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上到一半，有人按响门铃，郑老师让方芝自己练习，出了教室。

  方芝并没有在意，继续吟唱手上的乐谱，但很快，教室外面传来了争吵的声音，方芝停练习，听到有男人道：作业也做！练习也练！课费交了那么多，越唱越回去了！

  方芝有些担心，将教室门推开一道缝。

  从这道缝里，可以清晰望见客厅里的情况。嗓门洪亮的男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再偷听了几句，方芝明白了这男人在说别人，抱怨别的老师，然后笑容满脸地要来上郑老师的

  课，手里捏着一个信封，递到了郑老师跟前去。

  郑老师突然朝教室这边看来，方芝赶紧回身到了钢琴旁，继续吟唱。

  客厅里，郑湘把信封推了回去：课费已经交了，其他的就不用了。

  方伟笑呵呵的，手还捧着信封：您收的费用太低了，以您的教学水平，我给您那点课时费觉得心里不安得很。

  没什么不安的。郑湘道，也就在我这上几节课，庞校长也是这么说的，后面我就不带了。

  方伟还要再说什么，韩丽娟起身把他拦住：郑老师还有课呢，我们耽搁人家上课。

  方伟：啊，对对对。

  韩丽娟不好意思地对郑湘笑笑：郑老师啊，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我听到您有学生在吧，郑老师真是厉害，这学生一听就教得特别好。

  郑湘扯了扯嘴角：您能听出来唱的怎么样？

  哎这话说的，我自己虽然不会唱，但是我家知晓天天唱啊。听她练那么多次，我也算半个专业人士。

  嗯。郑湘道，这姑娘是不错，在我这上快两年啊。

  啊，那还是郑老师教得好

  郑湘：是她自己有天赋。

  韩丽娟又夸了好几句，这才和郑湘告别，和自己的丈夫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方伟把信封留在了茶几上，两人临出门的时候，郑湘拿过那信封塞回到了韩丽娟的包里去。

  韩丽娟笑着出门，等门一关，脸一下子就拉下来。

  牛什么牛啊，她边下楼边抱怨，我给她上门送生意好像欠她似的。这年头，给学生补个课都得拜祖宗。

  方伟叼着烟，深吸了一口：这不是庞校长说她教得好吗，庞校长跟沪上台里有关系。

  韩丽娟：这关系也太远，你就不能直接找评委吗？

  方伟猛地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夹着烟的手几次快要戳到韩丽娟脸上去：人都是圈里的大腕，怎么找！你给我说怎么找！！！

  你不是能得很吗！你不是都能泡上圈里的小姐吗！韩丽娟也喊起来

  ，这个时候就找不到了！你那小姐不给你介绍介绍？！

  方伟脸涨得通红：还不是你们这些赔钱货！母猪还能下崽呢！养个仔猪挑一整也没挑个好的！天赋！天赋！你就不能找个有天赋的吗！有天赋的都是别人家的是不是！

  两人一路吵出了楼，引来院里的人侧目。

  方伟住了声，韩丽娟也不喊，她拨了下胸前的头发，长呼几口气，道：你先回去吧。

  方伟回头瞪她：你又要干嘛！

  你管我干嘛！我在这站会韩丽娟用力挥手，你忙你的去，别管我。

  方伟也并不想管，大跨步地走。

  韩丽娟等人没影了，去了小区外面的咖啡店，要杯咖啡，坐在店外的座椅上。

  长时间的等待让她觉得烦躁，也让她觉得自己人生凄凉。

  刚和方伟结婚的时候，他们两人也过得很快活。但后来她生不出孩子，方伟便开始一天天地不着家。

  韩丽娟去过很多次医院，想了很多的办法，都没用。眼看着别人家孩子都上小学了，实在等不住了，便去领养了个孩子。

  既然是领养，那就一定要挑个最好的。

  只有这孩子足够优秀，能给这个家赚钱，给这个家赚面子，那她才能稳固住自己在这个家的位置，才能把方伟拿捏在手上。

  领养的时候，方知晓已经十一岁。这个年龄算很大的，毕竟记忆也清晰了，童年都过完，很难再和养父母培养出感情。

  但韩丽娟跑好几个福利院，只有这孩子是最漂亮的、最聪明的。她后来想了想，大了也好，省得她再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麻烦得很。

  起初几年，方知晓确实有用的很。她说自己喜欢跳舞，韩丽娟便送她去学跳舞。

  方知晓在跳舞比赛里拿奖的那天，方伟也来了，非常高兴地请他们娘两吃大餐。

  餐桌上服务员见方知晓带着舞台妆夸了两句，方伟拍着方知晓的肩膀：我女儿，将来要做大明星的。

  大明星好啊，韩丽娟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小时候也想

  做大明星来着，大明星唱个歌跳个舞演个戏就能赚普通人一辈子赚不到的钱，大明星还能让所有人都知道，都看见，真真是光宗耀祖。

  韩丽娟举双手赞成：好！就做大明星！

  她说到就做到，当天就定下方知晓的培养计划。后来为让方知晓学那些课，比那些赛，她花了不少钱。

  不过方伟是做生意的人，她这些年跟着看也看不少，知道要想要收益就要先投资。所以他们夫妻两乐意投资，掏钱出力，没少花功夫。

  到方知晓十四岁为止，一切进展顺利。虽然方知晓还没有大名气，但拍的广告，客串的电视剧，也算是见着收益。

  但突然从某一天开始，方知晓唱歌也不太行，跳舞也不太行，送去学习，老师总说，这孩子挺用功的，就是差点天赋。

  差点天赋，这真是要气死韩丽娟。

  因为差点天赋，方知晓后面的比赛再没拿过好的名次，很多合作也再没法开展。

  韩丽娟不信邪，带着她去跑剧组，去认识导演制片人，去找更好的老师，更靠谱的关系，直到今天韩丽娟突然有些想放弃。

  天赋是天生的东西，你往一株草上浇灌得再多，它也没法开出漂亮的花来。

  而有些人，天生就是花。

  韩丽娟在等那株花。

  花没有让韩丽娟失望。

  方芝从小区里出来的时候，阳光落在她身上，像落在仙女的翅膀上。

  她个子高挑匀称，亭亭玉立，她一双眼睛顾盼生辉，自有波澜。

  她真是所有母亲心中最完美的女儿的模样，也是最适合出现在广告牌、出现在电视机里的模样。

  韩丽娟立马起身，匆匆越过马路，到了方芝跟前。

  小朋友，阿姨想跟你打听一下，郑湘郑老师是不是住在这里呀？

  方芝看她一眼，顿了顿道：我不清楚。

  韩丽娟一拍手掌：哎呀我以为你是郑老师的学生呢，郑老师教音乐的，很有名的，你看着就像是学音乐的，哎，你看这不，包里还有谱子呢！

  包里是有谱子，书包

  太重，方芝来上课都是背的个小包，谱子会露出角角。

  嗯。方芝应声。

  哎，你肯定是郑老师学生，觉得阿姨是坏人，所以不想跟阿姨说。韩丽娟满眼笑意，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哎，也怪阿姨没说清。阿姨是郑老师学生的家长，所以才跟你打听的。

  方芝眯了眯眼，终于猜出来了。

  那位在客厅里大声说话的男人是方知晓的父亲，面前这位是方知晓的母亲。

  之前她和方知晓共同参加那场比赛，有见过她爸妈，但也就是打过几个照面，印象不深。但现在，这么多信息摆在面前，答案就很明显了。

  陈念跟方芝说过，方知晓曾经想打探她的参赛曲目，如今方芝看着面前的女人，觉得她一定也有着类似的目的。