年的动作熟练得如同一名职业拳击手。他知道如何恰如其分地伤害别人。他是个什么人呢,杀手吗?他是打错了人,还是碰到什么人都会这么殴打呢?

  他关掉热水器,穿上睡衣。刚才服下去的止痛药和消炎药的效果显现出来了,身上的疼痛减轻,胃部却剧烈地痉挛起来,使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突然失去理智,胸中燃起了难以抑制的怒火。他猛地跳起来,一脚踢翻了过道上的小鱼缸。

  鱼缸碰到墙上,破成两块,四只小金鱼躺在地板上无力地挣扎,开合的嘴里似乎发出无助的叹息。这让他想起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强戒所的牢友刘居南突然打电话给他,说被人打了,希望他能送点儿药去。他去了,看到刘居南躺在床上,嘴里发出金鱼似的叹息。

  刘居南的身体没什么伤痕,但疼得很厉害。当时他还笑话牢友,现在才知道还真有这样打人的。那夜,他给刘居南服了药,又服侍他睡下就离开了。第二天,正准备再去看他时,却听说他被警察带走了。

  他跨过过道,任金鱼在那里挣扎。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几条金鱼的生命?

  宝叔穿上睡衣,为自己泡了一杯浓茶,然后端着走进卧室。他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坐在床上。黑夜在痛苦的等待中慢慢逝去。有几次他闭上了眼睛,但坠入梦乡,一会儿感觉到恶魔的拳头砸向自己,一会儿感觉到刘居南向他走过来,絮絮叨叨地不停倾诉。他全身绷紧,汗水湿透了衣衫。

  刘居南不是很快就要被送上法庭了吗?他想告诉我什么呢?宝叔这样想着,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再次泡了一杯浓茶,然后回到床上,继续他的守夜。

  汗淋淋地醒来,吴平凡知道自己又做噩梦了。

  虽然已经判处死刑,他对死却没有过多的恐惧,倒是逮捕前的那场殴打一直阴魂不散,频频出现在他潜意识的迷宫里。

  那人从阴影里突然跳出来,二话不说,一双拳脚便往他的软弱处招呼……

  “你安心去吧,我会让你的同伴过来陪你。”他在梦里听到那人说。这是真的吗?又会有同伴被杀,又会有人像他一样被诬陷,被冤枉地送上审判台吗?他会是谁呢,我能够提醒他吗?

  狱中岁月长。当吴平凡回顾他的过去时,没有童年的欢笑,没有年少的无邪,没有居家的乐趣。吸毒成瘾后的痛苦和不幸像一块吸足了水的海绵一样在脑海里不断膨胀、不断挤压,使他的脑海容不下任何别的事情。

  毒品是个恶魔,是一头被文明社会所唾弃的野兽。他曾经与这个豺狼共舞。人的一生有这一次已经足够。

  抬起头。

  窗外的狱警正关切地看着他。“又做噩梦了?”

  “又会有人像我一样被诬陷了。”吴平凡迷迷糊糊地说,“谁能提醒他们小心点儿吗?”

  “嘘,安静点儿。”狱警说,“其他人都在睡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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